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想死莫要連累人

  小鹿躺在草垛里瑟瑟發抖，乾草如鋒芒，刺的他後背生疼。他咬咬牙，裹緊了身上的唯一一件棉衣，手腳都縮在胸前，整個人恨不得蜷縮進草垛里去。

  茅草屋四面漏風，沒有一點完好的地方，風一吹，四面牆一個屋頂呼呼地從千瘡百孔的縫隙里灌風，那動靜就像是一個嗓子破了無數個洞的人苟延殘喘。

  小鹿身上的那一件棉衣，是這個家裡唯一有溫度的東西，他緊緊地抱住了，不敢鬆手。

  迷濛之中，他看見了門口站著三個模糊的人影。

  小鹿咬著牙，伸手抓了一把乾草，想要扔到那三個人的身上去。可惜乾草輕如鴻毛，叫灌進來的風一吹，便哆哆嗦嗦地落了地。

  他縮著身子，眼睛努力地睜大：「滾！你們滾！」

  

  當中領頭的人冷眼看著他，聲音比外面呼嘯的寒風更冷：「這是你不聽話的下場！」

  小鹿只是大口地喘著氣，像一條被擱淺垂死掙扎的魚。他的嘴唇已經干到龜裂，上面全是大大小小的血口子，他想舔一舔潤一下乾澀的嘴唇，卻發現也沒多大用處，一舔，全是鮮血結的痂，嘴裡全是血腥味，發熱已經把他身上的水分都耗幹了。

  那幾人中的另外一個人低聲道：「你們瞧他這樣，可別真給病死了。」

  小鹿聲音乾的就像被砂紙磨過一樣，澀澀的：「我不用你們管，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有人走上前來，把一個皮口袋做的水壺，砸在小鹿身邊的乾草垛上，裡面的水汩汩地流出來，順著稻草間的縫隙漏了下去。

  小鹿沒有去拿，繼續蜷縮著，眼睛沒有焦距地盯著一個地方。

  那人沒了耐性，把水壺撿起來，一把捏住小鹿的嘴巴，往裡灌，露出個殘忍的笑容：「那可不成，您的身份尊貴，不能輕易提這個字。你不光要活著，還要好好活著，我們幾個全指望著你完成了使命，飛黃騰達呢！」

  小鹿的下巴叫人鉗的一片淤青，他死死咬著牙關，咬出了血，愣是半點水都不肯喝下去。

  他的頭昏昏沉沉，眼裡所見的東西全是模糊不清天旋地轉，身體每一根骨頭每一根筋都叫囂著疼痛，他感覺到自己身體裡的血液就像是被烤乾了一樣，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聲響。

  要死了嗎？死就是這種感覺嗎爺爺？小鹿死了，是不是就能去見你了？死了也好，比在這世上一個人要好，沒有人愛我，沒有人敢對我好……

  看他這幅模樣，那個給他灌水的人慌了：「這小子，怎麼這麼倔？老大，這怎麼辦？再這麼不吃不喝下去，他就真要死了。」

  從後邊走上來個人，把那人推在一邊，自己提著水壺，聲音不高不低，十分溫和，只是說出的話卻讓人背脊發寒：「小少爺，如果你死了，那位一心記掛你的丑姑娘不知道該多傷心，她如今還每日在廚房為你留一碗飯呢。」

  小鹿呼吸一滯，想到她堅持每日為他留的飯菜，想到她溫暖的懷抱，他撇了撇嘴，捏緊了拳頭，強忍住沒有哭出來。

  上次見她，就差點害她被殺，他怎麼還有臉再接近她？

  看見他的反應，那人滿意地一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不想活了沒關係，那位姑娘和你接觸過那麼多回，誰知道她有沒有發現你身上的秘密？你也知道我們這些護衛，要為主子剷除一切後患……」

  小鹿的瞳孔收縮一下，猛地坐起來，眼前一片發黑。他用手撐著地，緊緊攥著一把乾草，強忍著暈眩，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那人，喉嚨里發出一聲怒吼：「你們別傷害她！我已經聽你們的話不再接近她了！」

  「小少爺，其實只要你乖乖活著，乖乖聽話，喝所有人保持好距離，完成你們這一族的使命，那就不會再有人為了你受傷。我們的任務也就算完成了，咱們互相多體諒體諒不是？」那人笑了笑，沒多少真心。

  握緊了拳頭，掌心裡的乾草扎的手心鑽心的疼，使勁地在地上砸著，嘴巴一張一合，發出無聲的哀嚎。

  他的聲音嘶啞：「你們……你們別傷害她……別傷害她……」嘴唇蠕動著，反覆咕噥著這幾句話。

  別傷害她，別再讓她為了他受傷害了，她是無辜的啊！

  那人把水壺扔在他手上，一臉滿意的神色：「那就喝水吃東西，好好活著，別讓無辜的人受牽連，小，少，爺。」最後幾個字，他故意一字一頓，聽起來格外諷刺。

  小鹿顫抖著雙手捧起那水壺，放在嘴邊，每喝一口都眼淚人愈急，牙關咬的愈來愈狠。

  又給他扔下一小包幹糧，那幾個人似乎要走。

  小鹿忽然扔下水壺，喊了一聲：「別走！」

  那幾個人站住了腳。

  「我……我想和你們做個交易！」不知道是那水的刺激還是別的什麼，小鹿忽然之間冷靜了下來，眼前的景象也比方才清晰了不少。

  領頭的那個人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滿臉的不屑：「什麼交易？」

  余美人沒想到，從上次的事情之後還能再見到小鹿，而這一次，他躺倒在路邊，生死不明。

  她看到他的時候，他倒在地上，整個人都被凍的蒼白僵硬，若不是脖子下還有脈搏，她都要以為他被活生生凍死了。

  把他抱回家，叫阿蘭去熱水，景譞為他按壓疏通經脈，半晌才把他身上的寒氣除了。接著又是高燒不退，那人畜不分家的老大夫一看這小孩是出了名的掃把星，死活不肯進門，硬是余美人提著菜刀貼在他脖子上他才肯進去瞧了一眼，真的就是一眼。

  這孩子先天不足，比同齡孩子瘦小許多，加上後天有一頓沒一頓，身體虛弱，這回被這大病侵染，以後只怕會落下病根。

  余美人和景譞輪流徹夜守著，總算是把他的小命保住了，待他好了，余美人卻瘦了一大圈。

  余美人本以為以他以往的模樣，定然是一睜眼就要逃跑的，沒想到他一睜眼，看見她，露出個笑來。乾淨又天真：「姐姐，我以後能陪在你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