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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所謂少年失戀

2024-06-12 05:03:02 作者: 潮吧

  仿佛就在一夜之間,街道兩旁梧桐樹上的葉子全掉光了,枝椏光禿禿地伸向天空,就像我亂蓬蓬的頭髮。秋風越來越勁,吹在臉上有疼痛的感覺。白天有風,晚上有霧,老天爺變著法兒撩撥我落寞的心情,它好像知道我在想楊波,它好像知道楊波不再理我了,她見了我就像在躲一個滿身臭氣的乞丐一樣。那些天我經常做夢,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奇怪的是,楊波很少在我的夢境裡出現。即便是偶爾出現,她的影象基本上也是殘缺而模糊的,一個看不分明的眼神,或一個飄渺的背影。夢的背景也總是那種黎明時黑夜與白天交接的藍色,十分短暫,就像剛剛出現的彩虹立刻被陽光碟機散一樣。

  我似乎已經養成了蹲在楊波家對面的馬路上仰望她家窗戶的習慣,可是自從秋天來了,那扇窗就沒有打開過。我最後一次面對面地見到她是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陽光灑在學校門口的那棵槐樹上,斑駁地丟到一叢冬青上面,有蜜蜂和蒼蠅在那裡悠閒地飛。楊波的胸前抱著她的書包,一跳一跳地往前走。我想喊她,可是我喊不出來,嗓子眼仿佛被人捏住了。她看見了我,站了一下,一扭頭進了校園。我像被人打了一悶棍,也像挨了一頓飽揍的賊,半張著嘴巴,木頭一般杵在那裡。

  在這之前,我不止一次地對她辯白過,西真被人打斷胳膊,不是我乾的,我還沒有那麼下作。可是她不聽,她認準了就是我,她說,我不相信你,你是一個沒有教養的流氓。到這個時候我才明白過來,當初林寶寶的那套理論無法與實踐有機地結合,人家不喜歡流氓。有一次,我把她攔在上學的路上,用一把水果刀頂著自己的胸口說,你要是不相信我,我把心挖出來給你看。她說,你挖吧,挖出來也沒人看。她就那麼看著我,看著我拿刀的手在顫抖。我把水果刀丟到路邊的草叢中,怏怏地走了。操,真是最毒不過婦人心啊……等她進了校園,我縮著脖子跑回去,揀起我的水果刀去了王老八家。

  西真的胳膊是被家冠打斷的。那是金高被砍了以後大約一個禮拜時發生的事情。那天是個禮拜天,我跟王東站在大廁所那邊閒聊。王東說,林志揚跑了,有人說他跑去了東北,他姑姑嫁在東北。我說,那天你們兩個也太熊蛋了,兩個大活人被一個人撂在那兒踢,真沒面子。王東嘿嘿地笑,你不明白,我那是故意

  的,我就知道後面有好戲看。我問他,警察把你弄到派出所都問你什麼了?王東說,沒什麼,就是問當時砍人的情況,我如實說了。我說,他們怎麼把我哥也喊去了?王東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只聽見裡屋有警察在說,炒栗子,扎卡什麼的,好像是你哥跟扎卡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後來我們倆就出來了,你哥說,做人要當心啊,走錯了一回,這輩子都被人拿捏著……正說著,家冠笑嘻嘻地過來了。

  「二哥,你猜我幹了什麼?」家冠的手裡提著一根胳膊粗的鐵管子,倚在一棵樹上說。

  

  「打架了?」我把抽了一半的煙摔給他,冷冷地問。

  「嗯,打架了,」家冠抽了一口煙,嘿嘿地笑,「你猜我打了誰?」

  「瞧你一臉奸笑,把你老師給打了吧?」王東笑道。

  「回答錯誤,」家冠用鐵管子猛敲樹幹,「我打的這個人跟你沒關係,跟二哥有關係。」

  剛才我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一定是把西真給打了。我怒道:「你憑什麼打人家?」家冠愣了片刻,撲哧笑了:「好啊二哥,你可真能裝!誰不知道你心裡想的是什麼?這幾天你到處找人家西真,你沒得手,我幫你辦了,你還跟我裝……裝那什麼。」我確實找過西真,沒找到,可是我不想去打他,我只是想威脅他一下,讓他不要再去找楊波了,我知道這個時候我不能打他,打不好就壞了我的計劃,誰能想到這個小混蛋去打了人?我一把奪過鐵管子,隨手扔到了大廁所裡面:「你他媽的在我面前裝什麼好漢?說,你是怎麼打的?」家冠橫一下脖子,想走,王東一腳踹翻了他:「回寬哥的話!」

  家冠還想犟嘴,王東上去就是兩個大嘴巴子。家冠蔫了,期期艾艾地說,早晨他出來買油條,看見西真在楊波家的樓下等她,就把幾個小兄弟喊過來了,指著西真對他們說,這就是寬哥的情敵,咱們今天廢了他,以後好跟著寬哥混。過了一會兒,楊波下樓來了,這幫小子就沖她吹口哨。楊波瞪了他們一眼,轉身上了樓。西真裝作沒看見,騎上車子往南邊走,這幫小子就跟了上去。走到廣場那邊,家冠搶過一個兄弟的鐵管子就沖了上去……我問:「打完就走了?」

  家冠說:「我讓我的那幫兄弟走了,給他把車子砸了,然後說,不許你再找楊波了。」

  這樣也挺解氣……我鬆開了緊繃的麵皮:「他說什麼?」

  家冠把一邊嘴角翹到了鼻孔上面:「那真是個廢物!他說,小哥,我再也不敢了」

  王東推了他一把:「趕緊回家,把這事兒告訴你爹,讓你爹趕緊想辦法,不然警察就來抓你了。」

  家冠邊走邊回了一下頭:「嘁,我那麼沒腦子?我能給他機會報告警察?我押著這小子回了廠。我說,你要是敢報警,我讓你在下街當一輩子土鱉!」我拉回了他:「他回工廠了?」家冠說:「回去了。我在他們廠門口等了半個多小時也沒見他出來,我估計這小子是『尿』了。他奶奶的,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下街這一帶是寬哥……不,是一哥的天下。」

  家冠一走,我拖著王東去了電鍍廠,我想告訴西真,人是我讓人打的,再去找楊波,還打你。

  剛走到廠門口就看見可智架著灰頭土臉的西真出來了。

  可智一見我就瞪眼:「老二,剛才是不是你派人把你西真哥打了?」

  我立馬改變了主意,做茫然狀湊了過去:「什麼?誰把誰打了?」

  西真不看我,喃喃自語:「事情已經過去了……」抬起頭沖可智一笑,「不關小張的事兒。」

  可智走出去老遠,回頭一瞪我,目光里全是無奈。

  事情過去好幾個月了,這事兒就跟沒發生一樣,只是楊波再也不搭理我了。

  從那以後,我幾乎每天早晨都去楊波家的對面蹲著,從來沒有看見西真出現過。

  現在我依然蹲在楊波家的對面,感覺自己失戀了,可是我曾經戀愛過嗎?

  現在,我開始懷疑家冠打西真的動機,我懷疑他是想在裡面製造混亂。

  我從頭到尾地回憶,我回憶起了我哥哥挨的那一石頭,這究竟是誰幹的?我敢肯定不是爛木頭乾的。

  如果真是爛木頭乾的,他是不會再去找大有和金高來找我哥講和的,「道兒」上混的都明白這個道理。

  那天,我攥著水果刀敲開了王老八家的門。

  王老八打開門,一見怒氣沖沖的我,連忙走出來,把門關緊了,問我一大早的來找誰?我問,家冠在家沒有?王老八皺著眉頭,一臉怨氣地說,你不知道?他整天不著家,跟著你哥賣栗子呢。我說,我哥在家睡覺,他去賣的什麼栗子?王老八說,這小子「瞎抖擻」(獻殷勤)唄,每天天不亮就走,說是幫你哥先把攤子支起來。我沒等他說完,轉身去了林寶寶的飯店,我知道我哥在寶寶餐廳門口有個攤子。家冠這麼早去那裡,肯定是想吃免費的早餐,林寶寶炸的油條好吃極了。

  還沒走到飯店,我就聽見了家冠的咋呼聲:「小的們,把爐子給老子點旺點兒,開張啦!」

  我抬頭一看,飯店門口站了七八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一個個歪頭斜眼,像山洞裡的小妖。

  我哥的這個攤子不小,飯店兩側全是炒栗子鍋,有五六個。

  我咳嗽一聲,邁步晃了過去。家冠興沖沖地顛過來,將手裡捏著的一把油條往我的手上一杵:「二哥……不,寬哥,還沒吃飯是吧?我們正在吃呢,一哥也剛來,在裡面吃飯。」我猛地推開他,一偏腦袋:「你在門口等著我,一會兒我找你。」家冠傻愣著退到一邊,我進飯店的時候,聽見他在後面嘟囔:「又拿『怕頭』哎,什麼呀,沒完沒了了還。」我哥哥蹲在一隻凳子上,端著飯碗稀溜稀溜地喝稀飯。我沒放聲,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對面。我哥放下飯碗,沖我一笑:

  「喝著稀飯我就想起了咱爺爺,咱爺爺喝完了稀飯總是要舔碗。哈,忍餓的時候養成的習慣……現在不用舔了,這玩意兒有的是。」

  一聽這話,我的鼻子頭驀地酸了一下。是啊,我爺爺有這個習慣,直到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了,還舔碗。小時候我很討厭他的這個習慣,他用過的碗我在下面做了一個記號,從來不用。有一次他拿錯了碗,我一把奪了過來,我說,你自己有碗,別用別人的。我爺爺就笑,我爺爺說,我用你的就不舔了,怕給你舔破。我爸爸打我,可是他不說原因。我爸爸打我的時候,我爺爺不管,以前我爸爸打我,他總是護著我,可是這次他不管。他捂著臉,從指頭縫裡看著我笑,鬍子上淌滿了口水,笑著笑著就咳嗽起來,然後眼淚就出來了,他說,那年餓死多少人啊,你在老家的二爺爺和三爺爺都餓死了。

  我爺爺喝多了酒的時候就念叨,他說,58年大煉鋼鐵,把家裡的鍋砸了,人人都去大食堂吃共產飯,等共產飯都吃完了就回家,家裡沒有飯吃,我爺爺就去老家找我二爺爺和三爺爺,可是他們全都死了……那時候下街的那條河還在,河邊上有可以吃的草根,旁邊的村民怕人偷挖,就請王老糊在那裡幫著照看。我爺爺去挖,王老糊發現了,抓著鐵杴追,我爺爺把挖到的草根丟到地上,跟王老糊打了起來。「他不是個兒,」每當說到這裡,我爺爺總會眯起他針鼻大的眼睛,嘿嘿地笑,「他還比我年輕呢,我都快要七十了,他才五十來歲。沒多,我只用了兩招,一個『竄跳步』,一個『小草』,他就趴在那兒了。王八那時候正年輕,可是他不敢上,他爹不讓啊。他爹說,八兒,八兒,別動手,讓張禿子打死我拉倒。」後來我爺爺被派出所抓去了,想批鬥他,我爺爺說,你們打聽打聽,老張我三代貧農,你們批鬥我那是反對貧下中農。後來王老糊去了派出所,對我

  爺爺說,看在你以前拉我沒要錢的份上,我幫你說句好話吧。我爺爺說,你說,你說了,以後我過好了就請你喝酒。王老糊對派出所的人說,我看錯了,張禿子沒挖成。事情完結歸完結了,可是王老八不千,後來扒了我家的房子。

  我哥哥見我看著門口不說話,知道我是想起了爺爺,用筷子捅捅我的胳膊說:「吃飯了沒?」

  我說,吃了。

  我哥說:「跟那個小妞兒和好了沒?」

  我說,沒有。

  我哥將筷子啪地拍到桌子上,沖裡屋喊:「寶寶,你出來!你是怎麼答應大寬的?」

  林寶寶披散著頭髮從裡屋走了出來,一身油條味道:「大寬,你不是已經跟楊波好上了嗎?」我苦笑一聲,說:「不提這事兒了。揚揚最近有沒有消息?」林寶寶哼了一聲:「他死了才好呢……沒有。八成是讓人家給殺了。」我哥哥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樣的姐姐不要也好,」沖我一正臉,「你不打算讓寶寶幫你了?」見我不說話,訕笑一聲,說:「一大早的你來這裡幹什麼?」我瞥了門口一眼,小聲說:「家冠把西真給打了。」我哥淡然一笑:「我知道,該打。」我拖過凳子靠近他,把我對前面的懷疑對他說了一遍。我哥連連搖手:「你想多了,你想多了。照這麼說,麻三兒更值得懷疑,我剛出來就揍了他,他更應該打我的黒石頭。別胡思亂想了,這事兒已經過去了……」摸一下我的手背,長嘆道,「聽我一句啊,有些事情不可以整得那麼明白,會累死人的。好好過自己的曰子,儘量不要主動去招惹別人就可以了,這樣的事情很多,你忙不過來的。」

  「我聽斜眼兒說,你跟扎卡接觸過了?」我問。

  「接觸過了,他想控制這幫炒栗子的,我讓他滾蛋。」

  「他聽你的?」

  「不聽。照樣來這裡晃,這幾天我準備好好修理他。」

  「別隨便惹事兒,這可是你說的。」

  「沒錯。可是這裡是下街。我沒想去外面招惹別人,可是這裡是我的根據地。」

  我想不出什麼理由來反駁他,怏怏地摸了一把臉:「咱爸咱媽很擔心你,千萬別再出事兒了。」

  我哥笑了笑:「我發現你長大了……哈,沒事兒。你好好的就行,別擔心我。

  我抬眼掃了站在門口狼吞虎咽地吃油條的家冠一眼,回頭說:「你最好別招應些孩子在身邊,掉價。」

  我哥神情詭秘地翻了翻眼皮:「長江後浪推前浪,用著的時候再招應就晚了。」

  那天我跟我哥談了很多,我哥說他不會再惹事兒了,他已經做好了打算,他要聯合以前的老兄弟,然後利用這幫剛乍出翅膀來的小兄弟在下街大幹一場。說著說著就說到了我爸和我媽的不容易,說到了現在改革開放自己可以干自己的,將來讓我爸我媽過上好日子,最後說到了林志揚砍金高的事情。我哥說,那天不是我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我也跟他們打起來了,這幫傢伙太扯淡,管事兒管到下街來了,這樣也好,讓他們明白,咱們下街人不是好惹的,逼急了,砍死他們。我說,揚揚這一走,金高肯定還會來,到時候他來這裡鬧事兒,你怎麼辦?我哥笑了:「別擔心,金高進去了。我聽說他剛從醫院出來就被警察抓了,因為他跟南市那個外號叫蝴蝶的一起砍了他們那邊的一個社會大哥,砍得挺厲害,一遭劃拉進去了,嚴打嘛,一個也跑不了。等他出來還不知道是猴年馬月呢,那時候也許他就『蔫屁』了,揚揚不去收拾他就算不錯了,放心。」

  我說,大有也不會跟咱們拉倒啊。我哥說,大有也進去了,前幾天他喝多了酒,幫一個兄弟處理事情,給人家挑斷了腳筋,他是累犯了,估計這次不是「打眼兒」(槍斃),也是個無期。我聽得心臟直抽搐,這都怎麼了?怎麼來不來都出事兒了?我哥笑呵呵地說:「看出我的精萌來了吧?咱吃過一次虧,心裡有數,該打的架就打,掌握好分寸就行,不該打的架亂打,那還不是一個『勞改頭』?」我說,家冠把西真打了,還打斷胳膊了,當時嚇得我不輕呢。我哥笑道:「那樣的人打了白打,他連案都不敢去報,誰管他?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那是個老實人,怕事兒昵,以後可不能再欺負人家了,有罪。」

  外面炒栗子爐點上了火,煙霧繚繞。

  林寶寶扭著大屁股出去了,吆喝牲口似的吆喝那幫半大小子:「把褂子都給我脫了,幹活像個幹活的!」

  我斜眼看著她,問我哥:「你有時候不回家住,是不是住她這裡?」

  我哥哥點了點頭:「是。我可憐她,呵。」

  我說,既然這樣,你乾脆要了她得了,儘管她有個孩子,可是她對你好,再說,你們以前就好過,算是初戀對象呢。我哥推了我的腦袋一把,曖昧地笑:「你懂幾個問題?就她這樣的,我要回家千什麼?戴一輩子綠帽子?我不過是幫她解決生理問題罷了。」我哧了一下典子:「你自己不解決?」我哥正色道:

  「別管我的事兒,先把你自己的事情辦好了再說。」我的心沉了一下,楊波的影子在眼前一晃。我哥摸摸我的肩膀,嘆口氣道:「本來我當哥哥的不應該跟你說些這個,可是……唉,看上了就追,別不好意思,女人就那麼回事兒罷了。別幻想什麼純潔無瑕的愛情,那是扯淡。等你把她弄到手你就明白了。我還不是在這裡貶低你看上的那個小妞兒,什麼呀,跟林寶寶一個檔次。她才多大?跟著西真到處『忽忽』……我告訴你,男人就好比是一把鑰匙,女人就好比是一把鎖。能開幾個鎖的鑰匙是好鑰匙,能被幾把鑰匙開的鎖是爛鎖……」「別說了,你了解她還是我了解她?」我打斷他道,「這事兒你別管,我自己有數,你還是好好對待人家林寶寶吧。」

  我哥哥眯著眼睛看了我一會兒,沒趣地搖了搖頭:「得,不說這些了。」

  我有些可憐林寶寶,她爸爸死了,她媽失蹤了,她唯一的一個弟弟又沒了下落,她愛著的男人在玩弄她。

  我把目光從我哥的臉上移到外面,陽光正烈,我的眼前是一片紅亮的光斑。

  林寶寶雙手抱在胸前,側著身子看我哥,我看不清楚她是不是在笑。

  「大寬,你的心太軟,將來沒法在社會上混,」我哥盯著我的眼睛,慢悠悠地說,「我在勞教所的時候就想過這個問題,咱們家有我這麼一個就足夠了,你以後不能跟我一樣。你看,現在下街這個地面上,誰敢欺負咱們家?所以我說,到了就業的時間,你老老實實上你的班去。現在我幫你把架子扎得已經不錯了,沒人敢對你指手畫腳,這樣你上班以後也許會混出個人樣來……」見我要插嘴,他搖了搖手,「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那麼我跟你說實話。我跟林寶寶那是不可能的,不過我會對得起她的。前幾天我去找過老邱了……他死了,從鋼廠的樓上跳下來死了。孩子呢,被他老婆帶到鄉下去了。我去找了他老婆,他老婆不給,要錢,三千。我正攢錢呢,我準備幫她把孩子要回來,然後我就跟她住在一起,但是我不可能跟她結婚,我丟不起那人。至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我想不了那麼遠。這些事情我沒告訴她,等孩子回來她就明白了。」

  「這樣也好,」我握住了我哥的手,「你應該對人家好一點兒,寶寶很可憐。」

  「我知道,」我哥表情憂鬱地笑了笑,「誰不可憐?我下鄉,我勞教……」

  「那都過去了,」我點了一根煙,給他插到嘴裡,「這幾天我幫你過來照看攤子,讓那幫孩子走。」

  「你別來,」我哥橫了我一眼,「你不在這個檔次上。忘了我是怎麼對你說的了?」

  「我得幫你攢錢。」

  「賣襪子吧,揚揚的襪子沒人賣,放在這裡就『瞎』了。」

  我想了想,猛一點頭:「也好!正好王東他們也沒事兒干,我們繼續賣襪子。」

  我哥說:「爛木頭他們這陣子不來了,金龍帶著兒個小子在這裡賣,改天我去攆他們走。」

  我問,金龍是誰?

  我哥哥說:「他叫唐金龍,家住武勝街,也是個『小哥』。不過沒什麼,在這裡我說了算。」

  我站起來跺了兩下腳:「你別管這事兒了,我自己會處理的。」

  我哥一摸嘴唇笑了:「好啊,你還真『扎煞』起來了。那好,我不管了,你跟王東他們自己解決。」

  我說,我不會跟他們打架的,各人做各人的買賣,誰也不欺負誰。

  我哥沖門口打了一個響指:「孩兒他娘,你聽見了吧?我們老張家全是文明人。」

  我瞄了門口一眼,一朵烏雲正從門口的天邊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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