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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扒灰

2024-06-12 06:03:37 作者: 烈日焱焱

  眾人紛紛進了院子,一應行李細軟也搬到了房間。只留下個空堂馬車,進不了門的,拴在了大門口。

  那開門的小媳婦姓姚,大名姚銀梅。

  單看那模樣和身段,也不過撐死就是二十五六歲。

  只是那姚氏總是低著個頭,說話時,聲音也小小的。顯得有些個靦腆。

  那姚銀梅聽說幾位遠客,都沒有吃飯。便特地又溜上了一鍋臭菜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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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菜並不是指代發臭的菜。它還有個學名,叫羽葉金合歡。渾身長刺,即非樹,亦非藤,更非草。

  味道不大好聞,換句話說,它也一點兒都不好吃。可是,在這個年頭,窮人家裡,沒飯時,是連土都要吃的。

  有這臭菜能對付一口,填飽肚子,已然是不錯了。

  那蘇肆安等人,也不好搏姚氏的面子,只得一人盛了一碗。

  周得意身先士卒,捏著鼻子,一口氣兒就咕咚咕咚進去了大半碗。

  再鬆開了鼻子,仔細一品。差不離沒吐了一地。

  見了那周得意的倒霉樣子,蘇肆安更是不敢喝了。

  還是銀川實在些,知道今後的日子,定是不大好過。能吃上一口也別挑什麼好的,孬的了。

  便強忍著胃裡反上來的噁心,直接把那碗臭菜湯喝個精光。

  李五以前在外邊要飯時,別說是臭菜,就是臭冬瓜,臭茄子,長白毛的爛酸梨,都是沒少吃的。

  不過,這李五在蘇府住了小一年。一張小嘴兒著實養刁了不少,再忽的讓她過回以前的日子來,也的確是有稍許的不大適應。

  李五也是咬著牙,勉強吞下去了大半碗。

  蘇肆安沒了輒,才抿了那麼一小口。不出所料的是,那一勺口臭菜湯在胃裡還沒待暖呢!便全都返了出來,連帶著昨日的吃食,也一併吐了個精光。

  蘇肆安的腸胃不好,不能吃太油,不能吃太涼,不能吃太辣,也不能吃太酸。

  更不能吃的,就是不合口的東西。

  他的胃就像是雞嗉子一樣,但凡是吃了什麼不對口的東西,輕輕一按,就全部倒嚼到了嘴裡,一張口,就會吐個滿地。

  那姚銀梅見了蘇肆安等人的嬌氣勁兒,便猜出來他們應是大戶人家逃難的。

  若是平常的百姓,能吃上一頓飽飯便要千恩萬謝的,哪裡還會挑嘴呢!

  「幾位怕是吃的不合口吧,也難為你們。這臭菜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吃的慣的。」

  姚銀梅倒是會說話,又從院裡拿了個鐵楸,抹布,把地下方才蘇肆安吐了的穢物,給拾叨乾淨。

  不一時,從旁屋鑽進來個灰白髮老頭,抱來了兩床半新不舊的乾淨被褥。

  「我家就這麼多餘的兩床被子,給兩個姑娘吧,爺們兒都委屈點。」

  蘇肆安和周得意忙接過了被子,在炕上鋪板正些。

  「不礙事的,我們自己也帶著行李呢!」

  周得意應和道。

  蘇肆安也是把謝字掛在了嘴邊。只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稱呼。

  「這是我家男人。」

  姚銀梅忽的指著那老頭介紹道,臉上還堆著笑呢。

  此言一出,卻是把蘇肆安和周得意等人造了一愣。

  那姚氏大抵不過二十五六,可眼前這老頭,頭髮已經花白了不說。走路一顫一顫的,連腿腳都不靈便了。

  蘇肆安本還大伯,爺爺的不知該稱呼什麼好,如此一來,難不成要他跟著叫大哥。

  「大哥貴姓?今年貴庚啊?」

  那蘇肆安還在這邊彆扭,李五的那句大哥已經叫出了口。

  李五閒來無事,最愛打聽人家的八卦。如今這麼一個大新聞,擺在自己的面前,怎麼能夠不開挖。

  「老朽姓魯,賤命魯元,今年六十有三。」

  六十三歲,比那蘇三虎還大了不少年頭。

  可這姚氏,著實不比王惠欣長多少。

  李五本還以為,老夫少妻的差距。那蘇三虎和王惠欣之間就到頭了。誰曾想,今日真是小巫見大巫。

  要知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比一山高啊。

  轉眼便是入夜,那李五和銀川眠在炕上,蘇肆安和周得意打地鋪。一屋子有男有女的,連衣服都不能脫。

  勉強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才發現事情不好。

  那魯家門口栓著的馬車,讓人給砸了稀碎,並一不做二不休的,連馬都給用刀捅死了。

  蘇肆安等人到門口一看,那馬的脖子讓人給從中割斷,熱騰騰的鮮血,順著那馬脖子直流了一地。

  姚銀梅蹲在門口,低著頭,不住地哭,周圍聚了不少的鄉鄰,都衝著姚氏扔菜葉子,吐口水。

  直罵她是個騷貨,蕩婦。

  蘇肆安這才意識到了,這姚氏在宣平縣好像不大受歡迎。不然怎麼會,那馬車只在這門口停了一宿,便莫名其妙的被人殺馬砸車了呢!

  「對不起,對不起。」

  姚銀梅看見蘇肆安和周得意也出了門,忙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我會賠給你們的,我會賠你們馬車的。」

  姚氏說的倒是輕巧,她一定是不知道,蘇肆安他們駕的這匹馬究竟有多名貴。

  這是頭純種的汗血千里駒,想當年,蘇三虎為了這頭馬,可是用了三棟大四合院兒,才換來的。

  姚銀梅卻是把自己,連帶著家裡那個魯老頭子一併給賣了,也是賠不起的。

  「沒事,沒事。」

  那蘇肆安把姚銀梅扶了起來。車子已然是砸了,千里駒也已然是死了,還說那些沒用的做什麼。

  蘇肆安摻著那姚氏進了屋,忙讓李五尋口大刀來,馬既然被宰了,就不能便宜了別人去。還不趕快肢解好,搬進屋子,足夠這幾個人吃上大半個月的。

  汗血千里駒被人宰殺吃肉,便是在哪個年頭,都不會常見。

  第一個不樂意的,便是銀川。

  銀川倒不是衝著姚氏甩臉子,她心裡實在看不慣的,便是蘇肆安。

  那蘇肆安和周得意當慣了闊少爺。便是周家已然破了產,那也不過才幾日,掰著十個手指頭都能數過來。

  他們兩個人大方慣了。無論多少的銀子,在他們心裡都沒個計量。

  可那銀川卻是苦人家出身,也沒比李五強到哪兒去。李五是自幼無父無母,那銀川是打小就被親生父母賣進了蘇家。

  李五好歹會蒙會騙,雖然飢一頓飽一頓的,但總也有闊錯的時候。

  那銀川每個月可是固定的月曆,跟大丫鬟一個價位,不過十個大子。有時碰上哪個姨奶奶故意找茬,還得剋扣一部分。

  雖然蘇府有吃有住,但若想自己添補些可心的物件,卻也得攢不少時日。

  銀川知道掙錢有多不容易,蘇三虎是把命豁出去,才掙下了蘇府這一座金山。

  可眼前這少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慣了。楞不把土地當神仙。好好的一匹汗血良駒,他說不追究,就不追究。

  這眼看著就是大半年的路程,才走了第一步,代步的就給鬧死了。

  在老話里說,就是賣油餅的擺攤不拿鍋,干裁縫的身上不不揣針,當兵的肩上不抗槍,倒霉日子在後頭。

  「姚大嫂,你便是不賠我們車馬,好歹也要告訴我們,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在你家門口殺馬砸車呀?今兒好歹出事兒的是頭畜生,你若不把情況說明白,只怕明兒受傷的就是我們幾個了。」

  銀川語氣不大好,但是話兒也說的在理。蘇肆安等人,不過是借個宿。

  才住了一晚上,便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蘇肆安本還想著多住幾日,可是不要再出什麼差錯才好。

  那姚氏聞言,或許是覺著委屈,或許又是什麼原因不好說出口。支支吾吾了半天,竟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完整。只知道站在旁邊,低著頭無聲的拭淚。

  「噓!」

  李五打斷示意眾人不要說話,只聽那魯家大門口,有一群半大的孩子圍著,再唱童謠。

  「魯老頭,愛扒灰。

  誆自家兒子做烏龜。

  姚娘們,不要臉。

  和那老公公瞧對了眼。」

  這也不知究竟是誰編的打油詩,倒還合折押韻。短短几句話,就把那姚銀梅和那魯老漢的關係道了個明白。

  原來,這魯老漢是姚銀梅的老公公。只是這翁媳之間,不知道怎麼,便混到了一處。

  此事畢竟好說不好聽,宣平縣就這麼巴掌大個地方,民風閉塞,難免會傳出風言風語來。再經傳話人那麼一加工,指不定就編成了什麼蕩婦和淫棍的風流韻事來。

  這魯老漢今年已經六十三了,有些事兒也不看的那麼重,一切都好湊合。

  可是姚銀梅,便不是個大姑娘,也是個風華正茂的小媳婦兒啊!難免會有那愛嚼舌根子的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姚銀梅性子又軟,凡事都愛低著頭,人都有劣根性,都愛欺軟怕硬。

  那姚銀梅便成了全縣人發起怒來的出氣筒。

  門口那群孩子越吵聲越大。

  單單是扒灰兩個字,吵的半個宣平縣的人都能聽得見。

  周圍的大人聽了這話,都跟著訕笑起來,反而是沒有教育自家孩子不學好的。

  那魯老漢實在是受不了這閒話,順手抄起了一個掃院子的大笤帚,便怒氣沖沖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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