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共情能力

  沈傾處理完9床病人的情況，走出病房的時候已經覺得渾身無力。

  他扶在護理站的桌子上，從電腦上查找患者信息。他身旁的值班護士壓力巨大，一直在喋喋不休。

  「沈教授，9床現在已經昏迷不醒了。明天一早給他轉到ICU，這種情況，必須要跟他家裡人聯繫了，就算他的手術費、住院費是您交，家屬也必須知情，萬一患者出了事，我們沒法交待啊。」

  「知道了。」沈傾淡淡地說。

  他腦子裡全都是那個晚上，9床開心的拿出那張照片，給他看他老婆孩子。照片上那個女人...可能還在等待什麼時候能夠到城裡跟她丈夫一家三口團聚。

  沈傾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開不了這個口，告訴她她的愛人性命垂危這件事。

  他記下來電話，無力地回到辦公室，坐在桌子邊猶豫再三。

  徐亮已經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著，被沈傾的開門聲驚醒，下意識地坐起，又驚覺自己原來在神經外科陪沈傾上夜班，這才平靜下來。

  「剛剛嚇死我了，我以為是我夜班。」

  看沈傾沒有反應，臉色也不大對勁，試探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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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沒搶救過來。」

  沈傾搖搖頭，點著手機屏幕，一明一暗。

  「那是怎麼了？」

  「患者情況不樂觀，明天得進ICU了。我不知道怎麼給他家屬交待。」

  「那個9床啊。」徐亮揉揉惺忪的睡眼，「他的手術費是你給他出的，現在要進ICU了。你給他出不起了是嗎？不對啊，你家不是挺有錢的嘛老沈，你還至於為這種事愁成這樣？大不了多花幾萬快的事。」

  沈傾抬眸看著徐亮，他真的佩服徐亮的治癒能力。

  也許自己真的不適合當一個醫生，當初選擇考取醫學院，是立志要救死扶傷減輕人類痛苦的。

  結果來醫院上了幾年班，內耗越來越厲害。

  醫院是最見悲歡離合的地方，在這上上一組班，簡直是一場修行，見自己見眾生。

  也許當時應該聽徐亮的，就去找個什麼研究所、或者去個高校任教。

  「亮子，也許共情能力太強對一個醫生來說真的不是什麼好事。我想到他老婆那樣，我就開不了口。」

  「你啊，是你自己過得太苦了，日子過得太單一，看什麼都往悲觀的地方去想。」

  徐亮站起身走到沈傾面前朝他一伸手，「給我。」

  「手機給我，我幫你打電話。」

  沈傾撇撇嘴，手中的手機被徐亮一下抽走。

  「拿來吧你，」徐亮邊說邊往門外走去，「冒充你嘛，又不是第一次了。墨跡什麼。」

  十分鐘後，徐亮高高興興地進門，手機往桌上一滑。

  「搞定！」

  「這麼簡單？你怎麼跟他說的。」

  徐亮一攤手，「本來就不複雜啊，就實話、直說，你老公現在病情很嚴重，需要進ICU住院治療」，前期的手術已經做了，看你家庭困難，我沈傾個人幫你承擔了，後期ICU的治療，家裡能不能給想想辦法。」

  沈傾聽得一愣一愣，原來有話直說是解決問題最有效的辦法。

  「陽城醫學院第一智商...到現在還是學弟學妹口口相傳的神話。沈傾啊沈傾，你真是擔了個虛名，智商高有什麼用，方式方法都不會。」

  沈傾卻有些走神，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是笨。

  很多事上他繞了太多的彎路，比如葉蓁蓁。

  她這幾年到底幹了什麼？當初為什麼要跟自己分手？

  真的想知道的話，直接問她不就好了？

  徐亮不知道沈傾在想什麼，還在努力的勸慰。

  「我給你講講我上次值班時遇見的事吧。」

  徐亮小憩了一刻，醒來又有些餓了，從桌上翻找了點吃的，也遞給沈傾一些，開始講故事。

  「我那天收了個病人，跟患者家屬談話，說你們這個病需要手術，而且花費可能比較高，家裡有個思想準備。家屬躊躇了一下，說醫生是這樣的，馬上能動的錢不是很多，需要一點時問準備。今天晚上的話最多只能拿來一百萬，您看夠不夠？」

  沈傾一愣，繼而也被逗笑。

  徐亮看沈傾臉上的愁雲終於散開，又接著給他講，「還有還有...我再給你講一個。」

  「那天我又收了一個病人，我們主任給我交待患者情況的時候是這麼說的，小徐啊，患者家裡是農村的，是個農民，經濟上可能有些困難。你一會交待的時候，注意患者情緒，別給他太多壓力。我說好，等我一會了解患者情況的時候，我問了一句，你家裡有多少地，你猜多少？」

  「多少？」沈傾終於是聽進去了故事，咬了一口三明治，津津有味的問。

  「200畝。」

  「你確定？」

  「我們主任也是這樣問的，你確定？我特別確定，因為我問了三遍，是20畝還是200畝。哈哈哈哈，這是農民還是地主？」

  飯飽之後兩人一個躺在床上，一個靠在值班椅子上。沈傾對徐亮的故事回味無窮，覺得同樣是上班，骨科可比神經內科輕鬆多了。

  「你一天天哪那麼多故事。」

  徐亮豎起兩根手指，比向自己的雙眼，「因為我有一雙善於捕捉生活中小確幸的眼睛，不像你。」

  他在床上翹起二郎腿，「等我退休了，至少可以出兩本書，一本就叫《徐亮醫生診室觀察人生百態日記》，一本就叫《那些年陪伴徐亮成長的那些女人實錄》」

  沈傾笑過之後又不免吐槽，「沒個正經！」

  徐亮不理他，繼續說道，「而你就厲害嘍沈教授，你的這輩子退休後也有兩本書，一本叫《論內向的單身醫生如何過完自己的職業生涯》，一本叫《我這一生只愛過一個女人》。」

  哐當—

  徐亮說完，一瓶水直接落在了他身邊，幸好他躲得及時，只砸在了他身旁的床板上。

  「幹啥！被說中了準備殺/人滅口嗎！好了，我陪你也大半夜了，後半夜回家補覺！」

  徐亮走到門口，身後傳來沈傾的聲音，「徐亮，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