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天外飛鴻

  如果林煥海知道這件事情本可避免，只不過是丁根森存有私心報復，在潘振民的唆使下，故意放水，造成的後果，當真會氣到吐血，但是此時，他卻只能壓下心頭的怒火，開始緊急處理解決這件事情。

  一是需要跟軍方進行解釋，這次事件的性質很嚴重，不用說，軍方那邊對此事肯定會非常不滿，但是木已成舟，面對這一批車返工晚交的既成事實再不滿，也只能等待，這次的事故雖然原因還需要一段時間進行查明，但毫無疑問是西汽管理方面存在的問題，軍方會怎麼看待這個事情不得而知，但是向軍方進行檢討、解釋，並採取緊急彌補措施則是當下要務，林煥海作為廠長責無旁貸，需要直面軍代表，以及他的上級、上上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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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方面，對內林煥海除了需要立即安排補救措施，還得查明責任、追究責人、收拾人心士氣，西汽本身今年以來就不是太順利，偏偏破屋又遭連夜雨，突然出現一個重大的生產責任事故，簡直是無妄之災，一想到這個，他的心就在滴血，相比而言，嘴角那點皮肉之傷就算不得什麼了。

  眾人於是就在試車現場開起了會議，大家耐著性子，研究處理方法，最終達成了三點共識，第一，立即對所有汽缸體進行重新生產，在最短時間內更換掉這批錯誤尺寸的汽缸體；第二，立即對此次交付的50輛車進行全面測試，除發動機外，是否還存在其它問題要一併查清楚；第三，對此次事件進行全面總結，並提交部隊一份正式的事件檢討報告；同時會議規定，此後，所有涉及到重大尺寸、材料、工藝修改的必須統一由廠長、書記、總工三人同時簽字方可生效，否則當事人立即開除。

  軍代表韓慶生代表軍方也參加了會議，他對西汽的決議並沒有什麼異議，只是強調今天的事情他會如實跟上級報告。對於這個，西汽是完全沒有辦法改變的。

  一直到會議快開完的時候，發動機分廠的丁根森才姍姍來遲，一來苗連喜就趕忙上去匯報情況，看到他過來，林煥海強忍著疼痛，但卻忍不住怒火，質問道，「丁根森，發動機這一塊發生這麼嚴重的事故，你作為分管的分廠長，幹什麼去了？你是幹什麼吃的？」

  丁根森面上滿是無辜的表情，「林廠長，這事不能怪我，我下午也是為了發動機零件的事情出跟供貨方協調去了，再說了，這汽缸體有問題更不能賴我，我這邊可都是按照設計圖紙進行修改的。」

  「你作為一個分廠長，難道這麼重大的尺寸修改你竟然一點也沒看出來？」郭志寅看出丁根森並不是很緊張，皺著眉頭問。

  姜建平也很是不滿，但仍然語氣相對溫和地問道，「根森啊，我們不是想責怪你，就是想問清楚，這中間怎麼會出現這麼大的紕漏呢？」

  「對不起，姜書記、林廠長、郭工，這確實是我的技術水平和能力有問題，我請辭！」丁根森很光棍地說。

  「你……」林煥海被他氣得一時語塞。倒是姜建平在一旁很嚴厲地說，「我們當務之急是趕緊解決問題，而不是現在就追究責任！丁根森同志！碰到問題，就請辭，這是我們黨員該有的態度嗎？」

  姜建平雖然是個和稀泥的老好人，但是由於長期任書記，任勞任怨，極受全廠職工的尊敬，他這一質問，雖沒有咆哮，但是自然而然透露出一股威嚴來，這讓丁根森頓時很不自在起來，對林煥海他還敢硬頂，面對發怒的姜建平，再加上心裡有鬼，瞬間就慫了，說話都不流利了，結結巴巴地說，「這個……，這個，姜書記，我是覺得……覺得，這個，我負，負，負起責任而已！」

  郭志寅狐疑地看著丁根森，他心裡有點懷疑，但這會說不出口，只是在一旁道，「林廠長，我看，咱們先不追究丁根森同志的責任了，先安排一下返工重造發動機的事情吧！」

  林煥海怒道，「我現在先要知道，除了這一批，分廠這邊還有多少有問題的汽缸體？」

  丁根森還沒有說話，旁邊的主管苗連喜接話道，「沒有了，沒有了，現在正在生產的部分，都還是半成品，隨時可以調整修改。」

  這話說得林煥海心裡一松，他現在真是感覺到肉疼，那麼多報廢重造，這成本浪費，簡直是犯罪！

  然後當天晚上，就安排全部重新生產，姜建平這邊就安排廠紀委對這件事情進行全面復盤調查，郭志寅、陸剛等人負責撰寫檢查報告，林煥海則是被強制要求去縫針，會議到最後，他的傷口又迸裂了，流血不止，說話都已經不利索了。

  何雲和王興發幾乎是架著林煥海去的醫務室，何雲給林煥海整整縫了五針，到第二天，林煥海整個半邊臉都徹底腫了起來。

  當天下午縫完針後，林煥海就親自給部隊打電話解釋這件事，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家，於鳳娟平常對林煥海各種不客氣，當晚卻是心疼得不得了，發誓要去把攔路的石頭子給剷除不可。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真的扛了把鐵鎬，把老林摔跤的那段路給鏟得平平整整。

  這件事後續的影響還在發酵，軍方那邊對這批車要的沒那麼急，晚一段時間交車也沒有什麼影響，因此沒有太過苛責，但也對西汽提出了嚴厲的警告，要求儘快提交檢討和整改報告，對這個，林煥海當然是滿口答應，只用了一天時間，就把報告提交了上去，軍方見西汽態度積極，且整改措施到位，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倒是廠內卻查了一個雞飛狗跳，這件事，查來查去，竟然是一筆糊塗帳，如之前所料，的確是軍方曾經提過相關的意見，這個都是有據可查的，設計員在拿到意見後就做了汽缸體尺寸修改的方案，這個方案是夾雜在一堆修改方案里被報送到各個相關部門進行審批，關鍵在於，這批方案是在林煥海正式就任廠長之前，前任邵洪泉廠長還在任的時候就已經出爐的，他還在上面簽過字，他在任時他簽字基本就作數的。再加上後來廠里臨時人事變動，人員調整頻繁，最後大家已經說不清，誰跟誰交接，誰給誰看過，反正最後被當作終極意見交到了發動機分廠。

  而發動機分廠也不知道是沒看出來問題呢，還是看出問題沒有反饋，就稀里糊塗地按著新修改的尺寸做下去了。

  也就是說，這事，可以追究任何人的責任，也實際上任何人都不用承擔責任。板子要落，總不能落在前任廠長身上。

  最後只能把板子打在設計員和發動機分廠身上，畢竟他們一個是始作俑者，一個是最後把關者，包括丁根森和苗連喜都被記了一次大過處分。雖然他們也覺得自己很冤枉。連帶的秦樹慶也被記了一次小過，畢竟他不檢查一下就裝到車上了，這個也有責任。秦樹慶是被處分的所有人中，最想得開的，這個責任他確實應該付，他的錯，是對前面的工序太過信任。

  重新生產的汽缸體已經恢復了原來的尺寸，但是損失是挽不回了，這件事，對西汽的士氣是一個打擊，領導們這段時間心情不好，搞到下面也神經兮兮，宣傳幹事李午都有一段時間不敢接著組織系列賽事了。

  林超涵這段時間看廠里氣氛緊張，也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他開始埋頭苦幹，又過了一段時間後，繪圖的工作逐漸完工，已經不再需要他了，繪圖室逐漸恢復了原先的編制，從各處調來幫忙的部分設計員開始從繪圖室撤離，回到原先的工作崗位，那一批老同志也算是發揮了餘熱，也逐漸離開，有的回家了，也有的分散到各個崗位繼續發揮餘熱。

  周洪非常看好林超涵在設計上的天賦，跟郭志寅打報告說要將林超涵留在設計處，郭志寅雙眼一睜，回道，「該用他的時候自然就能用，現在他在這裡作用不大了，你留他作甚？他還要繼續深入一線。」

  周洪奇道，「敢問他還能深入到哪裡去？繪圖難道不是最能發揮他優勢的地方嗎？」

  郭志寅道，「你這話就奇了，誰說他的優勢就是繪圖的，能用到的地方都要去試試，比如說工藝那邊，是不是也讓他去試試呢？甚至連模具那邊，我都想派他過去練練手。」

  林超涵正在整理最近的設計圖紙，他準備要送到各個相關部門去，比如說模具那邊，與設計同步進行的還有模具開發。

  他快步走到模具鑄造處，那邊正在按照圖紙的設計1：1打造一套木質樓子模型，基本上已經打造成型了，下一步將根據他的設計修改進行調整，並且做出一套模具來。他此時還完全沒有將要被派到這裡工作的覺悟。

  正走在路上，突然有人朝他揮手，「林超涵，你的信，來自美國的！」

  林超涵一愣，美國來信？他猛地醒悟過來，像是離弦的箭一般衝過去將信件搶到手，上面有異國的郵戳，雖然大部分是英文，但那娟秀的字跡，卻如此熟悉。

  這封信，他已經等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