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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劉梅是個好女孩

2024-06-12 05:04:35 作者: 潮吧

  「大寬嗎?」竟然是可智的聲音,「來順開學了,我把他送去學校了,是跟老爺子一起去的,哈哈……」

  「別笑啊趙哥,怎麼還麻煩你去送來順?他不用,人送的。」我放下心來,這也值得你忙著找我?

  「我去看老人,順便送送來順,剛開學嘛,」可智還在笑,「老爺子跟我絮叨了一路,哈,興奮得像個新郎官。」

  

  「興奮什麼?因為來順開學?」我實在想不出來我爸爸有什麼可興奮的。

  「不是啊,他給你找了個對象,」可智大聲嚷嚷,「人民教師啊,來順的班主任,恭喜大寬啦!」

  我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唉,又來了。前幾天,來順學校的—個姓劉的老師去我家家訪,跟我爸爸兩個人在我爸爸那屋竊竊私語了好長時間。劉老師出來以後,沖我笑眯眯的點頭,然後問我生意做得怎麼樣,還誇我是個有為青年,響應國家號召先富了起來。當時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跟他開玩笑說,沒富呢大叔,一個賣魚的能富到哪裡去?他說,就是你們這樣肯吃,苦腦子又活絡的人才能富起來呢,鄧小平說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通過你們這一檢驗,黨的富民政策還真就體現出來了,你看看,車都置辦上了。從他的話里我聽出來了,他可能對我有什麼想法,就沒怎麼搭理他。劉老師一走,我爸爸就把我喊到了他那屋,我爸爸說,劉老師的女兒從師範學校畢業了,分在他們學校教英語,很不錯的一個姑娘,就是胖了點兒,平常話也不多,很本分很要求上進的。我明白了,這倆老人是在給我做媒呢。心裡想著楊波,我哪能答應這事兒?我就敷衍我爸爸,我說我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還沒混成個樣兒,著急找對系幹什麼?事業為重啊。

  後來,我爸又跟我提起過這事兒,旁敲側擊地想知道我在外面有沒有中意的人。我告訴他,你別費那心思了,現在我還不想操心這事兒,再說,我就是想找對象了,也用不著你們操心啊,國家都號召自由戀愛呢,我得自己去找,你們這麼辦跟舊社會包辦婚姻有什麼兩樣?說小了你們這是插手子女的婚姻,說大了你們這是犯法啊,干涉婚姻自由啊。我爸不說話了,他似乎覺得我說的有些道理,可是臉上的表情還是訕訕的,不甘心的樣子。我就給他分析,我說劉老師那天為什麼說那麼多廢話?什麼先富起來,什麼車都置辦上了,這分明是看好了我的錢嘛,這樣的丈人我能要嗎?我爸上火了,一拍桌子說,人家劉老師不是那樣的人,他三十多年的老黨員覺悟就那麼低?反正劉梅這閨女不錯,你再好好想想。說完,氣哼哼地走了。

  「哦,我知道了,」我對可智說,「別聽他的啊趙哥,他那是讓兒媳婦給想暈了。」

  「那也應該啊,再說那個女的還真不錯,最近還當了來順的班主任,老爺子把照片都給我看了,真漂亮啊……」

  「那個女的是不是叫劉梅?她長什麼樣?」我突然就有點兒好奇。

  「對,是叫什麼梅,圓臉蛋,大辮子,戴個酒壺底眼鏡,一看就知道是把過日子的好手。」

  「別拿我開心了,」我聽出來了,他這是在拿我開心呢,「好了趙哥,你忙你的去,這事兒我自己有數。」

  「寬哥,別掛電話啊,」是驢四兒的聲音,「金爺又發瘋了,到處找你,要讓你主持公道。」

  「又怎麼了?」我想笑,好啊,這小子快要成沒頭蒼蠅了。

  「挨打了,他揪著魏三讓魏三給他把門頭上的屎擦乾淨了,被魏三劈了一鐵杴。」

  「誰給他抹的屎?」這事兒有些好笑,我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不知道啊,反正人家魏三不承認,說他血口噴人。」

  「金龍呢?讓他接個電話。」我決定安慰他一番,這時候安慰他,他會拿我當親爹待的。

  「又去派出所了,他讓我告訴你,回來以後在市場等他,他有話要對你說。」

  「好,我下午就回去,你們都給我好好賣貨,別摻和這些破事兒。」

  「對了,斜眼兒哥回來了,他說中午要請你吃飯,你中午回來吧?」

  蘭斜眼回來了,那就證明錢他已經拿到手了,年前我就把專門給他開的那個帳戶給他了。

  我想了想,對驢四兒說:「你讓斜眼兒在那裡等著我,我儘量早點兒趕回去。」

  驢四兒很能羅嗦,又開始喋喋不休:「呵,眼兒哥發了,大哥大都置上了,小分頭倍兒亮……」

  我掛了電話,轉身就走,小賣部窗口支出來的擋板把我的鼻子碰得直發酸。

  回屋剛躺下想要梳理梳理思路,門就被推開了,鄭奎拿著兩個磚頭般的大哥大,擺弄得吱吱響,我推他一把,讓他別出聲。鄭奎把大哥大一拋一拋地玩:「咱這通訊設備趕上港台匪幫了都。」我問鄭奎是從哪裡弄的這兩個玩意兒?鄭奎把大哥大往炕上一丟,悶聲道:「你睡得像個死豬,我回了一趟市場,正好碰上蘭斜眼……嗯,財神爺操小鬼,玩的就是現錢!」

  這樣也好,沒有白出力的……沉默了一陣,鄭奎突然拉了我一把:「對了,趕緊走,王東他媽去世了。」

  我一下子呆住了,腦子仿佛被一把刷子掃空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鄭奎推著我就走:「剛才蘭斜眼告訴我的,老人家正準備火化呢。」

  我和鄭奎去了火葬場,王東家裡的人都在那裡。王東跪在他媽的身旁,哭得一塌糊塗,我過去拉他的時候,他似乎不認識我了,摟著我的脖子喊他對不起他媽,要跟著他媽走,去天堂伺候他媽,把我的胳膊揪得生疼,像是用一把鉗子在擰我。我忍著,我知道他的心裡難受。鄭奎把他硬拽開了。我掀了掀王東他媽蓋在臉上的黃表紙,老人家可真安詳啊,跟活著的時候一樣,我似乎聽到她在喊我,她說,大寬,我走了,你們小哥兒倆好好交往著,我在天上看著你們小哥兒倆呢。我看不下去了,扭頭就走。我想起了王東他媽活著時候的一些事情,他媽儘管有些嘮叨,可那是個很慈祥的老人。每次我去王東家,她總是要留我吃飯,她做得一手好菜,有時候還給我包餃子吃。吃飯的時候她經常看看我再看看她兒子,滋溜滋溜地呷一杯自釀的葡萄酒。高興了還給我們唱上兩句豫劇,劉大哥講話理太偏,誰說女子不如男……有時候王東也接著他媽的曲調唱,男子打仗到邊關,女子紡織在家園。想起這些,我渾身發麻,頭髮都豎起來了,想哭,可是哭不出來。

  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忽然就想起了我媽……我站不住了,回去給老太太磕了一個頭,轉身就走。天陰得厲害,我覺得自己是行走在漆黑的夜裡,什麼也看不見,搖搖晃晃,深一腳淺—腳,一步步像是踩在雲彩上,有一種一不留神就掉進深淵的感覺。我自責,是我帶著王東出來混的,剛接觸社會,我就帶著他四處惹禍……坐上車的時候,我的眼淚終於掉下來了,連同鼻涕滾燙滾燙地往嘴巴里鑽。鄭奎想來安慰我,我將一把鼻涕抹了他個滿臉,讓他看上去也像剛剛哭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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