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和李老頭的較量

  李小婉應該沒學過寫字，也不知從誰那學來的，娘字也的歪歪扭扭，和鬼畫符似的，可她寫的很認真，每一筆每一划都寫了很久。

  其實能阻止他們母女相認的並非是李家人的掌控，而是她從小深受的影響，和心裡對於被拋棄所埋下的執念。

  

  「你站住！」李小婉在後面喊。

  余美人假裝沒聽見，繼續往前走。

  李小婉喊了幾回，都不見她停下，還越走越快，不由有些急了，乾脆小跑著追了上來，跟在余美人後面，一邊走一邊問：「聽說那個女人前些天得了重病，快死了是嗎？」

  余美人拿餘光瞥這死小孩，看見她臉上強裝出來的冷漠神情和隱藏在冷漠下面的擔憂。

  「是啊，本來是有些起色的，多虧了你那個二嬸，天天來找碴，又把她氣昏倒了，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大夫說恐怕活不過這個冬天了。」余美人嘆了口氣，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李小婉吸了一口氣，聲音裡帶上些許了哭腔：「那……那……她會死嗎？」

  余美人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李小婉，滿臉惋惜，安慰她道：「人都是會死的，不過是遲早的事罷了。這樣正好，你不是恨她恨的要死嗎？這下死了清淨不是？」

  那個人真的要死了嗎？上回為了她的婚事衝進李家，要把她帶走，那時候她真的有那麼一些開心，開心自己也是有娘的人，她會像別人的娘一樣為了自己拼盡全力。

  那時候為什麼要甩開那個人的手呢？她只是驚慌失措了，第一次被娘親緊緊握著手，掌心的溫度灼熱，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要是她真的死了呢？他們這麼多年都沒能見面，沒能說上一句話，她還沒能叫她一聲娘親。

  「我不知道你爺奶是怎麼和你說你娘和哥哥的，可你想想，他們既然已經從你們李家分出來，反正也不打算認你，幹啥不走遠點？非要守在這村里由著你二嬸隔三差五的欺負？」余美人說。

  李小婉愣住，哽咽著：「那他們為啥不來看我？我天天等著他們來，他們為啥不來看我？」她說著，用胳膊拼命擦臉上的淚水。

  「那你知不知道有一回因為你哥偷偷去看你，你們家的人差點把他的胳膊打斷？」

  他們不是沒有嘗試過，盧氏和羅勉在最初的一年裡，日日都去看她，可李家人見一次趕一次，甚至不讓李小婉出門半步。所以後來他們不敢了，只能遠遠望著她，只要她好就夠了。

  李小婉不敢置信地捂住嘴。

  爺爺說是娘選擇了哥哥所以拋棄了她，他們從不來看她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在乎過她，在她娘的心裡只有哥哥。所以她恨死了哥哥，甚至還偷偷咒過他，如果沒有他娘就不會離開她……

  「小婉，你幹啥呢？」這聲音才一傳來，李小婉就一個激靈，連忙慌亂地抹去臉上的淚痕。

  余美人瞅著那扛著鋤頭站在路邊的黑瘦老頭，覺得討厭，撇開臉。

  李老頭把鋤頭從肩頭放下來，提在手裡，走近了她們跟前，另一隻手抓住李小婉的胳膊，聲色俱厲地說：「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跟這些人說話嗎？咋爺說的話你都不聽了？」

  李小婉低著頭不吭聲，不敢叫李老頭看見她哭紅的眼睛。

  李老頭把目光移到余美人身上，把鋤頭拄在地上，握的緊緊的，看那樣子隨時都要給余美人一鋤頭似的。臉色陰沉的可怕：「別人家的事，你少管！我們李家人不巴結你們姓景的，可也不能由人欺負！」

  喲，這老頭莫不是在說王氏被她教訓的事？那也算是欺負？

  余美人笑眯眯的，忽然把手放在李老頭握著鋤頭的手上，也緊緊按住，黑臉上露出一口白牙：「怎麼？管得住別人管不住自家人的嘴？叫她出去少胡說八道就少受點罪。還有，把自家孫女賣給地主家的傻兒子可不是啥光彩的事，何況我和小婉是朋友，朋友管朋友的事，那能算管閒事嗎？是不小婉？」

  忽然被點到名字的小婉愣了愣。

  李老頭被余美人按住手，本來男女有別他就怕別人說閒話，可掙扎了兩下，手竟然沒掙脫。再看余美人一臉嬉皮笑臉的樣子，一下子，他的心頭升起一股屈辱感，火冒三丈。

  外人看來，這兩人不過是手按著手而已，殊不知這兩人是咬牙暗中較勁。

  李老頭雖然不復壯年，可莊稼人常年種地的力氣絕對不算小，和女人較量絕沒有輸的道理。然而余美人那一隻胖手就像是一隻鐵鉗似的，任憑他使出渾身解數愣是半點動彈不得，甚至手下被拄著的鋤頭還在一寸寸地往土裡壓。

  李小婉見這兩人莫名其妙都不說話了，她爺爺還滿頭是汗，有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爺，你怎麼了？」

  余美人依然是風輕雲淡的模樣，死死按著李老頭的手：「老爺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慫。」

  說完快速地撤回手。

  李老頭只覺手上一松，自己還沒收住力道，差點摔倒，氣的大喘氣。

  「小婉，你已經是十來歲的人了，又不是小孩，有些事情你自己去判斷，別成天聽別人說。自己眼見為實，如果以後有人逼你嫁給不喜歡的人，你想想這世上還有誰會才會拼命救你？」余美人說完，揮了揮手，瀟灑離去。

  李老頭氣的眼前發黑，抓著小婉的手緊了緊：「小婉，你別聽這個女人胡說八道聽見沒有！爺奶養你這麼多年，咋會害了你？」

  這一次，李小婉沒有乖乖地答應，只是悶不做聲地低著頭。

  也許，余美人說的對，對於她那荒唐的婚事，她也是被盧氏鬧上門才知曉的，雖然不知道成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要嫁給一個傻子，她也是不願意的。

  如果有一天她不願意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不願意做自己不喜歡的做，又有誰會拼命保護她？

  她想起那日盧氏通紅的眼睛，握著她的手時那灼熱的溫度和那將她擋在身後時堅強的背影……

  娘，我想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