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還我孩子

  高珍珍非常為難，她非常不想讓張靜嫻失望，但EY這個項目她又有不得不拒絕的理由。

  張靜嫻說：「我學姐說你回絕了EY千萬級別的代言邀請，大家都覺得很可惜！你那麼勇敢，立場又是那麼堅決，後台也硬，要是成為反網暴的代言人，一定能對混亂的網絡輿論環境產生巨大的影響！」

  「靜嫻！」珍珍坦言：「如果網絡上爆料的只是我個人的私事，我是沒有那麼大勇氣，站在眾人面前的！他們爆料的是我媽媽，媽媽是我的底線！」

  張靜嫻聞言，飛揚的神色頓時消失了，她有點難過，自己興致沖衝來當說客，卻觸動了高珍珍的傷心事。

  早已經習慣了悲傷，高珍珍倒並不特別消沉，她真誠地解釋道：「一個人，只有挺身護在自己最愛的人前面的時候，才會無限勇敢！我現在還沒勇敢到可以保護別人！」

  「況且，我勇敢又有什麼作用，如果不是身後站著葉氏總裁，又怎麼會真的憑我一場直播就成功制裁一家娛樂平台！真正想為網暴受害者撐腰，絕對不是有個代言就能視實現的！」

  張靜嫻點頭道：「我了解，現在有很多聲音都在支持一種觀點，網暴要靠健全的制度去制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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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得對！」高珍珍說：「代言這種工作，只是一種宣傳，雙方都是為了利益，我不想在這麼嚴肅的事情上談利益！畢竟我深受其害！」

  深受其害四個字讓張靜嫻有點慚愧：「太慚愧了珍珍！學姐說服我的時候，我當時滿腦子裝的都是利益，讓你這麼一說，真是無地自容！」

  她拉著珍珍的手，即慚愧又欣慰：「你很正直！珍珍！我這麼喜歡你，尊重你，這件事情我們不再討論了，我不會再為學姐說話了！」

  高珍珍近幾年的生活里，最缺乏的就是尊重，她很久沒有得到過來自任何一個方面的尊重了，張靜嫻的眼睛很清明，讓珍珍真實感受到了被尊重和喜愛的感覺，這讓她感動到有點覺得委屈。

  「其實最讓我顧及的是，我身上還有很多值得爆料卻還沒被爆料的事情．．．．．．」珍珍忍不住，將從未對任何人坦露過的心事，委屈而又隱晦地道出，她的眼睛又開始晶瑩，看得張靜嫻很憐憫她。

  二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靜嫻低聲問：「那些新聞里，有些事情……可能是真的……對嗎？」

  高珍珍悲傷地笑，晶瑩的眼睛裡裝滿了哀傷，她多想找個人把自己所有的悲傷和委屈通通傾訴，可現實卻不容許她對任何人存有完全的依賴。

  張靜嫻的眼神從驚異到悲傷，沉沉地問：「那這兩天……葉總和林小姐的新聞……也是真的……對嗎？」

  高珍珍搖著頭，臉上卻在悲傷地笑。

  所有的事情不言而喻，張靜嫻從高珍珍這表情里讀懂了她的哀傷，靜嫻將她知道的所有新聞拼湊在一起，真真假假，大致描畫了高珍珍身世背後的前後關聯。

  這裡面有很多疑點，可透過珍珍的眼睛，張靜嫻堅信那些不為人知的疑點，是她依然信任珍珍的基石。

  靜嫻說：「其實我剛才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就知道你過得不好！你喊葉夫人『母親』！這不是正常婆媳關係的表現！這家裡的人……對你很不好！」

  這珍貴的理解，在高珍珍三年多的隱忍中第一次出現，她忍不住哽咽，儘量不讓自己顯得那麼委屈，手撫在小腹上，嘆息：「可是我現在暫時……好像沒辦法離開了……」

  張靜嫻忍不住抱住了她，想說你怎麼這麼可憐，又怕可憐二字會讓高珍珍心裡不舒服，她幾乎很難把現在這麼哀傷的姑娘，和晚宴時在鋼琴面前神色飛揚的女孩聯繫在一起。

  明明很出色，卻因為出身問題背負著無限悲傷，她的神態暴露了她想要離開丈夫的想法，可是當日晚宴上，完全看不出來葉總對自己妻子有半點嫌棄呀。

  張靜嫻這麼想著，輕輕拍拍珍珍的後背：「為什麼要離開，晚宴時葉先生看著你時的眼神明明那麼深情……」

  高珍珍自己知道那不是真的，她無奈地笑了。

  張靜嫻受不了她的悲傷，但別人的家事她又無法幫助，索性慫恿道：「別傷心了！我們去錄音吧！在錄音棚里彈個痛快！我不能允許你的才華被鎖死在金絲籠里！」

  高珍珍一臉疑惑，不知所云。

  「美國那邊的版權已經敲定，你的經紀公司也已經跟我洽談過了！我這次來江川專門安排了錄音棚給你用！」

  「我的文化公司正好在搞女性主題的音樂宣發活動，帶有慈善性質的，我幫你在活動上公開發布！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張靜嫻說著，拉起珍珍的手就要走。

  「哎不行！」珍珍反拉住靜嫻，緊皺著眉頭：「我先生一定不會同意的！我不能離開莊園！」

  「你還真把自己當成籠中之鳥了！連活動都不能自由了嗎？咱們新時代女性還能被一個籠子困住！」

  張靜嫻身上畢竟有大小姐作風，她不了解高珍珍走出莊園會有什麼後果，一意孤行地拉著珍珍換了衣服，硬拉著她出了門。

  保鏢們盡責制止，卻說不過張靜嫻厲害的嘴，在高珍珍默許的情況下，安保大隊長也不敢攔。

  車上，珍珍拿著手機想了又想，最終沒敢給葉瀚亭打電話，她怕會被嚴厲斥責，怕這斥責會被旁邊的靜嫻聽到。

  張靜嫻以為自己勸動了她，其實高珍珍很明白，她只是順勢而為，因為，渴望自由的焰火在她胸中已經燃燒了很久。

  張靜嫻的文化公司總部設在江川，錄音棚是借用的，位於江川文化中心的大廈里，高珍珍第一次進入錄音棚，對這新鮮領域充滿了好奇。

  整場錄音進行得很順利，珍珍從中學到了很多東西，結束後，她撫著琴面沉浸許久。

  如果自己17歲之後的人生過得依然順利，那她現在應該會從事與這相關的工作，在音樂領域會有很好的前程，會給家鄉爭光，會讓父母驕傲！

  因此，她不後悔跟隨張靜嫻的衝動走出莊園，就算回去會被葉瀚亭暴怒的斥責和羞辱，她也不會後悔。

  可是，這堅定的想法，在走出大廈辦公區的時候，卻轟然倒塌了。

  錄音結束後，張靜嫻按照自己的計劃，要送高珍珍回莊園，等葉瀚亭歸來，主動向他說明今天的情況，誰知，兩個人剛下電梯，出了大廈辦公區域，剛進入一樓大堂，就被鋪天蓋地的哭喊聲攔住了。

  「還我孩子……」

  「還我家庭……」

  「她父親是殺人犯！」

  「血債血還！」

  十來個人舉著標語，哭天喊地將她們團團圍住，像是計劃好了似的，十幾家記者團隊忽然從大廈外湧入，閃光燈頻閃。

  張靜嫻大驚失色，但一想到高珍珍有孕在身，下意識將珍珍摟了起來，這一摟直覺得高珍珍渾身癱軟，下一秒將要站不住了。

  此時的高珍珍，心口像要裂開了似的，若不是靜嫻及時摟住了她，她真的會坐到地上。

  因為她在混亂中，看到的是因父親肇事的車禍而破碎的三個家庭，那些家庭成員的面孔是她不能承受的噩夢般的罪痛。

  十七歲將要結束的那年，父母的貨車出事後，雙雙被扣留，高珍珍一個人在家裡承受了將近半年的追債，她沒有辯解、沒有哀嚎，默默地承受著來自受害者的所有詛咒和謾罵。

  她從未覺得自己無罪，但是父親被判入獄二十年，四百萬賠償已經悉數償還，她以為生活可以繼續下去了。

  現在，他們竟然追到了這裡！

  混亂和突變只持續了十幾秒鐘，四面八方衝過來的保鏢便組成了人牆，將二人護了起來！

  「原來保鏢們都跟過來了！不愧是葉總的……」張靜嫻長出一口氣，看向高珍珍，驚得說不出話來。

  只見高珍珍瞬間雙眼血紅，脖頸上幾乎爆出青筋，面容有些近乎猙獰，眼眸中是憤怒、是悲傷、是毀滅般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