第79章 記者

  「咱們醫院是不是沒有保安？！為什麼能允許這麼多記者就這樣進來？」

  

  沈傾的被擠得衣冠不整，嘴唇抽搐著忿忿地說。醫療糾紛科里之前也出現過，患者家屬對治療效果不滿意在科室吵鬧也是常事。

  但是目前還沒有一次，是這樣惹來了這麼多媒體記者。

  「醫院是公共場所，沒理由不讓誰進來。那些記者只要不影響正常的就診秩序，就算是保安也沒資格把人家都趕出去啊。」

  小李看著沈傾，無奈地解釋道，「不是不讓你來了嗎...你看這情形，我給你說得不誇張吧...」

  幾個護士看見沈傾回來，全都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吐糟。

  「那些記者問得那些問題，真是咄咄逼人。」

  「真的是不能跟他們對話，幾句話就把人繞進去了，他們專挑你說話的漏洞，斷章取義...」

  「可不是嘛，終於能理解那些明星的痛苦了。」

  幾個護士的話，突然點醒了小李，他著急地問沈傾，「沈教授，剛剛他們的問題你沒有回答吧。」

  沈傾搖搖頭，「沒有，我自己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呢，回答他們什麼。」

  小李總算鬆了一口氣，「那就好，王主任那天在科里特意強調過，這件事他已經上報過醫院的宣傳科，由他們統一負責媒體接待，在此之前，咱們科的人一律不許發聲，省得給那些記者抓到什麼漏洞。」

  幾個人站在科室的走廊里交談，記者們知道沈傾已經回來，隔著科室已經鎖上的門不走，不時探著頭 從大門的玻璃上往裡張望。

  王主任聽見樓道里沈傾的聲音，從辦公室出來，沉著臉呵道，「手上都沒有工作嗎？在這堵著幹什麼？！」

  眾護士立刻悻悻地散去，王主任一臉無奈地看著沈傾，不停嘆氣，看了一眼自己辦公室的方向，壓低聲音說，

  「不是給你說了不要來，你怎麼從來就不知道聽我的話，就算回來，也要等我通知，等這事的風聲過了...」

  「我總得對我治療過得病人負責，這件事沒人比我更有發言權。」

  沈傾話還沒說完，從王主任的辦公室里衝出一個惡狠狠的男人，大概三十歲上下的模樣，一見到沈傾就咆哮著衝過來，嘴裡不乾不淨地說到。

  「是不是你！就是你吧！你他,媽算什麼醫生，還我姐夫的命。」

  男人說著就衝著揮舞著沈傾撲過來，被王主任跟小李攔住。

  到底還是晚了一步，男人雖然被牽制，手臂甩向沈傾時，手指還是不小心劃到了沈傾的側臉。

  男人力氣大，沈傾頓時感覺臉上一陣火辣，等回過神來已經是紅腫一片。

  「就你？還配上電視？還在那吹噓自己的技術，這些記者都是我找來的，我就讓他們報導一下，看你大名鼎鼎的沈教授是多虛偽，我姐夫怎麼死的，你必須給大家一個交待。」

  沈傾迷茫地看著鬧事的男人，男人的身後站著一個失魂落魄的女人，面色蒼白頭髮散亂，兩眼腫得連眼皮上都沒有一絲褶皺。

  沈傾看了半天認出，這是9床王保忠的老婆。

  姐夫...

  沈傾這才明白過來，這是9床的小舅子，來給他姐夫鳴不平來了。

  小舅子衝著門外的記者呼喊，「你們都趕緊來看看啊，就是這個醫生！他沒有找我姐簽字就直接給我姐夫做了手術，手術中發生了什麼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

  那場手術小李是輔刀，全程看見沈傾的操作堪稱完美，他實在聽不下去，忍不住喊道，

  「你到底有沒有良心，我們沈教授的手術絕對沒有問題！」

  「絕對？你憑什麼能絕對？」小舅子吼了小李醫生幾句，又跑到門口衝著記者們喊道，「你們快去調查啊，是那個叫沈傾的，事後給我姐夫出了醫藥費，如果不是手術有問題，他幹嘛這麼積極，十幾萬呢...平白無故醫生給病人花錢，說出去誰信！」

  小舅子試圖打開科室門的時候，醫院的保安及時趕到，把他制伏住了。

  原來是護士長在大家吵鬧的時候，偷偷撥通了保安處的電話。

  王主任急得焦頭爛額，第一次大罵沈傾，「知道你給科里捅了多大的婁子嗎？！我讓你不來，你還要來！趕緊回去！」

  「主任...」沈傾確實把事情想得太過於簡單，用近乎哀求的聲音說道，「我能不能再看一眼病例。」

  此時此刻，王主任再也不留情面，「你當了多少年醫生了，這點常識都沒有，涉及糾紛的病例都已經封鎖，你現在無權查看了。趕緊回家去！」

  沈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科室的。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是天之驕子的存在，他不明白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今天竟然像只過街老鼠一樣，灰溜溜地偷摸落荒而逃。

  只記得最後離開的時候，看了一眼九床的老婆，那雙眼睛帶著無助和空洞。

  他又想起9床，從開始在科里大吵大鬧，到最後跟自己坦白是因為手術費用的問題才拒絕治療。當得知沈傾為自己出費用時，9床那滴感謝的眼淚。

  還有監護室里他...

  他明明已經對生活再度燃起了希望，為什麼還是沒有抗爭過命運的安排。

  沈傾的胸口仿佛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那些記者咄咄逼人的樣子...9床小舅子的那一拳頭...9床在監護室最後的樣子...他老婆那張蒼白的臉...還有那些冤枉的、謾罵的話語...

  像電影的回放鏡頭一般，不斷從沈傾腦海里閃過。

  他一時竟搞不清，到底是為9床的命運感到悲哀，還是該為自己如今的處境感到悲哀。

  不知不覺間，他走到了醫院停車場，整個人腿都是軟的，手臂也在微微發抖。

  他很難受，心中那塊巨大的石頭似乎沒人能搬走，也沒人能夠勸解和安慰。

  沈傾失落地拿起手機，卻發現一個更悲哀的事情，似乎...他連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