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萬一小孩子想吃呢？

  秦月柔齜牙咧嘴地吸著冷氣，眼裡噙著淚，卻縮著脖子不敢吭聲。

  人群散去，昌王和秦月柔的馬車也走遠了。

  蕭晏俯身，低聲對馬車裡的蕭楚說：

  「七哥，我的人打聽到：昌王手裡有個重要人證，就是當年給你接生的孫穩婆。我設法劫出此人，讓她反口，這件事就可以逆轉了！」

  蕭楚沉吟片刻，阻止道：

  

  「此事風險太大，勝算不多，皇弟反而還會弄巧成拙，引火燒身。切莫輕舉妄動。」

  酒宴奢華，賓朋觥籌交錯，氣氛熱烈。

  秦月柔換了件衣服，跟賢妃坐在一處，眉飛色舞地說著閒話。

  天盛帝不像往日那樣嚴肅，臉上始終掛著微笑，可眼眸里卻藏著深不可測的東西。

  他的目光，偶爾無意似的向蕭楚掃過來。

  不僅是天盛帝，賓客們的視線，也帶著問詢和各種意味的神色，時不時向她和蕭楚投過來。

  尤芷清楚，今日的繁華熱鬧，也難掩洶湧澎湃的暗流。

  蕭楚喝了不少酒，回敬武閣後鬱鬱不樂，抱著尤芷流淚：

  「芷兒，我無法給你好生活，還連累你受人欺負，我對不住你......」

  他哭得像孩子一樣，臉上滿是清澈的淚。

  尤芷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脆弱。

  幫他拭去淚後，尤芷神色堅定，很明確地告訴他：

  「蕭楚，你把獨一份的愛全給了我。能跟你在一起，這已經是我最好的生活了。我很知足，也很幸福。」

  這些話，是尤芷的肺腑之言。

  當年，蕭楚不嫌棄尤家沒落，悄悄向太后央求娶她。

  成親一年間，夫妻憐我憐卿的，鶼鰈情深。

  如今為了她，蕭楚跟賢妃及秦家決裂，明知會有身敗名裂的後果，他還是義無反顧。

  這樣的夫君，即使落難街頭，尤芷也絕不會有一絲嫌棄的。

  蕭楚撫摸著尤芷的臉，看進她的眼睛，反覆問：

  「你真的不覺得委屈嗎？」

  得到確認後，蕭楚笑了。

  他將尤芷抱緊，一夜都不鬆手，像是害怕尤芷長翅膀飛走似的。

  因為天盛帝聖壽，傳諭舉國歡慶，官員們可以休沐五日，不用上朝。

  蕭楚一改原來的晨起練劍習慣，跟尤芷一塊兒賴床不起。

  他輕輕撫摸尤芷的小腹，良久，忽然冒出來一句：

  「也不知咱們的寶寶是兒子，還是女兒。芷兒，你肯定知道吧？」

  「我哪裡知道啊！寶寶又不會說話告訴我。」

  尤芷嗤笑，

  「不過上一次懷著時，我倒夢見過寶寶的樣子，是個很機靈的兒子，長得像你......」

  猛然意識到失口，尤芷的話戛然而止。

  蕭楚的手驀地頓住了。

  沉默好久，他的手緩緩從尤芷身上抽離，翻過身去，背朝著外面。

  空氣像滯住了似的，氣壓極低。

  過了會兒，尤芷聽到他輕微地吸了吸鼻子。

  上次為了保護秦月柔，害自己小產失去胎兒，蕭楚也承受著焚心之痛。

  方才無心之語，觸到了蕭楚心裡的舊傷痕，他一定在懊悔了。

  尤芷安慰他道：

  「我們以後還會生很多的，兒子、女兒都有。」

  「可那個兒子......永遠回不來了。」

  蕭楚的聲音哽咽沙啞，

  「對不起芷兒，都是我的錯！都怪我！」

  夜裡尤芷醒來，發現身邊空蕩蕩的，帷帳的纖維中，透進來淡淡的微光。

  蕭楚正伏案寫著什麼，偶爾還傳來輕微的抽泣聲。

  尤芷看到帷帳上他的影子，抬起手抹了把淚。

  他一定不願讓自己看到他傷心的樣子。

  尤芷沒有打擾他。

  次日她醒來時，蕭楚已經不在房裡了。

  早膳送來時，也到處找不到蕭楚的人影。

  尤芷讓人打探，結果管家跑來，向她稟報說：

  「王妃，王爺讓奴婢準備了香燭紙錢，嬰孩的四季小衣服、小木劍等玩具，還有糕點、魚乾、乾果等物。

  「他帶著親自寫的超度經文和誄文，一大早就去京郊西山上的招提寺去了。

  內疚浮起在尤芷心頭。

  她知道，是自己昨夜那句話觸及到蕭楚的傷痛，他一定是去祭祀逝去的孩兒了。

  可今天黑雲密布，空氣里的風都是潮濕的，眼看就要下猛雨了。

  尤芷不顧阻攔，當即吩咐備車，往招提寺去了。

  到西山下時，雨已經來了。

  詩墨給尤芷打著傘，沿著石階拾級而上。

  越往上去，風就越大越冷，雨傘被颳得東倒西歪，尤芷的衣裙被斜飛如箭的雨打濕了。

  「主子，您還懷著寶寶，可不能受涼啊！要不，咱別去了。」

  尤芷不聽詩墨的勸告，堅持要去找蕭楚。

  石徑很長，她們走了老半天，快到山門的時候，看到前面有個人，跪在地上，三拜九叩地往前行。

  那人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貼在身上，青絲也抿成一綹一綹的，往下滴答著水。

  從身影上看，這人正是蕭楚。

  尤芷慌忙趕上去，給蕭楚撐起了傘。

  蕭楚抹了把臉上的水，看見是尤芷，吃驚地說：

  「下著雨，你怎麼跑出來了？！千萬別著涼了！你快到寺里避避，我過會兒就上去。」

  他繼續他的三拜九叩，神色虔誠，動作到位，沒有一絲馬虎。

  大雄寶殿裡，一群高僧正襟危坐，正在誦經吟唱，做超度嬰靈的道場。

  蕭楚猩紅著眼，輕輕擁上尤芷，哽咽說：

  「我請高僧為孩子超度，期盼他早日往生。我還讓高僧告訴他，再投胎時，還來咱們家裡。我舍了命，也要保護好他的。」

  「孩子一定能感受到你心意的，別再難過了，蕭楚，他會諒解你的，我也是。」

  「是真的嗎，芷兒？我願意用命換他回來，可是，卻不能夠......」

  蕭楚聲噎氣堵，眼睛裡布滿血絲，耳邊幾綹髮絲濕漉漉地粘在臉上，看上去既憔悴又無助。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你就別再自責了。」

  敬武閣。

  每一天，蕭楚都極其小心地呵護尤芷。

  小廚房的飯食、菜單，他都要親自斟酌、擬定。

  他也不再完全照顧尤芷的胃口，而是添了好些尤芷不喜歡的菜，逼著尤芷每樣都吃一點，說：

  「萬一小孩子想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