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安然神傷（一）

  傍晚，蔣清漓打算回雲府的時候，在街頭拐角處看到了失魂落魄的顧安然。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下車打招呼。

  不管他們跟顧府有什麼恩怨，顧安然都是無辜的。

  她心裡也清楚，顧安域雖然嘴上不說，但他心裡一直很疼惜這個弟弟。

  顧安然看見她，愣怔了許久才開口喚道：「……二嫂。」

  蔣清漓對著他微笑道：「安然，這裡離食錦樓不遠……既然遇到了，咱們一起吃個飯可好？我讓人去叫你二哥過來。」

  

  顧安然沒說話。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沉默地點了點頭。

  除了在宮裡那一次，他還沒有見過二哥呢！

  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他也想見一見他，說一說話。

  蔣清漓招呼顧安然上車。

  顧安然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和林影一起坐在馬車外面。

  避嫌是一回事兒，主要是他有些無法面對二嫂那雙清澈的眼睛。

  二哥說，娘親曾經毒殺過二嫂。

  每次想起這句話，他的心裡就悶得透不過氣來。

  蔣清漓見狀，也沒有強求。

  她知道顧安然有心結。

  發生那樣的事情，只要不是那沒心沒肺的人，誰又能真正做到無動於衷呢？

  ……

  兩人一起到達食錦樓的時候，顧安域正好迎了出來。

  蔣清漓有些驚訝，「你怎麼來得這麼快？」

  顧安域笑著解釋道：「我今日本來就在這裡理帳，還想著一會兒給你打包幾個菜回去，誰知你竟然直接過來了。」

  說著，他又拍了拍顧安然的肩膀，「安然沒有吃過這裡的飯菜吧？一會兒多吃一點。」

  顧安然見他面對自己時神色如常，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的鼻子一酸，眼淚差點當場落了下來。

  顧安域在心底嘆息。

  才短短几天過去，曾經朝氣蓬勃、無憂無慮的少年，身上就像是蒙上了一層灰一樣，看著毫無生氣。

  他心裡有些難過，也有些無可奈何。

  走到今天這一步，雖然他從來沒有後悔過，可他害得安然家破人亡也是不爭的事實。

  若是安然無法諒解他的所作所為，那他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

  三人一起上了二樓的雅間，顧安域招呼顧安然點菜。

  顧安然搖了搖頭，「二哥二嫂點吧！我……什麼都可以。」

  這種時候，他也沒心思吃東西。

  顧安域也沒有再推讓，他招呼侯掌柜上一些清淡的飯菜，還特意交代了要避開大葷。

  顧安然見狀，眼眶忍不住又紅了，他哽咽著開口道：「……多謝二哥。」

  就算他心裡怨恨娘親的胡作非為，可那畢竟是生他養他的親娘，他怎麼可能一點也不難過呢？

  顧安域沉默了一會兒，他苦笑道：「謝我做什麼？你應該恨我才對……處死蕭泠月的命令，是我親口下的……」

  蔣清漓拉了拉他的袖口，有些不贊同地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有些事情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何必說出來讓彼此難堪呢？

  顧安域頓了一下，他有些嘆息，「安然，我不為自己辯解……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我知道有些傷害已經無可避免了……我只能說，很抱歉，我也有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顧安然聞言，有些掩飾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低聲開口道：「我知道，這不能怪二哥，二哥已經很為我著想了……」

  別的不說，他的父母是害死二哥生母的直接兇手，可二哥之前也只是選擇了將娘親圈禁，他甚至還放了父親回家。

  若他不是顧家子，他都覺得這樣的懲罰太過心慈手軟了。

  他心裡十分清楚，二哥會放過皇帝舅舅是看在知璞表哥的份上，至於放過娘親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了。

  他比誰都明白，二哥心裡的怨和恨，很深重。

  可為了他和蕭知璞這兩個弟弟，他強迫自己收斂了心底的恨意。

  對此，他心裡是很感恩的。

  落得這樣一個結局，他不怪二哥。

  是娘親太不安分。

  她現在能去謀害太后，將來就能去謀害皇帝，甚至是再一次謀害二嫂。

  二哥不願意拿自己在意的人去賭，他心裡能夠理解。

  想到這裡，他神情低落地開口道：「父親說……娘親是咎由自取，我雖然有些難過他這樣評價娘親，可我心裡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娘親身上甚至還背著謀殺皇長子的罪孽。

  說句不好聽的，太后娘娘和陛下沒有將他顧家滿門抄斬，已經算是得上很仁慈了。

  顧安域默然。

  他倒是沒想到，他那個爹會那樣評價自己相濡以沫幾十年的妻子。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也沒什麼好意外的，他向來是個善於趨利避害的人。

  當年他為了權勢選擇了蕭泠月，如今他又為了權勢放棄了蕭泠月，只能說天道輪迴，報應不爽。

  想了想，顧安域開口問道：「安然，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呢？」

  顧安然苦笑道：「大概……會回鳳凰山去吧？我在那裡生活了好幾年，已經習慣了。」

  最重要的是，那個地方……離他心裡的那個人很近。

  雖然他這輩子都沒有希望再走近她一步了，可是能夠離得近一點，總比完全看不到要來得強吧？

  就是不知道，她願不願意再看到自己。

  顧安域聽了，點點頭道：「也好，離京城遠一些挺好的。」

  顧望唯利是圖，顧安瀾柔懦寡斷，兩個人都算不上是特別靠譜的人。

  顧家將來能走到哪一步，還未可知，安然若是能離開這個是非圈子，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蔣清漓在一旁插話道：「顧家有文馨在，安然你也不用太擔憂了。」

  顧安然愣了一瞬。

  二嫂說這句話的意思……是在暗示他可以向楊氏嫂嫂靠攏？

  蔣清漓笑了一下，並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她是不願意管顧家的任何閒事的，可顧家有文馨，有安然，她也不至於盼望著它把自己給作沒了。

  顧安然在腦子裡回想了一下家裡的兩位嫂子。

  對大哥的這兩位夫人，他了解得都不太多。

  但僅從表面上來看，的確是楊氏嫂嫂更端莊明理些，不像蔣氏嫂嫂，看著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尤其這次籌備母親的葬禮，她看起來有幾分刻意的積極，生生給人一種很彆扭的感覺。

  想了一會兒，他遲疑著開口道：「可是……楊氏嫂嫂這次都沒有回來……」

  雖然有父親的話在前，可若是真心看重夫家的女子，至少也會做一做表面的工作的。

  可她沒有。

  這只能說明，她並沒有多看重他大哥，整個顧家在她心裡，恐怕也沒什麼分量。

  蔣清漓笑得有些意味深長，「她的孩子姓顧，她的夫君也姓顧，她自然是希望顧家好的。」

  不管多獨立能幹，在這個世道上，若是一個女人沒有了夫家，一個孩子沒有了父族，那就會活得異常艱難。

  要不然的話，她娘親當初又為何會選擇回到蔣府呢？

  還不是為了讓他們三兄妹能有一個名義上的家。

  顧安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二嫂說得對，不管楊氏嫂嫂心裡到底有什麼想法，即便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她也不會眼睜睜看著顧家土崩瓦解的。

  這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對顧家最高的期盼，就是能維持住一個表面上的家，不要等他下一次回來的時候，連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