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放你高飛
2024-06-12 12:21:04
作者: 悠悠鹿鳴食野苹
太后扶杖,甩開試圖攙扶她的蕭楚,逕自來到尤芷跟前。
她伸手理理尤芷的碎發,將尤芷臉上滑落的一顆淚拭去,低聲責備道:
「孩子,怎麼不聽哀家的話?!你暫且忍耐,總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時候。」
方才「千夫所指」的時候尤芷沒有哭,可太后的慈愛安撫,卻觸到了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太后,芷兒誓與蕭楚和離。如今的睿王府,於我已是枷鎖。還望太后理解,成全芷兒心意!」
太后的手猛然頓住。
她凝視著尤芷,眸光中流淌著憂慮:
「孩子,人言可畏,世事艱難。今日你走出睿王府,一個弱女子,日子可怎麼過啊?」
尤芷目光堅定:「太后放心,芷兒憑自己一己之力,照樣能活得很好。」
「你對蕭楚——沒有絲毫情分了嗎?」
太后的問話,讓尤芷的心又痛裂起來。
一年的朝夕相伴,恩情繾綣,是無法像快刀亂麻,一揮而絕的。
尤芷將心意如實稟明太后:
「芷兒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殘缺有裂痕的情分,芷兒不想要了。」
手腕上那副金鑲珠寶摺絲蝦須鐲,此刻跳入尤芷視線。
她立即將其褪下,仿佛那是瘟疫毒癰,恨恨地一揚手,蝦須鐲朝蕭楚飛了過去。
蕭楚沒有接,臉上現出慍怒,目光像要殺了尤芷似的。
手鐲「咣當」落地,彈跳幾下,不甘心地打了幾個轉,仰躺在地上。
太后眼裡的雲霧散去,現出光風霽月之色,讓人想到天上壯麗的萬丈霞光: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芷兒雖柔弱,骨子裡卻有乃祖之風......」
太后眼睛潮濕,顫巍巍地撫摸著尤芷的臉腮,哽咽的聲音里滿是讚許,
「芷兒,或許你是對的,敢愛敢恨,不留遺憾。哀家——就替你斬斷鎖鏈,放你高飛!」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太后枯瘦的手,緊緊攥著尤芷上臂,竹節般的手指幾乎嵌進尤芷肉里,很疼,但卻讓尤芷感覺到力量抖增。
太后朝申嬤嬤點頭示意,申嬤嬤對眾人開言道:
「太后懿旨:尤芷姑娘已經與睿王爺和離,日後一別兩寬,各自尊重,不可互擾。」
尤芷跪地向太后叩首辭別,太后朝她擺擺手,示意她離開。
走出好遠時回頭,見太后仍凝望著她,此刻正抬袖到臉上,擦拭渾濁的淚。
睿王苦痛的樣子也進入她視野。
那人垂肩斜立著,一動不動,像個已經皸裂的冰塊兒,等待轟然倒塌似的。
「蕭楚,你可以妻伴妾隨,花團錦簇。但你身邊,永遠不可能有我了。」
尤芷回到國公府。
黃昏時,睿王婚典上遭前王妃和離的事,就傳遍大街小巷,滿城風雨了。
據說尤芷和太后先後離開以後,賢妃臉上掛上了功德圓滿的笑。
她吩咐鼓樂、鞭炮都喧嚷起來,將成親儀式熱熱鬧鬧舉行下去。
可她兒子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樣,全程黑著臉,沒有一點兒小登科的喜悅。
賢妃催促他去射轎門時,他正拿著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拭尤芷丟下的蝦須鐲,擦了一遍又一遍。
司儀官將弓箭遞給他,他也不去接,彎腰從地上撿了顆白藥丸,裝進袖中。
接下來的儀式,鑼鼓很響亮,鞭炮很炸裂,賢妃誇張的嗓門很喜悅,可典禮的氣氛卻沒再熱鬧起來,就像在燙剩飯似的。
更讓人詫異的是,洞房花燭夜,蕭楚也沒在秦月柔住的歸顏閣留宿。只停留了片刻,就獨自回了他以前跟前王妃住的房間。
尤芷成了睿王府棄婦,張氏母女的幸災樂禍全寫在臉上。
她們講話的聲音,比平日裡高了好幾個調子,底氣十足,還充滿歡欣鼓舞,就連走路的腳步,都變得格外輕快。
尤芷對此視若未見,專心致志於自己的生意。
有一天她從街上回府,前腳進門,張氏後腳就到了。
自從尤芷收回父親的俸祿,跟大房那邊就斷了聯繫。張氏夜貓子進宅,還滿臉堆笑,一定有什麼事。
這次張氏一反常態,沒有再冷嘲熱諷,而是假惺惺地噓寒問暖,說了好些客套話,表達了對她境遇的不平。
然後,張氏語重心長地說道:
「芷兒,衛國公府欺人太甚,可惜咱們府也沒什麼人能撐起門面,讓咱尤家的女兒被人欺負成這樣。外面說長道短的,不知埋汰咱們多少話呢。
尤芷神情冷淡:
「外面想說什麼就說去,理會那些做什麼。」
「這話可不對,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啊!」
張氏一副苦口良藥的表情,
「當時你得睿王爺盛寵時,伯母讓你替兩位堂兄美言幾句,他們被擢拔有勢力了,你在王府里也有靠山不是?可你偏說,升遷得靠自己的業績,不肯聽伯母的話。現在落難了,沒人能拉你一把不是?」
尤芷沒作聲。
她覺得張氏應該不是過來數落自己的,可能有某種目的。
果然,張氏突然神秘兮兮的,壓低了聲音:
「秦月柔進了王府,秦家人有了倚仗,更耀武揚威,我們尤家要被他們踩到地上了。伯母日思夜想,總算想出個好辦法,這次,你可一定得聽伯母的話。
「芷兒,太后對你甚是疼愛。你去跟太后說一聲,把你姐姐尤嬌賜給睿王。這樣,既能分走秦月柔的寵愛,還能替你出一口惡氣。更重要的是,咱們尤家也能有個大樹靠著。」
原來為的是這個啊。
尤芷嘴角浮現若有若無的笑意,很認真地回話說:
「伯母既然有此心,何不親自跟太后說去?給人塞小妾求富貴這種事,芷兒可做不出。」
張氏臉色陰了下來,語氣裡帶著不悅:
「我也是為尤家的前程考慮,你犯不著說這麼難聽。尤家沒落,還不是因為你不肯幫扶!現在你又成了棄婦,咱們府脊梁骨都被人戳斷了,還連累你姐姐閨譽,以後,高門第的人家,誰還願意娶咱尤家女兒?」
見尤芷眉眼淡漠,無動於衷,張氏又催促她:
「你倒是表個態啊,肯不肯替尤家去出一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