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2024-06-12 05:07:43 作者: 盧漢文

  萊昂多·穆姆托上校所率第一分隊在平緩迷人的白色沙灘上降落。各類熱帶樹木點綴在海灘邊緣,越往內陸,林木越是密集,遮天蔽日。高大的草本植物伸展出巨大的葉片,足有兩米來高,中間的草本莖上掛著幾個橄欖一般深綠色的果實,個別的已經變黃了。海水蕩漾,波光粼粼,景色怡人,這裡的風光使人感到簡直就是在夏威夷的海邊度假。

  呼吸著似乎帶有鹹味的潮濕空氣,渾身被一種生命的活力充滿,忍不住會吙吙的叫上幾聲,表達心中的舒暢,這種舒暢是長期被壓抑後突然放開束縛心理的盡情傾瀉。寬闊遼遠的空間,自然秀麗的美景,清新濕潤的空氣,無一不透露著生命的自由與活力。

  「上校在看什麼?」支隊長密羅辛中校安排交代完支隊任務,忙裡偷閒向穆姆托上校這邊走來。穆姆托上校此時站在一段土坡上,望遠鏡掛在胸前,正看著前方出神。

  「美不勝收的美景,主賜給的禮物。」

  「是啊,感謝上帝,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實而美妙。」

  「安拉是唯一的真主。」

  密羅辛中校一時里摸不著頭腦,稍後他明白了穆姆托上校的信仰,其實他早就察覺到了的。他有點尷尬。「真對不起,唐突地冒犯了上校的信仰。」

  穆姆托嘴角奇怪的向一邊扯了扯,似笑非笑。他用這種平靜的方式表示事情已經過去。「我們的友誼是超越信仰的。」他伸出手向密羅辛示好。

  

  「為什麼上校從來沒有在飛船上明確表達過信仰呢?」密羅辛握住穆姆托的手問。

  穆姆托沉默不語,密羅辛立即感到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

  「凡為勢所迫非出自願,且不過分的人,雖吃禁物,毫無罪過,因為真主確是至赦的,的確是至慈的。」穆姆托念出了麥地那的黃牛章中一句。不管是不是言不達意,畢竟也算對密羅辛中校的回答,只是中校能否正確理解其中的含意那還真難說。

  負責營地建設的另一個支隊長羅貝爾上校也過來了。

  「這裡環境不錯,營地選址就在這兒嗎?」羅貝爾上校問,如果穆姆托隊長同意,他便要開始吩咐手下建營地了。

  「再向內陸伸進五公里。」

  「抬著這麼多設備走五公里?軍士們會很辛苦的。」羅貝爾心中叫苦不迭,不由得發問道,「而且,隔得那麼遠,我們怎麼照管登陸艙這個龐然大物呢?」

  「登陸艙不需要照管。在海邊,我們無法斷定會遭遇海上多大的颶風,帳篷可抵擋不住颶風,甚至營地也容易成為海上艦隊搜索和攻擊的目標。上校,我們不是來旅遊的,怕什麼艱苦。這裡距離北方大陸只有兩百多公里,可以肯定對面有巡邏船隻在海上游弋,那是我們現在的敵國。借著他們初勝的榮耀之心,一旦發現我們,他們會毫不猶豫的來進攻,妄圖再續輝煌。戰爭不是我們的目的,雖然我們並不懼怕戰爭。」

  「可是我們也不是懦夫,軍人就是為戰鬥而生的。勇敢戰鬥是軍人的天職,幹嗎要躲著北邊。」羅貝爾上校的口氣比分隊司令更咄咄逼人。

  「遵守條令才是軍人的天職。」穆姆托上校的原意本是說艦隊總部的秘令如此,在羅貝爾上校聽來,卻是穆姆托上校借分隊司令的職位,強迫他執行命令。他不再爭辯,以手觸額,向穆姆托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留下了五人負責用樹枝野草偽裝登陸艙,其餘的人拾掇好裝備,攜短扛長朝叢林裡行進。行走不到一公里後,樹林越來越稠密,路,是從落在地上厚厚的一層葉子上踩出來的,不時有一兩支灌木枝條掛住衣褲。長袖迷彩服儘管是透氣的極好面料,眾人還是大汗淋漓。尤其是羅貝爾支隊,邊走邊把譏誚的話彼此之間悄悄的傳播,發泄著不滿。

  穆姆托上校走在最前面,這些不滿不敬的話語也飄進了他的耳朵,然而他卻裝著不聞不知。「你們當服從真主及其使者,你們不要紛爭,否則,你們必定膽怯,你們的實力必定消失;你們應當堅忍,真主確是同堅忍者同在的。」默念著這些章句,穆姆托上校平靜了許多,兩腮及頜下的胡茬已顯濃黑,他等著它們長出來成一片呢。在土坡上時,上校並不是在觀風望景,他已經觀察過周圍地形,選擇好了營地地址。

  相比之下,羅貝爾上校卻有些著急,因為他的支隊在涌動著一種不滿的情緒。他感覺自己的支隊就像一隻眾星雲集的南美足球隊,誰也不服誰。束下不嚴,管轄無方,羅貝爾上校才不願意被穆姆托上校如此容易找到理由來看輕嘲笑的。他跑前跑後,厲聲相斥,出了一大身汗,才勉強把軍人們的怨氣壓下去。支隊裡人人收斂起個人意氣,使他們看起來象是軍紀嚴明,步調一致的隊伍。

  「上校辛苦奔忙,真是認真啊。」密羅辛中校在前面看到羅貝爾前後往返,善意的慰問。

  羅貝爾一臉苦相,他趕上密羅辛,悄悄的說:「沒辦法。上校司令好象很壓抑似的,叫人猜不透心思。難道對營地地址,上校已經胸有成竹了。」

  「海邊的確有許多危險。本世紀初,印度洋海嘯瞬間就奪去了二十多萬人的生命。當時,十多米高的浪頭直撲海岸,衝過海堤,捲走一切,淹沒房屋和街道。」

  「中校說的真象身臨其景,大概還在海嘯中潛過水吧。」

  「別取笑,那時侯我離出世都還早著呢。可是我外祖父遇難了。」密羅辛沒有說的是,在那場災難中,他法裔父親和泰裔母親相識了,並迅速結合了,最後,就有了混血兒的他。

  「我本來希望能在阿萊斯上校那一隊的。」羅貝爾上校說。自從阿萊斯上校和聶莫夫中校親身涉險平息了亞馬遜號飛船上的叛亂後,羅貝爾上校心存感戴與敬慕,和阿萊斯上校成了莫逆之交。

  「可是這不是由我們來決定的。穆姆托上校忠厚堅強,百折不撓,會是很好的朋友。」密羅辛真誠的說,他臉上最多的表情是微笑,不斷的,不知疲倦的微笑。

  「這麼說,密羅辛中校和穆姆托上校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了。」

  完全可以這麼說,密羅辛心裡道,話一出口卻變成:「同處一隊,與人為善嘛。未知的命運難道還不能使我們緊密團結麼?」

  羅貝爾有些掃興,回到了後面自己的支隊。

  終於到了穆姆托心中認定的地方。這裡比海邊高出了大約三十多米。大樹參天,藤蘿盤纏,植物豐盛,也的確比較隱蔽,幾棵高達五十米以上的大樹,可以做天然的瞭望樓。以已經知道的阿喜人的科技水平而言,這裡應該是一個安全的地方,海上是無法直接看到這兒的。

  「再往陸地縱深五公里,羅貝爾上校和我一起到前面去巡視好嗎?」穆姆托發出友好的邀請。

  「拉帳篷建營地的事多著呢。」羅貝爾回絕道。

  「只要吩咐下去就可以了,還有副隊長莫寧中校呢。我支隊的事都交給索莫斯中校了。」穆姆托上校堅持著,「走吧,上校。初到密林,就像探險一樣,上校可別是有些怯意吧,呵呵。」

  聽著穆姆托上校半嘲半笑的話,這次,羅貝爾上校真的不好意思再拒絕,只好帶上望遠鏡,跟著穆姆托上校一路去巡察。隊中首席顧問丹尼·埃芬博格院長看著兩人離去,他自從登陸以來從來不對穆姆托上校建議或要求什麼,仿佛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執行者。

  既然這樣,除了羅貝爾上校以外,沒有人再會對穆姆托阻礙什麼,所以穆姆托上校故意要羅貝爾上校跟在自己身邊。兩人撥開擋在面前的枯枝,荊棘,艱難的在叢林裡行走,都後悔沒有帶上一把砍刀來,軍用匕首太短了。他們幾乎同時說出這句話來。兩人相對思索了一會兒,才想起登陸的裝備中沒有砍刀這個項目。過於先進的文明丟掉了許多傳統實用的器具。

  穆姆托上校要羅貝爾上校跟在他後面,羅貝爾不服氣的說,「上校是要把我當作柔弱的女子麼。」說完,加快兩步,竄到了穆姆托前面。

  行進的速度依然比較慢。羅貝爾抓住一根伸到了眼前的灌木枝條,輕輕的折斷了它,他一腳跨了出去,誰知腳下一松,地面發出一陣枝丫斷裂的噼吧聲,竟然陷落了下去。羅貝爾身體也隨著向下倒去。

  說時遲,那時快,兩三步之遙的穆姆托上校疾跨一步,猿臂驟舒,五指猛拽,竟然拉住了羅貝爾的上裝,啪,啪,迷彩服上兩顆鈕扣猛然繃脫,羅貝爾上校的下落之勢卻止住了。他借力往後一竄,脫離了險境。

  陷坑四周的枯枝新丫還在唰唰地望坑裡掉,削尖的樹樁穿破枝葉泥土掩層露了出來,猙獰的仰指著上方。

  「好險。」羅貝爾用這句話來表示對穆姆托上校的感激。

  「這是一個典型的人為陷阱,說明阿喜人在附近不遠。」穆姆托取下挎在肩上的雷射槍。

  羅貝爾的雷射槍已經摔到一旁去了,他走過去拾起來,檢查了槍的情況。他的眼睛迅速地朝四周敏銳搜索。

  「敵暗我明,再深入危險很大,我們撤吧。」穆姆托突然想到了海灘邊的登陸艙,心中一驚。

  沿著留下了痕跡的來路,穆姆托和羅貝爾迅速後撤,憑著超人的記憶,穆姆托知道,轉過前面那株氣根群生,爬滿藤蔓的參天大樹,就能看到待建營地的那片樹木較少的空曠地了。

  「噢嚯,嘻嘻!」

  突然,穆姆托和對面迎面而來的兩個阿喜人打了個照面。

  他們相隔十來米遠,阿喜人嚇得直叫,大概是嚇傻了,卻不逃跑。對方沒有突襲的徵兆,穆姆托端起雷射槍瞄準的手也慢慢放下了,他已經看清楚,兩個矮小的阿喜人,長著獴一樣的腦袋,他們真象俾格曼人的兄弟——現在,地球人已經知道阿喜人長什麼樣了——他們手無寸鐵,一臉驚恐,渾身抖索,象獴一樣的尖嘴裡吐出穆姆托他們聽不明白的音節,好似地球人猛然吃進極熱的東西燙了嘴一樣,舌頭亂轉著。

  羅貝爾上校樂了。眼前兩個阿喜人最多能及他的肩膀。他們是那樣膽怯弱小而滑稽可愛,他不得不哈哈笑了。兩個阿喜人迅速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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