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2024-06-12 05:07:40
作者: 盧漢文
一塊黑色峭壁赫然兀立,湛藍的海水在腳下不停的拍打了上億萬年,千仞絕壁巍然不動。石與水的對立較量,綿延了十多公里才告和緩,接下來是低矮的樹林和鹽漬地,比較陡直的地方,水流把鹽漬地挖出許多條小溝,平緩之處,海水漲潮時變成水淹地,魚類在其中穿梭。由於僅有巴納德星的引潮力,故阿喜星上的潮差比較小,整個海洋平靜時看起來更象一個無邊無際的大湖。
矮樹林一直延伸到內陸二三十公里後,被一片火山岩隔斷。過後,再往內陸深處,高大濃密的樹林代替了低矮的樹林。
在這片寬廣得不知有多遠的樹林山地中,與海邊絕壁相隔六七十公里之外,也有一道絕壁,屹立在群山之中。絕壁之上,一座棕色城堡矗立在山頂,它外形極象坐落在德國圖林根州阿爾卑斯山北部余脈的瓦爾特堡。城堡依山崖而建,五六座兩面坡房屋圍繞著一高一低兩座方堡。中央方堡為高堡,有六層,堡頂飄揚著藍白兩色上下等分的旗幟。東南角方堡為低堡,有兩層,扼守著進堡之路。
這塊地屬於巴拉比王國,在畢喜國的西面。南面便是阿喜星上最大的海洋——中洋,而番離島在南邊遙遙相望。番離島與北方大陸之間,是中洋最為狹窄的一部分。
第二隊登陸飛船在一百一十公里的空中,火箭停止了徑向推進,開始按照濺落地點改變推進方向和推進力。進入預定引力範圍後,火箭熄火,藉助重力加速度,登陸飛船急速下墜,高度不斷降低。出了黑障區後,三枚火箭成鼎立式啟動了反向推動,以減緩登陸艙下落速度。著陸雷達啟用,以判斷飛船高度,調整速度和方向。
登陸船長,尼爾·奧爾德林工程師熟練地操作著飛船登陸。奧爾德林工程師是阿萊斯支隊的成員。儘管與艦隊總部的聯繫時斷時續,但是只要登陸雷達保證顯示準確的降落數據,飛船可以自行手動調整姿態。此時,奧爾德一副清閒派頭,胸有成竹。
「錯誤101。警報!」電腦合成聲音突然尖叫起來。
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奧爾德林一跳。奧爾德林不太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接著,屏幕上出現一個巨大醒目的紅色過載警報。這是執行溢出警報,太多的信息量進入計算機,超過了它的承載量,計算機崩潰了。由於量子計算機研製成功時間不長,目前尚不很穩定,雖然計算量要大得多,卻暫時還不敢用於非常重大的場合,以免出現危險,所以登陸飛船仍然使用的是電子計算機。大型登陸飛船太大,人類也是第一次在阿喜星上正式使用。情況生疏,為了謹慎起見,力求準確,連小數需要保留的數位都比往日在地球上時多了兩個數量級。因此,登陸需要計算的信息量非常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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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那個刺耳的合成聲音又響起,它說:「抱歉,搞不明白,關機了。」
奧爾德林頓時目瞪口呆。屏幕上什麼也看不見,所有信息,高度、速度、方位,都無從得知。只有手動控制了。如果過早打開大傘,可能會將大傘撕碎,結果是艙毀人亡,而如果打開過遲,則飛船減速過慢,太快的速度也足以將登陸艙撞壞。緊急!緊急!
隊長喬尼·阿萊斯上校也察覺了登陸艙的異常,他不敢大聲說話,怕引起艙內驚慌騷亂,反而造成不可挽回的災變。阿萊斯上校身後站滿了人,就是轉一個身都會碰到別人。上校沒有動,他伸出手去,捏住了奧爾德林的手,鎮定的問:「是計算機問題還是儀器問題?」
奧爾德林突然涌過一陣欣喜,喊道:「卡門在哪裡?」
卡門是第二隊登陸人員中的年輕的計算機天才。他在最後一排,聞言後從擁擠的人群中挪了過來。奧爾德林低聲對他說了幾句,卡門敲著微型鍵盤,看著屏幕,用了幾秒鐘,便判斷出了故障。
「別緊張,是電腦問題。執行溢出。只要不再發生就不會有事。你可以當作我們仍處於黑障中。希望在下降到開傘高度之前,它能夠恢復正常。」
卡門把正確的解除警報的電腦操作程序寫在便條上。然後看著奧爾德林操作登陸艙。此時,艙內的人也察覺了登陸艙的異常,頓時空氣中充滿了緊張導致的腎上腺素分泌的氣味,在登陸艙狹窄封閉的空間中,這股氣味擴散得那樣快,根本不需要誰的命令。
終於,屏幕上跳動的數據恢復了正常。此時顯示登陸艙處於近兩萬米的高空。隨著高度下降,空氣密度迅速的增加,登陸反推火箭熄火了。比幾十架噴氣式飛機一起起飛時還大的音量突然消失了,這種消失沒有引起艙內人員的注意,因為在艙內,外面的聲音他們很難聽到。
「噗!」三面黃色大傘彈出打開,巨大的聲音在艙內卻一點也聽不見。每面大傘都有半個籃球場那麼大,在淡藍的天空中格外搶眼。大傘拉住登陸艙的三個角,阻止它下降速度的加快。透過舷窗,奧爾德林看到了黑色的火山熔岩流地貌,那是融化的火山熔岩流經過的地方,熔岩流冷卻以後便形成了扭曲的特殊地貌。中間有一塊十多個足球場那麼大的開闊地,正是計算機尋找到並設計的著陸地點,雖然地面堅硬,確實是這一帶比較平坦的地方。
腳下一震,眾人都感到落在了堅實的土地上,登陸艙停下了。底部四十多厘米厚的高壓氣囊,受到撞擊的壓力後,通過幾十個氣孔迅速把空氣放了出去,大大減緩了巨型登陸艙衝撞地面的震盪程度。阿萊斯上校長長的吐出憋了許久的氣。艙內一百多號人齊聲歡呼起來,上校卻叫大家必須安靜:「請安靜,休息十五分鐘,適應一下重力環境再出艙。」
這一刻鐘把大家都憋壞了。艙門緩緩打開。阿萊斯支隊的副隊長羅依·曼特中校第一個走出艙門。脾氣暴躁,性急的曼特中校在堅硬的岩地上,欣喜地以手拄地連翻兩個跟斗,然後,他沒能站住,摔倒了,隔著迷彩服,肘部也被搓板似的岩石面擦破了一塊。他疼得直齜牙。眾人想笑卻捂住了嘴。
各種監視和檢測儀器打開了,周圍環境的情況一一被送入艙內電腦,呈現在屏幕上。又過了一陣子,活動開手腳後,通訊官喬治·科比奧少校帶著人首先在岩地上安裝衛星天線,他太著急了。
花了不到兩個小時,第二隊登陸的經歷過程,就傳到了艦隊。艦隊的九艘飛船,阿喜星赤道上九顆特殊的同步衛星,這九顆閃閃的星星眨著欣喜的眼睛,望著阿喜星上的同胞。
從第一艘登陸飛船著陸後一個多小時,第一隊和第三隊也開始登陸。有了阿萊斯上校他們的經驗,這兩隻龐大的,前所未有的登陸艙,安安穩穩的停靠在了預定的位置。
阿萊斯上校所在部隊將營地安扎在距離降落地點幾百米遠的地方。那裡土層雖然薄,還是有一些草木,在有一定厚度泥土的地上,打樁安置帳篷比較容易。阿萊斯上校對三個支隊作了簡單的分工。通訊官科比奧少校只需要將拼裝好的鍋狀天線,從原來擱置的火山熔岩硬石上,挪動幾百米再重新定位就可以了。
飛船上資源非常有限,這次登陸再沒有使用記憶金屬天線,都是一片片花瓣似的天線板,拼接起來就可以得到拋物面天線。瓣狀天線雖然有2.5米的直徑,但是是用特種塑料製作再內加反射塗層,重量不大。年輕的科比奧少校在一起挪動天線時開心而天真的笑著。同在一起幹活的曼特中校困於手肘的傷痛,忍不住對幹活不夠認真而導致天線搖搖晃晃的少校吼叫了兩次,直到被阿萊斯上校警告要善待同事,語氣平和,曼特中校才強忍著收嘴。
營地西面,一條溪流從火山熔岩上淌過,形成幾條小型瀑布,落差最大的一道超過三米高。背後面是山林,一直綿延著,直到遠處的那個山頂城堡。營地這裡位於海岸絕壁和山中城堡中間,恰好扼住了城堡通向海岸的去路,而營地周圍山勢十分陡峭。
眼見著清澈的流水嘩嘩地墜下三四米下方的深潭,著陸的人們都立即想跳入潭水,澆水洗浴,盡情的享受大自然的恩澤。他們一大半人圍住深潭上嘰哩哇啦議論著,多數使用英語,相熟的也有用自己更流利的俄語,法語,或者西班牙語。阿萊斯上校走過去制止了眾人的逸樂之心,強調此日之內不得有人下潭游泳,待營地安置完畢,次日方可暢快洗浴。軍人們,還有科學家,工程師,以及兩個語言學教授,不得不接受這一苛刻的命令,四下分散,投入到營地的建設之中。
比較而言,曾經是房地產商人的魯道夫·沃爾夫工作輕閒。作為建築工程師,讓他登陸自有刻意安排。每個支隊都有十人左右的非軍事人員,魯道夫·沃爾夫先生歸屬於姆貝拉少校支隊,此時該支隊的任務是外勤,即負責尋找食物,柴火,周圍巡視,警戒。可是沃爾夫先生愛嘮叨的脾氣在沉默了十年之後一點沒變,這個曾經讓北美月球基地最高行政長官,莫菲·辛普遜國務卿頭疼不已的人物,如今依然叫人頭疼。從月球出發時他將地球上遺留的房產一半繼承給了兒子,一半捐給了國家,如果這些房產還存在的話。所以他是光溜溜一個人到了阿喜星,打算重新開創他的地產事業。他跑到營地工地那邊,對選址,平基,打鍥,一直評頭論足,說個不停,弄得工程院士布朗博士很是尷尬,他腦子裡那些高深的數學公式,此時一點也用不上。
「只是拉帳篷而已,用得著那麼挑剔?」布朗博士到一邊喝點水的時候,不滿的嘀咕。
阿萊斯上校聽見了布朗的發泄,他放下手頭活計,來到建帳篷的地點。
「我捐出去的大廈,有約翰內斯堡的,巴黎的,洛杉磯的,每幢樓都有無比堅實的基礎。」沃爾夫先生還在那裡比手劃腳。
「美國人沒受你半點好處,幹嗎對著我們叫功。你應該滾到棺材裡去叫嚷,相信你的墳墓修得比誰都堅實,好好地在那裡呆著吧。有好貨先替自己留著,商人們都這樣。」
一個校官十分不滿嘲罵。他的嘲罵聲引起了幹活的人一陣鬨笑和噓聲。阿萊斯支隊要在天黑之前搭起六個帳篷,活可不輕。看看日頭,已經到正午了。有了沃爾夫時而頭腦敏銳,時而神智不清的插科打諢,幹活都變得輕鬆許多。
「咦,咦咦。」沃爾夫跳到那個軍校跟前,揚著手比劃,手指上四枚碩大的金戒指十分顯眼,這些金戒指讓他的手指都合不攏了,嵌著的名鑽更是奪目,衣著也全是名牌貨,一點都不含糊,大概從地球上臨走時,沃爾夫把家當都帶在身上了,又從月球帶上了太空,而且居然讓檢查的人疏忽了。飛船上的人都穿著迷彩服,但是允許個人攜帶一兩件衣服,而沃爾夫一著陸的第一件事情,居然就是換上了自己的名牌休閒服。
「眾志成城,眾口一詞,眾人拾柴火焰高,眾什麼,反正就是哪個意思。分什麼美國南非中非。眾星捧月。對了,大眾的幸福就是個人的幸福。」此刻,魯道夫·沃爾夫先生急得有些迷胡了,他摳著腦袋想找一個貼切的詞語,模樣十分滑稽,可是費盡心思也沒能如願。
「姆貝拉少校安排你幹什麼活?」阿萊斯上校走近沃爾夫,以兩米多的身高居高臨下盯著他問。
「撿柴,乾柴,濕柴,能燒的柴,不是木材。不是建築用的高大冷杉,也不是做家具的巴西紅木,當然更不是美國的紅巨杉,那我可弄不動。」
「那你完成了嗎?」
「完成了。」
「完成了?」阿萊斯沉著地問。
「尊敬的上校,姆貝拉少校並未規定具體的柴火數目。因此,在我認為完成的時候就完成了,這是對國家榮譽爵士的獎賞。」
沃爾夫的夾纏不清有點叫阿萊斯上校應付不來。好望角號竟然疏忽讓一個跡近半瘋癲的人登陸。上校忽然想起月球上的遭遇,那次他好好的讓沃爾夫先生安靜了一些日子。這次究竟是誰的疏忽,還是故意開的一個玩笑。
「現在,我們急需建造一間堅實的禁閉室,沃爾夫先生是否願意代勞呢?」
「禁閉室?誰用?」沃爾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你呀。木匠戴枷。最好請我們著名的建築師自己設計修建,要造得越牢越好。」
「不,不要。」沃爾夫害怕的搖著手,颳得很淨,麵皮已有點鬆弛的臉上露出祈求神色,看來他對月球上的禁閉室還心存餘悸,「我是遵規守紀的。你不能濫用職權。」
「那好,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別打擾人。那邊溪流淙淙,景色迷人。」阿萊斯用言語把沃爾夫的眼光引向遠處。
如果不是怕腳被尖石戳破,沃爾夫真想扔掉了鞋子在山溝里走。他沿著溪流一直往山中深處走去,忘記了距離和時間。有時候,沃爾夫先生還會哼起歌來。一根棍子在手中甩著圈,打著節拍。走到一個水潭時,隨著唧唧兩聲清脆的鳥叫,有隻麻褐色的鳥從草叢中躍起,高高的越過樹林飛遠了。
噓。沃爾夫先生手指按在唇上,叫人安靜。他躬著腰,躡手躡腳,身體一縱一縱的走到了潭邊。潭水蕩漾著醉人的淺綠,最深處可能沒過頭頂。
「呀呀,好一潭清涼的水。」沃爾夫一時興起,忘記了上校的戒令,他坐在一塊光潔的大石上脫掉鞋子。金戒指的反光晃過他的眼。
「嗨呀,這些廉價的耀眼之物,可是仍舊是那樣的可愛。」
沃爾夫嚷道。戒指中有一枚是他結婚時戴上的,過去二十多年了,由於地球人使用原子反應釜合成黃金成功,黃金變得和珍珠一樣便宜,但是沃爾夫一直戴著這枚戒指,捨不得取下。
他慢慢脫掉衣服,只剩下一條短褲衩,臨下水時,端詳著手指,他又返了回來,取下三枚戒指放在衣服堆上,只留下那枚嵌有名鑽的婚戒。水漾開了,沃爾夫一步一擺臀,慢慢地走進了水潭深處。
兩個身影鬼魅一般從深草和灌木叢中溜出來,悄悄的靠近衣服堆,象是兩堆移動著的草叢。
那兩個身影一下顯了形,他們身披著的由樹葉和草編織成的綠色偽裝服敞開了。瘦小的身材,獴一樣的尖嘴,棕黑的皮膚,正是阿喜人。兩人抓起了三枚戒子,驚喜地尖叫起來。
「嗨,你們幹什麼?」沃爾夫聽見聲音,立即搖擺著身體走上岸來。
兩個阿喜人聞聲便跑,身體異常敏捷,一邊還摔掉了礙手礙腳的草葉偽裝。
「站住,該死的強盜。著急往地獄跑嗎。」沃爾夫揮舞著手罵道,,只穿了褲衩,追了上去。
瞥見他揮著的手,兩個阿喜人居然折了回來,一前一後抓住沃爾夫。他們只有沃爾夫肩膀一樣高,力氣卻不小。
「土匪。你們要幹什麼?」高大的沃爾夫先生掙扎著,一時間裡,兩個矮小得多的阿喜人還無法制服他「##**%%¥¥。」
沃爾夫當然聽不懂阿喜人說的啥話。
一個阿喜人吊著沃爾夫的手臂示意他放下來。沃爾夫還指望著招手和大叫能讓營地的人發現呢。阿喜人開始拉他左手中指上僅存的一枚戒指,沃爾夫掙扎著使他們難以如願。
「啊!」沃爾夫突然一聲悽厲的慘叫。一個阿喜人掏出一柄寬葉短刀,狠狠的戳在沃爾夫的中指上,此時他捏著沃爾夫的指頭,想把它割斷。就在沃爾夫疼痛難當之際,阿喜人趁機扳倒了他。他們將他按倒在地,又一刀,接連不斷的慘叫聲,白森森的骨頭露出來了,血也噴涌而出。
兩個阿喜人並不理睬狂叫著的沃爾夫先生,回身到水潭裡洗了洗,取出斷指扔掉,欣賞著這枚造型漂亮的戒指。沃爾夫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後翻身起來,瘋狂地撲向仇人。兩個阿喜人靈活地躲開了。他們竟然沒有殺他,而是迅速地逃走,很快的,他們沒入了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