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藝多不壓身

  雖然滿手是水泡，摸一摸就疼的鑽心，但是林超涵還是漸漸著迷上了修模的工作，他覺得修模的過程簡直就像是修煉，也像是在製作藝術品，看著一個個粗頑不堪的毛坯在他手中變成光滑圓潤的模具，有一種特別的滿足感。（所謂模具就是衝壓用的成型模具和整形模具，一般是上下兩半，板材放進去衝壓，就能成形。到時做成一溜衝壓機，按衝壓工序排列，按工序裝上相應的一套模具，板料塞進去，下線的就是最終成品。）

  別小看這三周的經歷，這三周，林超涵從本來一個只動動嘴寫寫畫畫的書生，變成了一個渾身糟污的工人，每天去食堂打飯吃，隨便撣撣衣服，身上飛舞的金屬屑就能趕走一桌人。

  每天晚上回家，於鳳娟都是極其心疼，跟林煥海抱怨怎麼把林超涵調去做這種苦力工作，搞到林煥海發火，別人幹得我兒子就干不得？於鳳娟被他噎得暴跳如雷，最後還是林超涵做通了她的工作，理由是藝多不壓身，多一門手藝總是好事，將來萬一老林要是不要他們娘倆了，他可以靠這門手藝給於鳳娟養老，這個理由終於說服了於鳳娟，只是一旁老林被氣得不輕，這個兒子太會坑爹了，果然於鳳娟從此每天都要給他搜身檢查，連林煥海去醫務室換藥，都要被反覆盤問跟女廠醫的關係，搞得林煥海苦不堪言，明明是林超涵最苦最累，現在反倒變成自己這個老爹受罪，是個什麼道理呢？

  別說於鳳娟，凌霄強見了也大為驚訝，幾天不見，怎麼變成野人了？看看林超涵現在的樣子，要不是戴著口罩口鼻顯得還算乾淨，整個人就是灰撲撲的，他的頭髮與汗水交織在一起，一絡絡地搭在腦門上，這段時間精心鑽研修模，連鬍子都沒有刮，乍一看上去整個人很像是頹喪的大叔，不過，與之明顯對比不同的，則是林超涵整張臉上的神情一直顯得十分亢奮。

  凌霄強是在食堂找了半天才找到這個快認不出來模樣的髮小，他忍不住發了一番感慨，他自己現在也在車間幹活，最近雖然表現積極，而且很賣力，渾身自然滿是污漬，然而相比此時林超涵卻稱得上是十分乾淨了。

  林超涵邊吃飯，邊興奮地跟凌霄強比劃自己這段時間掌握的一些技巧，說得唾沫橫飛，看得凌霄強是嘆為觀止，林超涵怎麼去哪裡都能適應得這麼好呢？相比他自己現在的處境，只能說是感慨造化弄人，自己怎麼就只能在車間當個小工人呢？

  林超涵自然對這位老友也是十分理解的，凌霄強其實並不適合在工廠當工人，適合他的是另外一條路，然而上次兩人商談的計劃實施還需要時間。還別說，這三周的鍛鍊，後來對林超涵指導凌霄強開辦小廠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在林超涵修模正幹得起勁的時候，他又被郭志寅給調走了，林超涵十分不滿地說，「郭叔啊，雖然我是革命的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但我好不容易可以多練一門手藝出來，何苦又要折騰我呢？」

  郭志寅眼睛一瞪，「你不會是真想呆在模具那邊吧？真是見了鬼了，你怎麼這麼吃香，讓我也大跌眼鏡，你在繪圖室呆幾天，周洪恨不得你永遠就在那裡給他畫圖，去孫昌壽那邊出幾個鬼點子，人家孫昌壽就覺得你應該歸他，去模具那邊修幾個毛坯而已嘛，怎麼搞得好像你就天生應該接他們的班呢？」

  「沒辦法，我就是這麼強大，天賦異稟，處處以德服人啊。」林超涵十分謙虛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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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志哭笑不得，本來只是送這個小子到各處鍛鍊一下，實踐一下各門技術知識，避免將來眼高手低，沒想到，這傢伙還真是一隻打不死的小強，走到哪兒，都生存得挺好，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想當年，我也是如此啊，郭志寅不由得感慨，真讓人懷念的青蔥歲月啊。

  什麼如此？林超涵有點莫名其妙。

  郭志寅老臉一紅，轉移話題，「咳，沒什麼？這次找你來，是因為要交待你參與更重要的任務。」

  林超涵摩拳擦掌，「時刻準備著，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

  「不吹你會死嗎？」郭志寅毫不留情地批判，「年輕人，不要有點小成就就尾巴翹上天了。」他苦口婆心，「謙虛可以使人進步的，驕傲呢，往往讓人摔跟頭，你還是太年輕太天真了。」

  林超涵愁眉苦臉，「郭叔，您叫我過來，不會就是專門為了訓我一頓吧？我怎麼感覺我的優點到您那兒全是缺點呢？」

  郭志寅道，「廢話不多說，進入正題，叫你回來呢，當然是為了這3180試製樣車的事宜，你父親和我商量過的，這個車是你提議的，圖紙設計各方面你都有參與，是時候該讓你承擔更重要的任務了。」

  林超涵這段時間痴迷於修模，對其它的事情關注度不夠，聽到郭志寅這麼說，才意識到時間過去了好幾周，很多事情應該有較大進展了，問道，「郭叔，莫非現在有較大進展了。」

  郭志寅點了點頭，「這段時間的確有較大進展，目前，我們整個3180的研發，已經成入了關鍵階段，經過前五個月的努力，基本上我們已經完成了主要設計工作，目前進入了樣車試製階段，雖然還有一些關鍵的部件沒有完成，但預計再過一兩個月，就能試製完畢了。」

  林超涵有點發愣，「真這麼快？」

  郭志寅點了點頭，「這個速度我們也是沒有想到的，很多當初很瘋狂的舉動，比如說我們做標準化，比如說我們引進計算機，比如說我們做超算，這些事情每一個看上去都不靠譜，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些不靠譜的事，卻最終大大推動了研製速度，這樣的研製速度，是我們西汽建廠以來，前所未有過的。」他當真是感慨，「現在，好消息是，關於發動機那邊，魯柴基本上已經設計完畢了，正在進入試製階段了，一旦試製，他們的速度會很快的，基本上，我判斷，他們的發動機一到，我們裝上車，就是第一台樣車試製成功的時候了。」

  「發動機那邊進展這麼順利？可喜可賀啊！」林超涵鼓掌讚嘆。

  郭志寅點了點頭，「是好事，也是個麻煩事。」

  林超涵奇道，「這個怎麼說？」

  郭志寅問道，「你聽說過魯柴要收購我們的發動機分廠的事情嗎？」

  林超涵點了點頭，「聽說過，我爸回家的時候提了一嘴。」

  「哦，你爸怎麼說的？」郭志寅意外。

  「他什麼也沒有評論，「林超涵遺憾地說。」我問過他的方案，他搖頭不語。」

  郭志寅點了點頭，「他不說，是因為還沒有最後拿定主意，我們的策略就是先拖拖再說，但是躲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現在魯柴的新發動機如果一到，人家肯定會跟我們探討一下這個合作問題的。你說這是不是個大麻煩，從感情上來我們都不想賣分廠求生，但是這畢竟也是個很好的技術升級機會。」

  林超涵點頭，「這個我懂。其實我是贊同的，上次聽說發動機分廠還出現過一次很重大的失誤，如果換成魯柴，可能就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郭志寅感慨說，「不是可能，就是完全不會，他們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僅從這一件事情上來看，發動機分廠早點交給人家進行技術升級，然後成為我們的穩定供貨源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那有什麼麻煩的呢？」林超涵不解地問。

  「利益分配有麻煩，人事有麻煩，這都是麻煩，原本我和你爸商量過，直接讓分廠長丁根森帶領整個團隊過去，但是現在我們不敢放手這麼幹。」郭志寅極其遺憾地說。

  「為什麼呢？」

  「因為我們有點不放心丁根森，我和你爸討論過，這個丁根森跟某些人走得很近，受其影響也是有可能的，而且觀察他當時的態度，我懷疑他可能對發動機修改尺寸不可行的事完全了如指掌，有故意這麼幹的嫌疑，但現在卻硬生生搞成了一個無頭公案，如果推薦他到魯柴，將來魯柴就算把發動分廠進行各種升級，有丁根森在我們也會很麻煩。」郭志寅這會有些誅心了。

  「那現在就調他去其他廠不行嗎？」林超涵不解地問。

  郭志寅搖了搖頭，「現在當然可以調離他，但是一來他最近在組織生產上表現比較積極，現在不是撤換他的時候，生產的確也需要他，二來我們很多事情我們只是懷疑，也不敢肯定，還需要了解情況再作決定。此外嘛，還有一些其它原因。」

  還有一個理由郭志寅沒有明說，但是大家都很清楚，就是丁根森和前任廠領導有一點姻親關係，不看僧面得看佛面，給個處分沒有問題，隨意拿下恐怕大家都不好看。何況並沒有什麼手拿把掐的證據。

  「那也不能讓這次的合作卡在這裡啊？」林超涵有些不解，作為一個年輕人，他並不太喜歡黏糊糊的各種關係，快刀斬亂麻才是王道。

  郭志寅自然很懂年輕人的心思，畢竟他自己也是從崢嶸歲月里走過的，他年輕時的一些想法也何其激進，但現實卻總是最能磨平一個人的稜角。

  不提這些感慨，郭志寅道，「這些先不提，你爸自然會有打算的。現在說說你下一步的工作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