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一篇報導引發的「血案」

  林超涵道，「這個嘛，隨後需要裝上前驅動橋的橫向穩定杆和中後橋的下推力杆，但是連接車橋推力杆支座的那一端是懸空的，工藝固定（其實就是捆住不讓動），然後裝前驅動橋，連接推力杆，安裝轉向拉杆系統的下半部分，中橋，後橋，以及相應的中間傳動軸和主傳動軸，主傳動軸也是懸空固定的，然後連接中後橋的下推力杆支座，底盤底部零件全部裝完之後裝配工會鑽到下面把中後橋的上推力杆裝好，至此底盤下面裝配基本完成。」

  他連比帶劃地解釋，聽得女記者都暈了，明明都是華夏話，拆開都認識，湊到一起一句也聽不懂。解釋得不耐煩了，林超涵索性帶著女記者去參觀已經裝配好的五噸車，指著高頭大馬的車輛一處處解釋每個部件叫什麼，是幹什麼的，中間有什麼典故云雲。

  他大學幾年當然不是白上的，面對記者一點也不怯場，言語比那些老頭子們要生動幽默多了，講到出彩處，都聽得女記者不顧形象地哈哈大笑。

  林超涵說，「你不知道罷，你看看車間這些車的裝配流程，跟樣車是完全不一樣的，車間是後裝輪胎，我們是要先裝的，和流水線是完全不同的，整個車是底朝天裝起來的，後來，我們還要像是炒雞蛋一樣，把它給翻轉過來。」

  炒雞蛋的形容又把大記者說樂了，林超涵正說得有勁，突然有人來喊他，「那個，小超，謝副總師在找你呢，怎麼到處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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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超涵一聽，當即拋下女記者，喊了一聲，「俺老孫去也！」一溜煙跑了。雖然現在謝建英對他態度已經溫和多了，但是他真是對這個女副總師，天然生出了一種恐懼感，挨她罵可不是件好玩的事。

  果然謝建英大發雷霆，說林超涵上班時間到處溜達，還有沒有紀律，還有沒有王法了。

  林超涵噤若寒蟬，女記者氣喘吁吁地趕過來，正好看到林超涵像是孫子一樣被罵得體無完膚的過程。

  女記者饒有興趣地記錄了這一切。

  除了幾篇公開的《領導發表重要講話，慶祝西北汽車製造廠建廠25周年》之類的官樣報導外，數周后，一篇長篇紀實性報告文學在一個重要刊物發表了，題名《記一次別開生面的廠慶》，裡面繪聲繪色地描繪了西汽廠慶期間的所見所聞，在文中，她對西汽以運動會的方式來慶祝廠慶的形式大加讚揚，對林煥海、姜建平這些領導幹部的描述一筆帶過，卻用了大量的篇幅來講西汽普通職工的心聲和表現，特別還提及了在運動會期間，仍然在埋頭苦幹的樣車試製組工作，用了整整一個篇章來寫林超涵，在文中謳歌了當代大學生樂於奉獻埋頭苦幹的精神，並用藝術誇張的語氣講述了林超涵三救廠花女朋友的感人故事。

  文中雖然全部沒有使用真名，但是內容卻是西汽眾人一眼就認出來了的。

  這本刊物一時間在西汽洛陽紙貴，大家沒有想到被大記者妙筆生花這麼一寫，整個西汽竟然變成了世外桃源一般，成為了欣欣向榮的一片繁華所在。眾多職工都在文章里尋找自己出現的影子，特別是李午看到文中提到他文采斐然的演講辭，興奮異常，花了整整一個月時間，把整篇文章抄在黑板上，進行連載。

  只有林超涵看了後哭笑不得，在文中，他變成了一個為了廠花女朋友，不惜辭掉北京工作，毅然回廠參加三線建設的當代大學生楷模。唯一讓他欣慰的是，記者沒有黑他，而是誇大其辭地說他雖然身為廠長兒子，卻不驕不躁，甘於平凡，被人當作一個普通工人使用，反映當代青年的大智慧云云。

  這篇報告文學被整個西汽津津樂道，很多看到這篇報告的領導、親戚和朋友都紛紛跟在西汽的職工打聽報導的內容是否真實，讓西汽職工頗為驕傲。這篇報告還成了西汽的一篇招工啟事，讓一些人萌生了去西汽工作的心思。

  林煥海等西汽高層看了這篇報告自然是高興的，但是卻苦了林超涵，現在全廠職工都知道他三救沈玉蘭的英勇事跡了，林超涵在縣城和流氓打架的原因總算是真相大白了。而且大家都默認沈玉蘭是他的女朋友，搞到他有苦說不出口，公開否認吧，怕傷了沈玉蘭，不否認吧，對不起他自己。十分矛盾。

  想到這裡，他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個凌霄強嘴巴也太大了，只圖一時爽，搞得林超涵卻很喪。必須要好好報復一下才行，說不得要血濺五步了！

  誰知道凌霄強知道自己闖禍了，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現在他面前，搞到他有氣沒處出。

  沈玉蘭看到這篇報導又是歡喜又是擔憂，芮星眉、蔡芬等一干朋友成天鬧著要吃她的喜糖，害得她無處可逃，尷尬異常，要知道她若真是跟林超涵有戀愛關係也好，實際上若即若離，關係微妙，離那步還遠著呢，結果反而是流言害死人，搞到跟林超涵卻連見面都不好見了。見沈玉蘭閉門不出，這些好友又要去鬧林超涵，誰知道根本逮不著人，這個林超涵比耗子還精，都知道躲到哪裡去了，有心去「地攤」鬧，但攝於謝副總師的赫赫威名，連踏足這片禁區都不敢去，報告文學裡可寫得十分清楚，這個副總師因為林超涵帶著記者翹了一會兒班，幾乎被罵得狗血淋頭，而且她最後還把地攤列為了禁地，自封禁地之主，任何無關人員涉足，就殺無赦！這位副總師的霸道橫蠻作風本來還不算太出名，這一下子搞到全廠人盡皆知了，眾人私下裡給她取了個外號叫「絕情谷主」，取自金庸小說人物襲千尺……

  而林超涵為了躲避這些煩惱，這個試製樣車的「地攤」就成了他最好的寄託，成天泡在這裡，跟著老師傅們一點點地把樣車給組裝起來。

  他現在是在謝建英領導下的樣車試製組工作，實際上，他只是在其中一個組，另外還有一個組。

  樣車試製當然是郭志寅整體負責牽頭，他負責整個項目的進度控制，下面的副總師則分管各大總成的製造和採購，一個是現場工程師組，主要負責的是試裝現場的工作和物料協同，以及現場解決試裝過程中的技術問題，這個組的組長就是謝建英了，她的下面有個裝配工組，一般是一個人帶三四個人，其中有鉗工、焊工、管工等各種工種，都是技術嫻熟的老師傅；另外一個組主要是負責整個物料的供應，有的需要向外面採購，有的則是需要動員全廠人力進行自行製造，需要的時候，會調動從設計、工藝、工裝、裝配，直到生產準備、生產管理、後勤、各種量具輔具準備等很多人，這些人最多的時候總數會多達數百人，另一個副總師主要就是協調這些工作。

  在現場的人，最多卻不會超過15人，這15人裡面，就包括林超涵。

  他現在充當臨時工藝員的角色，正在跟著老師傅夏萬成等人進行工藝的試錯。

  打地攤用的所有裝配工藝其實都是臨時工藝，顧名思義只是為試裝做的一次性指導工藝，而編工藝的人一般主要就是車間工藝員，這個工藝跟之前工藝部做工裝設計工藝是不一樣的，但是也有相關性，因為沒有現成的實物可以參考，只能根據零件外形尺寸和習慣做法編制指導工藝，但是到實際裝配過程中，這些工藝很多都沒法用，比如裝配順序錯誤導致的零件干涉、順序錯誤等等，這個過程工藝上就叫試錯。

  在試錯的過程中，工程師們會對臨時工藝做出修改意見，然後需要工藝員現場修改，以便後面的樣車裝配繼續使用。

  林超涵現在就在做記錄、修改工藝的工作，這個工作是非常無聊且枯躁的，特別耗時耗神，一般年輕人都很難忍受這樣的枯躁重複的工作，所以往常都是由有一定經驗、年齡比較大，性格穩重的工藝員擔任，今年為了磨礪林超涵，就安排他充當了這個角色。

  試裝的大部分工作時間現在都集中在試錯和糾錯過程當中了，經常是裝了拆拆了裝的，在拆裝過程中很多零件會因此損壞，所以就需要重新生產，而有些特製件加工時間很長。

  剛開始林超涵也是有些耐不住，但是一想外面太不「安全」了，跑又能跑到哪裡去呢？於是就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裡，記錄、修改、再記錄、再修改……

  看得一眾老師傅對他不免又一次刮目相看，原本以為這個小子要不了兩天就會叫苦，想辦法跑路，想不到竟然能如此安之若素呆在那裡，不抱怨不叫苦，始終保持著耐心，這種毅力，現在在一般年輕人身上看不大到了。

  那篇報告文學更讓老師傅們都知道了林超涵有一個廠花女朋友，小伙子能如此以大局為重，不留戀兒女私情，更是十分難得，要知道，讓他們年輕一二十歲，放著如花美眷不管，全心撲在工作上也不是可能的。私下裡老師傅們因此對他評價更高一層，連謝建英都暗地裡表示欣賞。

  如果大家知道林超涵是為了躲「女朋友」才如此定力非凡的，卻不知道是如何評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