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危機四伏
2024-06-12 05:02:00
作者: 於寧
現在的我孤單地躑躅在甘南的這個小城,心情恍惚。我是昨天到的天水,一找到住宿的地方就給小傑打了一個電話。小傑在電話上說,他已經上了火車,最晚明天下午到。我說,你怎麼不坐飛機呢,那多快。小傑說,你不明白,飛機已經不屬於我這種人的交通工具了,下一步恐怕連火車我都輕易不能坐了。跟他隨便打了幾聲哈哈,我問,我在天水這裡等你嗎?小傑說,那裡的房你暫時別退,也許咱們還得回去,你去這裡……小傑告訴了我這個地方,讓我下午去找一個叫老回回的,就說是他讓我去找他的,說著告訴了我老回回家的住址。讓我找到老回回就跟他一起在他的家裡等他,他下了火車就跟我們聯繫。我問,老回回沒有電話嗎?小傑說沒有,你直接去他家裡找他就可以了。
匆匆吃了飯,我邁步朝老回回家的方向走去。
這裡的天空沒有太陽,天空好象被一些黃色的灰塵淹沒了。
老回回的家在這座小城的北邊,要經過一個石灰廠,石灰廠周圍全是白色的粉末,我的呼吸有些困難。
我不敢隨便打聽路,按照小傑提供的那個門牌號碼一路找來,累得腿都麻木了。
好歹找到老回回的家,我站在門口屏了一下呼吸,抬手拍門。這是一座落滿灰塵的大院,院子裡好象種了葡萄,葡萄架上落滿了白色粉末,看上去有些壓抑。拍了幾下門,從裡面走出一個戴著白帽子的女人。這個女人面無表情地打量我幾眼,操著一種讓我費了好大的勁才聽懂的話問我找誰?我說,這是老回回的家嗎?女人擋在門口不讓我進,問我從哪裡來?我說,我從東北來,來這裡跟他聯繫點兒生意。女人繼續打量我:「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我說:「我有一個做石灰生意的朋友,是他介紹我過來的。」
女人退後兩步,想要關門:「他不在家,走了好幾天了。」
我扒著門不讓她關:「讓我進去等他,我那個朋友說了,讓我在這裡等他。」
女人很有力氣,一把推開了我:「我說他不在家就是不在家,你走吧。」
我搶上一步,死皮賴臉地說:「不讓我進去也不要緊,你能告訴我他去哪裡了嗎?」
女人的眼睛閃出一絲憂鬱:「他被警察抓走了。」
我的心猛地抽緊了,倒退著讓到門口:「那我走了,打擾你了。」門「咣當」一聲關上了,這聲咣當讓我的心像是被人猛攥了一把似的難受。我左右看了看,疾步進了一個沒有人的胡同。腦子忽然有些空,我想都沒想,直接撥通了小傑的手機,小傑的口氣有些不耐煩:「又打什麼電話?不是告訴你先不要打電話了嗎?」我說:「我找到老回回的家了,一個女人……好象是他老婆,她說,老回回被警察抓走了。」小傑「啊」了一聲:「不會吧?半小時之前我還跟他通過電話的……蝴蝶,趕緊離開那裡,快!」我沿著胡同深處往裡跑,邊跑邊問:「我現在應該去哪裡?」小傑的聲音沉穩下來:「再有半個小時我就到天水了。你別離開那裡,找個小旅館或者小飯店點上幾個菜等我,不要隨便出去,一會兒我給你打電話。記住,離老回回的家遠一點兒。」我已經跑出了胡同,前面是一排灰濛濛的平房。
我掛了電話,貼著牆根往人少的地方走,腳下全的灰塵,一腳一團白霧。
這排平房看上去很長,可是走了很短的時間我就把它們甩到了身後,站住腳才發現,自己好象已經走出了小城。
我抬起腳扑打著滿是灰塵的褲腿,心裡竟然有些喜悅,似乎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右邊排著一溜髒兮兮的房屋,起初我以為那是些住著民工的板房,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幾個小飯館。
站在一個門頭前面,我穩定一下精神,一掀門帘踱了進去。裡面有幾個人在嘩啦嘩啦地吃麵條,他們盯著我的眼神很奇特,像是在看一個外星人。我不理他們,直接坐到了一個靠窗的角落,在這裡可以看見大街上的情景,也可以在發生不測的時刻跳窗逃跑。
這裡的飯館很有趣,幾乎沒有什麼青菜,全是麵食和肉類。隨便點了幾個小菜,我邊吃邊想,也許我現在已經被通緝了,監獄的大門離我越來越近了……我必須抓緊時間跑出去,我不能再呆在這個國家了。身後的事情怎麼處理?我想到了芳子,想到了擱在陵園架子裡面的父親和弟弟,想到了曾經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們,想到了那些曾經鮮活地發生在自己身邊的往事,一時間,竟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我到底應該怎麼辦?就這樣一拍屁股走了?芳子、我爹、我弟弟、跟著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們怎麼辦?我就這樣決絕地拋棄他們嗎?
這裡的白酒很烈,烈得跟這裡的風一樣硬。我大口地咳嗽著,腦後仿佛有一根針在刺我的腦子……我不能走,我還有很多需要處理的事情。我要親眼看著李俊海被抓進監獄,我要親眼看著芳子漸漸把我忘卻,過上穩定的生活,我還要看著我從前的那幫兄弟重新崛起……我大口地灌著酒,一隻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長法給我的那把獵槍。我要重新站起來,沒有什麼可以將我打倒!
外面在颳風,漫天黃沙。
我攥著獵槍的手在顫抖,腿也隨之顫抖起來,一股巨大的恐懼如同漫天黃沙將我包圍。
恐懼讓我坐不住了,我想離開這裡,去一個更加安全的地方,站起來,剛想結帳出門,手機響了。
小傑的聲音依舊沉穩:「蝴蝶,我到了。你到隆源廣場來找我,我在廣場的雕塑下面等你。」
記得我剛下汽車的時候見到過那個廣場,應該離這裡不遠,我起身就走。
這是一個比籃球場大不了多少的廣場,廣場上有一座火炬造型的雕塑,我在距離雕塑十幾米遠的地方站住了。我不敢貿然過去,我不敢肯定小傑的後面是否有人跟蹤。天有些擦黑了,三三兩兩的人在廣場上溜達,他們似乎很無聊,像覓食的鴿子似的,走起路來慢慢騰騰的,腳上似乎踩著滑板。我往後退了幾步,後面是一個花壇,花壇里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棵叫不出名字來的樹孤零零地杵在中間的位置。我倚到樹後,點了一根煙,緊緊地盯著雕塑。
一個穿黑色風衣的人從遠處急匆匆地過來了,他繞著雕塑轉了一圈,然後在下面站住了。
小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把身子側過來貼近樹幹,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人。
這不是小傑,小傑沒有這個人的個子高,也沒有這個人胖,這個人是誰呢?不會是等在這裡的警察吧?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一種不詳的預感驀然襲上心頭,這裡面有問題!我不能呆在這裡了!我倒退著離開了花壇。下了花壇就是一條石子鋪成的小路。我裝做繫鞋帶的樣子彎下腰來,轉著眼球來回看。我突然發現剛才還在周圍溜達的人慢慢靠近了雕塑。不好!這幾個人是警察!來不及多想,我縮起脖子,沿著石子路疾步走出了廣場。
前面有幾輛車停著,我沒有過去,我害怕這幾輛車裡坐著警察。我的手插在懷裡,緊緊地攥著獵槍,繞過汽車拐進了一個大院。這個院子好象是個居民院,空氣里飄蕩著飯菜的味道。我裝做回家吃飯的樣子,快步進了一幢樓的樓道。在黑洞洞的樓道里站了一會兒,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慢走了出來。站在院門口可以看見廣場的雕塑,我發現雕塑下面沒有人了,周圍溜達著的人也稀少了不少。我斷定剛才發生了什麼,一時茫然又緊張。難道是小傑還約了別人過來?或者是小傑讓這個人在那兒等我?如果真是這樣,他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呢?我按了按手機,剛想拿出來給小傑打電話,手機就響了,小傑的聲音很急促:「蝴蝶,趕緊離開廣場!」我直接退回了剛才的那個樓道:「我已經離開了,剛才廣場上好象發生了什麼。」小傑的語氣又開始沉穩:「沒什麼,我的一個兄弟被人抓了。」
「是警察嗎?」
「不是。你別問了,這裡沒有你什麼事兒。你到車站門口等我,我就在這裡站著。」
「剛才穿風衣的那個人是你的兄弟?」我邊往外走邊說,「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別問了,」小傑好象在打另外一個電話,「我馬上去礦山賓館,還是210房間,我在等一個朋友……」
「我到底去哪裡找你?」我急了,猛地打斷他,「什麼礦山賓館?」
小傑「操」了一聲:「不是跟你說話。你這就來車站,快。」我已經走上了通往車站的路,這條路我很熟悉,來的時候我就是在那兒下的車。我有些緊張:「你的處境是不是很危險?要不我直接去你說的那個賓館?」小傑頓了頓,開口說:「別去賓館,我在車站跟你見一面就走,我的一個兄弟會帶你去一個地方,然後我去那裡找你。」我貼著牆根大步地走:「不用那麼羅嗦吧?讓你的朋友等我就是了。」小傑的語氣有些沮喪:「我什麼人也不敢相信了……好,我看見你了!哈哈,蝴蝶啊,你小子還是原來那個樣子!媽的,將近十年了……」他突然打住,手機掉了線。
我站住,握緊手機大聲喂喂,裡面沒有一絲聲響。
難道又出事兒了?!
我沒有往車站走,閃身進了路邊的一個小賣部。我裝做買煙的樣子,邊跟店主打招呼邊抬眼往車站方向看。車站門口沒有什麼異樣,幾個扛著鋪蓋的民工在竄來竄去。買上煙,我點了一根煙,站到門後摸出了手機,不停地撥小傑的號碼,開著機,可是沒人接。我的全身都麻了,頭髮似乎都豎起來了。這是怎麼回事兒?小傑真的遇到麻煩了嗎?我猛一激靈,拔腿出了小賣部。
一輛摩托車貼著我的身邊停下了:「師傅坐車嗎?」
我蹁腿上了摩托車:「去礦山賓館!」
風颼颼地從我的耳邊掠過,我的大腦幾乎空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小傑!
記憶里這段路很短,我幾乎沒有怎麼考慮問題賓館就到了。
我記得小傑剛才在電話里說過讓他的朋友去210房間,下了車我直接沖了上去。摩托車司機從後面追上來了:「師傅你還沒給錢呢。」我抓出一把鈔票塞給他,轉身衝進了二樓的走廊。走廊裡面靜悄悄的,到處都是廁所的味道。我挨個房門看,201、202、203……210!我站在門口屏了一下呼吸,右手插在懷裡捏著槍身,左手抬了起來。我的手剛觸到門板,房門猛地打開了,一個滿臉鬍鬚的黑漢子一把將我拽了進去。我迅速掃了一眼,沒有看清楚裡面有幾個人,我只看清楚了小傑沒在這裡。屋裡站著的幾個人面相兇悍,門後蹲著一個抱著腦袋的人。我立刻感覺這裡很危險,抽身想要往外闖,門已經被人別住了。一個聲音陰森森地說:「大家都別動,該來的還沒來。」
我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我來的不是地方,他們是在等小傑的!看樣子他們已經把小傑的朋友控制住了。我用眼睛的餘光發現,剛才拉我進門的傢伙正抖出一根繩子向我走來,來不及了!我猛地抽出獵槍,對準他的肚子就是一槍!趁屋裡的人愣神的空擋,我猛地打開門沖了出去。後面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我想都沒想,回手又是一槍。
衝到樓下,一個服務員衝出來不知所措地盯著我,不知道應不應該上來攔我,我一把推開她,箭步出門。
我不敢沿著街道跑,也不敢進旁邊的胡同,衝著對面一個沒有建成的樓座跑去。
也不知道衝上了幾樓,我大口地喘著氣,提著槍,湊到一個沒有安裝玻璃的窗口往下看去。
賓館門口衝出了不少人,一個人拿著手機在大聲呼喊,大家潮水似的跟在他後面,一忽前一忽後。那個人喊了一陣,一蹦一跳地往路上看。不一會兒,從賓館裡抬出了一副擔架,那個人指揮大家把擔架往車上抬,後面跟上來的一幫人呼啦一下散了,有幾個的手裡還提著木棍或者槍,野狼似的四下亂撞,我留意到他們沒有往我這邊跑。我明白,此刻我決不可以走出這座樓,外面萬分危險。我躡手躡腳地上了最高層,找了個空房子躲了進去。我暫時不能離開這裡,我知道出去的下場只有兩個,一是被剛才的那幫人抓住,二是被警察抓住。我必須呆在這裡,直到安全為止。
我顫抖著手撥通了小傑的手機,還是沒有人接,手機里傳來的靜音像一陣風掃過。
小傑到底去了哪裡?放下電話,我已是大汗淋漓。
外面響起了一陣尖利的警笛,我感覺我離我爹和我弟弟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