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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橫屍街頭

2024-06-12 05:01:36 作者: 於寧

  年底,義祥謙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成立了,總投資三十萬,經營項目是胡四定的,主要是「企業推廣」,以GG為主,兼營音像書籍什麼的,以後的目標是出版,這個點子是小廣出的。小廣說他準備寫一本關於監獄的書,按照目前的出版方向,想要變成紙體書沒門兒,可以先跟出版社搞好關係,那樣將來出書希望能夠大一些。我不懂這一套,反正又不指望這個來錢,先這麼支撐著吧。公司的董事長是我,總經理是春明。我把意思對春明說了,春明躍躍欲試,好啊好啊,高遠酒店是延安,義祥謙是北京,咱們進步了啊。他說得有道理,我們從高遠酒店起步,有了義祥謙就等於八路進了北京城。春明很能幹,招聘的員工大部分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各類人才都有,業務員全是我以前的老兄弟,胡四也很高興,說,春明這夥計不錯,跟他表哥一樣,是個義氣人,把生意交給他我放心。開業以後,我在寫字樓里建了一個辦公室,裝修得比當年孫朝陽的辦公室還要豪華,跟胡四他們碰頭的時候都在這間辦公室里進行。

  轉眼年底就到了。一天傍晚,我剛進辦公室,春明就對我說,五子來電話了,讓我去濟南玩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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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考慮了一下,撥通了五子的電話:「擺好酒席,等我。」

  春明的麵包車停在樓下的院子裡,開車的時候,我才發現,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路上,我對春明說:「濤哥死了以後我就沒跟濟南的朋友聯繫過,也不知道他們都怎麼樣了,我太忙了……你跟孔龍聯繫過吧?他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春明嘆了一口氣:「難啊,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濤哥的罪名可多了,殺人,搶劫,敲詐勒索……反正沒怎麼多審就判了死刑,這事兒都轟動了。五子幸虧沒跟在他的身邊,要不這幾年下來,不死也差不多了。五子一開始判了三年,也是跟濤哥以前的那些事情,後來改判了,改成一年零六個月,他是什麼時候出來的我也不知道。濤哥手下的那幫兄弟光死刑就判了四個,全牽扯人命案子,資產全部充公了……孔龍跑了一陣,後來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就投案了,他沒事兒……這你應該知道啊,他不是跟你聯繫過了嗎?」

  我說:「他的事情我知道,沒有什麼大事兒,濤哥也不可能讓他深入到自己的幕後,他那點打打鬧鬧的小事兒沒什麼大不了的。」

  春明苦笑道:「是啊,這也是一方面,孔龍也很有腦子,要不然他最少也應該判個三年五年的,濤哥死了以後他投的案,要是在沒死之前投案,他就出不來了……有些事情很微妙,這就是法律啊。前幾天花子去了一趟濟南,見了孔龍,他跟五子在一起,花子動員他回來跟著你干,他不願意,說,當初遠哥動員我回去,可是我沒聽他的,現在我沒臉去見遠哥了。花子說,那你也不能老是呆在濟南不回去啊。孔龍說,我對象在這裡,我要是就那麼走了,對不起她,也對不起她家裡的人……反正他好象有什麼難處。遠哥,花子沒跟你說過這些事情?」

  「說了,我太忙,沒往心裡去,這次看我的,我讓他回來。」

  「那就最好了,孔龍是個不錯的夥計,當年你在監獄裡,我們整天泡在一起,我了解他,那夥計真不錯。」

  「我知道。」

  「回來以後你讓他跟著我干吧,義祥謙儘管是個門面,但是我還真想把它弄成個正經生意呢。」

  「對了,你覺得我把小廣弄過去給你當副經理怎麼樣?」

  「他?拉倒吧,我不喜歡他,自己沒有什麼本事,還老是拿大哥派頭……」

  「那就算了,呵呵,不過他可真是個GG方面的人才。」

  「要不我成立個別的部門,比如創意設計,GG策劃什麼的,讓他過去?反正我不喜歡跟他直接接觸。」

  「你看著辦吧,我不懂什麼GG文化的……哎,聽你這意思,你很懂這一套嘛。」

  春明拍了兩下方向盤,話說得氣宇軒昂:「這有什麼?大小我也是個高中生啊,銀行我都幹過,小小的GG公司還不是小菜一碟?不瞞你遠哥說,從上個月開始我就研究GG這一行呢,我訂了好幾本雜誌,什麼GG人啦,什麼當代GG啦,整天研究呢。那天金高喝多了,對我說,你忙活個毛線,把門臉支撐好了就行,誰還想真正依靠你來賺錢?我差點兒惱了,你們既然相信我,給我個經理當,我就應該把公司給你們發展好了……我是這麼設想的,這不是咱們的資金很雄厚嗎?要做就往大裡頭做。先花他幾十萬買一台最大最好的噴繪設備,再買下最好的幾處地腳,咱們設霓虹燈GG……這我不太懂,要不就讓小廣過去,他負責這一塊兒,然後就……」我打斷他道:「別說了,我聽著都糊塗,你看著辦,需要錢就拿,反正咱們有的是票子。」春明無聲地嘿嘿道:「別這麼大手啊哥哥,投資要論證好了才行啊,再說,公司里的那一千萬是不可以跟這個合在一起的,想動那部分錢是不是應該開個董事會什麼的?」

  「對呀,」我猛地拍了一下腦門,「兄弟你行,我落後了……得,需要錢你打個報告,我跟大家商量。」

  「其實還是你說了算,我都看出來了,連董啟祥都得聽你的。」

  「你還知道些什麼?」我皺了一下眉頭,可不能讓他知道我們給義祥謙的定位等事情。

  「哥哥,我話多了,」春明搖了搖頭,「不該知道的我永遠也不會去打聽。」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有些時候應該裝聾子。」

  春明很聰明,立馬換了個話題:「遠哥,你決定讓陳廣勝去咱們公司了?」我笑道:「我不是說了嘛,決定權在你的手裡。」春明想了想,開口說:「以前我很敬重他的,我記得很小的時候別人告訴我,前面走的那個人就是小廣,那時候我小,跑到前面去喊他廣哥,他可真狂啊,看都不看我一眼。後來我長大了,親眼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坡路……心裡那個彆扭就不用提了。再後來我跟了你,那時候我在小傑的身邊,小傑說,小廣這個人其實不錯,可是他太狂了,蝴蝶現在那麼猛,他還想在蝴蝶面前擺架子,不是我覺得這個人不錯,我早就替蝴蝶把他清理出地球了。記得當時我說,在什麼位置幹什麼事情,咱們哥兒倆現在跟著蝴蝶混,就應該向著蝴蝶說話,要不我去把小廣抓來讓蝴蝶收拾他一把?結果,時間不長小傑就出了事情,再以後小廣也進去了……那天我看見你跟小廣稱兄道弟的,心裡還好一陣不痛快,我問金哥,你跟小廣怎麼成了朋友?金哥說,他們倆解除了誤會……遠哥,我是不是又說多了?」

  「沒說多,就是有點兒羅嗦,你說對了,我跟小廣現在是朋友。」

  「好,你不是讓我拿主意嗎?我同意讓他過來,前提是等我把設計室建立起來。」

  「哈哈,」我笑了,「還等什麼建立起來?讓他來幫你建。」

  「也好,」春明指著一個亮著燈的門面說,「一個手機店,我進去買兩個卡?」

  「這是什麼地方?」

  「高密吧?我也不知道,買了再說。」春明說著就下了車。

  我靠著靠背眯了一會兒眼,心又莫名的跳了起來,這是怎麼了?事情過去這麼長時間了,我怎麼反倒緊張起來了?媽的,這是個什麼脾氣呀,不行,我得找個人聊聊天,隨手撥通了小廣的電話。小廣的聲音很疲憊,無精打采的:「楊遠?又想我了?」我笑道:「我想孫明了,想操她一把。」小廣哼唧道:「來吧,她正痒痒著呢……哈,還操她呢,沒啦,跟人家跑啦,他奶奶的,女人怎麼都這德行?你在哪裡?沒事兒過來吧,我這裡有一盤鹹菜,還有半瓶白酒,我請你喝個莊戶酒。」這小子混得真沒有人樣兒了,我說:「改天我請你吧。這樣,你的公司處理了沒有?」小廣好象在打哈欠:「處理了……你問這個幹什麼?」我說:「我想請你過來幫我,就是義祥謙文化發展有限公司,我想成立一個創意設計工作室,你過來當主任怎麼樣?」小廣笑了笑:「這算什麼?可憐我?幫窮人找個工作?」

  「你想到哪兒去了,我不懂GG這個行業,請你過來幫忙。」

  「恕我直言,工資呢?」

  「你小子夠扯淡的啊,來不來先談工資?」

  「楊遠,我跟你說實話,我快要吃不上飯了,明說,一個月幾個銀子?」

  「先一千怎麼樣?然後我承包給你,你給我交管理費。」

  「三千,我不承包,就三千,答應我就過去,不答應我繼續『瞅屋頂』玩兒。」

  這個混蛋真窮瘋了,我笑了:「好,就這樣,三千,可是你必須給我干好了,干不好立馬開除。」小廣又哼唧了幾聲:「就這樣吧,我困了,要睡覺,掛了啊。」沒等我跟他說聲再見,他就掛了電話,我衝車窗外吐了一口痰:「去你媽的,還跟我拿『怕頭』呢,可憐你不知道可憐你。」春明回來了,站在車下問我:「這又是跟誰?」我搖了搖頭:「跟小廣這個混蛋,跟我講條件呢,一個月要三千,少了他還不來。」春明邊上車邊嘟囔:「他娘的,他以為他是個藝術家呢……你答應了?」我笑笑,沒有說話。

  春明打開了錄音機,又是崔健狼一般的嗥叫:「我要給你我的追求,還有我的自由……」

  到了濟南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多了,我讓春明把車停在靠近五子以前那個歌廳的附近,撥通了他的電話。

  五子像是在睡覺,聲音懶洋洋的:「遠哥,你怎麼才來呀……我以為你不來了呢。」

  我說:「你在什麼位置,我過去找你。」五子打了一個哈欠:「還是我過去找你吧……剛才我給孔龍打了一個電話,孔龍這小子在江蘇呢,恐怕這一次你見不到他了,他說讓你在濟南多玩兒幾天,他下星期一回來……」我說:「不用跟他聯繫了,以後我會找他的,我在你原來這個歌廳的旁邊,咱們到歌廳門口碰頭吧。」五子喃喃地嘟囔道:「我都不好意思到歌廳那邊去了,這樣吧,你別下車,就在門口,我到了以後給你打電話,咱們直接走,去我家裡……我離婚了,家裡沒人。」我吃了一驚,他以前的對象我見過,儘管長得不漂亮,但是很樸實的一個女人,怎麼說離婚一下子就離婚了呢……我猛然想起了林武的三字詩,啊,人生……剛想安慰安慰五子,他竟掛了電話。我沖春明苦笑了一聲:「還是我這樣好,同居,不結婚。」

  春明搖了搖頭:「誰說的不是?大昌也離了……大昌可真窩囊。」

  我又是一驚:「大昌什麼時候結的婚?」

  春明說:「大昌這個人很怪,他知道你出來了也不去找你,有一次我在路上碰見他,讓他去見見你……」

  我不讓他說了:「怪我呀,打從出來我就忙,一直沒有機會去找他,按說我應該去找他的。」

  春明哼了一聲:「哪有這麼個道理?他應該先來找你。」

  「你不知道,我們倆在裡面的時候……唉,怎麼說呢,」想起當初大昌蹲嚴管的那一幕我的心裡就難受,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有一次他把一個叫喇嘛的夥計打了,本來我想幫他把事情壓下,可是誰知道當時的情況很操蛋,我根本來不及幫他隊長就來了……後來我去嚴管隊送他,我們倆走了一路也沒有說一句話。也許他不喜歡跟著我玩兒了……我也沒有辦法,在那裡面沒法幫夥計們,本事再大也拉倒……春明,你跟我說實話,大昌曾經對你說起過這事兒沒有?」春明乾咳兩聲道:「別提了,我一直不好意思對你說這事兒呢……大昌人不錯,可是就喜歡認個死理兒。那時候我在濟南,他去找我,說你又加了刑,是因為越獄。說著說著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他說,實指望跟著你能過幾年安穩日子,誰知道沒吃幾天飽飯就又進去了……先是說你好人壞人分不清楚,李雜碎那樣的混帳東西你拿他當寶貝對待,真正的好兄弟你沒有好好珍惜。說實話,那時候我對你也有些看法,在李俊海這個問題上。可是我不允許他這麼說你,就攆他滾蛋,我說,你還記得遠哥在裡面的時候你被胡東欺負成什麼樣子了嗎?還不是遠哥給你出了一口氣?後來遠哥把你從一個『迷漢』拉巴成多少像了人樣子了?他說,遠哥是個不錯的大哥這我知道,可是他好壞不分,接著就說了你剛才說的這事兒,最後說,本來我以為遠哥會當場砸那個叫喇嘛的混蛋,可是遠哥在和稀泥……我不理他了,讓他在我那兒睡了一晚上就攆他走了。時間不長他就結婚了,把請貼給我送來了濟南,我去了……」

  「他倒是挺著急呢,」我嘆口氣說,「還是跟那個『二鍋頭』?」

  「就是,聽說他一出來就去了二鍋頭家,哭得聲淚俱下,拍著胸脯說要讓人家過上好日子。」

  「呵,還是沒讓人家過上,這不離了?」

  「不是跟這個離的,二鍋頭讓他給踹了,這一個是他後來娶的……」春明給我點了一根煙,嘿嘿地笑,「大昌可真有意思。跟二鍋頭結了婚還不到半年,就一腳把人家給踹了。你猜怎麼了?他說他受不了戴綠帽子的感覺。是這樣的,我好好跟你講講這個故事。這事兒全怨那五這個混蛋……大昌結婚才一個多月的時候,有一天跟那五兩個人在那五家喝酒,說起二鍋頭,那五說,昌哥,有些話本來不想告訴你,可是我看著你的腦袋上發綠,心裡難受啊。大昌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就問他,我的腦袋怎麼發綠了?那五說,你家嫂子不但是個二鍋頭,直到現在他還『軋伙』(通姦)著人呢。那五說,大昌的老婆跟她們單位的一個什麼科長有隱情,有一次他親眼看見二鍋頭跟那個科長在一起吃飯,兩個人頭對頭臉對臉地親熱,後來他看見二鍋頭跟著科長去了一家賓館。大昌急了,問那五,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那五說,就在你們結婚的前幾天啊。大昌酒也不喝了,回家就把他老婆從被窩裡揪了出來,立逼著人家說出來那個科長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裡住。他老婆不說,大昌就拿菜刀劈門,劈家具,把家劈了個稀里嘩啦,他老婆害怕了,就把這事兒說了……敢情那五沒有撒謊。大昌哭得昏天黑地,哭完了就讓他老婆穿上衣服,兩個人一起回了大昌他丈人家,他丈人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罵大昌喝醉了鬧事兒,大昌把二鍋頭往她爹眼前一推,說,你自己養活的好閨女,你自己來教育吧,說完了,扯身就走。回家拿了菜刀就奔了那個科長的家,連人家的門板都給卸下來了,幸虧科長沒在家,要不非鬧出人命來不可……就這樣,大昌也進去蹲了七天。本來以為他們倆就這麼拉倒了,誰知道大昌不知道犯了什麼病,過了沒幾天就去丈人家把二鍋頭接回了家……那一陣,這小子熬煉得小臉蠟黃……」

  「他奶奶的,這叫什麼人嘛,」我忍不住笑了,「是不是熬不住了?」

  「不能,這年頭有的是賣×的,憋不死男人,大昌說,他這是被愛情折磨的。」

  「哈哈哈,有點兒意思……後來呢?」

  「後來愛情又來折磨他了,他又受不了啦,把那個科長好一頓『滾』,最後橫下一條心跟二鍋頭離了婚。我聽那五說,兩個人客氣得不得了,還在一起吃了『分手飯』,抱頭痛哭了一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一陣他經常給我打電話,不著邊際地亂說,我懷疑他是受了刺激……再後來他找了一個比他小七歲的女孩兒,三天不到黑就把人家給收拾了。那個女孩兒鐵了心的要跟他,她媽去找大昌鬧,大昌放賴說,我不管,你閨女願意跟我,沒我什麼事兒,要『找門子』,你找你閨女去。那個女孩的哥哥是個警察,說要把大昌抓進去,大昌說,你用什麼罪名抓我?強上?女孩兒的哥哥說,我想辦你的話有的是理由。大昌把這事兒對那個女孩兒說了,女孩兒回家劃拉起肚皮,對她哥哥說,我懷了大昌的孩子,有本事你去抓他,就說他強上了我。那警察沒有咒念了,找到大昌,對大昌說,兄弟,我就這麼一個妹妹,既然你們之間有感情,就好好過吧,我不管了。大昌這時候倒拿起架子來了,對不起,因為你們的阻攔,我已經找了對象了,你讓你妹妹另攀高枝吧。那一陣,大昌還真不理那個女孩兒了,那女孩兒傻眼了,要死要活的,有一次還差點兒跳了樓,幸虧鄰居發現得早……這不,轉過一年來兩個人結婚了,這次婚禮我也參加了,那小姑娘可真漂亮……大昌這個癩蛤蟆還真吃了天鵝肉。把那五那個嫉妒啊,他媽了個×的,好漢無好妻,賴漢娶花枝,我那五比大昌漂亮多了,我怎麼就撈不著這樣的美女呢?哈,想起那天那五的表情我就想笑,眼是藍的。」

  月光如水,這樣的夜色,聽著這樣的故事,格外有情趣,我笑道:「大昌的確夠丑的,那五說對了。」

  春明跟著笑了幾聲:「娶漂亮的女人不是什麼好事兒啊,那個女人後來吃了一火車XX。」

  沒來由地我就想到了芳子,好奇心一下子湧上心頭:「怎麼回事兒?他們倆應該很有感情的呀。」

  「感情會隨著時間淡化的,」春明過來人似的沉聲說,「男人跟女人之間的感情尤其脆弱,經不住時間的考驗。剛開始的時候,大昌跟他老婆關係不錯,整天一起遛馬路,還冷不丁來他個法國式擁抱,後來那女人就開始討厭大昌了,嫌大昌沒有錢,養活不起她,這事兒應該是你回來以後的事情了……有一次大昌給我打電話,說他懷疑他老婆外面有人了。我說,既然懷疑就調查,查出來給那夥計割了。大昌說,我真的不想惹事兒了,我害怕監獄了。我說,那你瞎毛線訴什麼苦?能忍你就忍著吧。大昌在電話里哭,說,春明,我給花子打過電話,想讓花子回來開飯店,我給花子打下手,花子說,要不你來濟南吧,在這裡一樣給我打下手。大昌說,我走了,我老婆怎麼辦?她會更加瘋狂的。花子說,遠哥回來了,你繼續跟著遠哥干多好?大昌說,我不想跟著遠哥混社會了,他跟李雜碎早晚免不了一拼,到時候會出更大的事情,我還想留住我這條命呢。花子火了,去你娘的,以後別再找我了。我聽大昌說了這些以後,心裡真不是滋味……我告訴他,你別犯愁,這事兒我來幫你處理,等我回去,我幫你查查這個人是誰,你不敢割他的毛線我幫你割。大昌說,教訓教訓他就算完了,別割人家的毛線。後來我回來了,去找過大昌,我問他,你老婆還那樣嗎?大昌直接哭蹲下了,完了完了,我的婚姻沒救了,拉倒吧,我不管了,過一天是一天吧,孩子都三歲了,就這麼維持著家庭吧。我說,你他媽也太窩囊了,不敢打那個男人,起碼也應該休了這個女人吧?大昌哭得更厲害了,我指望什麼休人家?一家三口全指望她的工資養活呢……你說他這還是個男人嘛,我去,我真他媽的!」春明猛地吭了一聲,捲起舌頭將一口濃痰射出了窗外,「他媽的這個混蛋寧肯在家裡看孩子也不願意出來找點兒事情做……」

  「你知道他的手機號碼不?」我的心裡一陣難受。

  「他能養起了手機?我知道他家裡的電話,怎麼,遠哥想救救他?」

  「告訴我他家的電話。」

  「遠哥,你別管他了,他打從離了婚就不大回家住了,一般在他媽家……別去添這份堵了。」

  「你別管,我打打試試。」

  春明告訴我一個電話號碼,我打了過去,鈴聲剛響了兩下,大昌的聲音就響了起來:「誰?」

  我的鼻子一酸:「大昌,是我,蝴蝶。」

  大昌啊了一聲:「遠哥,這麼晚了你還不睡?」

  我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口氣輕鬆地說:「我跟你一樣,睡不著啊,呵呵……怎麼樣,我聽說你又變成光棍了?」

  大昌用力地咳嗽起來:「沒,沒……沒光棍,遠哥,你找我有事兒嗎?」

  我直接說:「大昌,明天你去我店裡找天順,讓他給你先安排個活兒干,就說是我說的,我過幾天回去再找你商量,不喜歡在我那裡,我可以另給你安排個工作。」大昌支吾了兩聲,開口說:「遠哥,我就不麻煩你了,我三舅給我找了個活兒,干協警,就是站馬路指揮交通的……後天就上班了,謝謝遠哥。」我啪地扣了電話,眉頭皺得生疼,這個夥計到底是怎麼了?他的腦子是不是進去尿了?我楊遠還至於那麼讓你恐懼嗎?我很不理解他……可是現在我理解了,大昌是個很能克制自己的人,最終我們都出事兒了,可是他安然無恙地幹著他的協警。

  「被他嗆著了吧?」春明搖頭笑了笑,「我就說嘛,這個人神經了,完全不是以前的大昌了。」

  「算了,他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五子怎麼還不來呢?」春明把腦袋伸出窗外看了看,「按說他應該來了呀,今天怎麼這麼拖拉?」

  我拿出手機又撥了一遍五子的號碼,直到嘟嘟聲換成了「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我罵了一聲:「這個混蛋剛才是在睡覺吧,說不定又迷糊過去了,咱們再等會兒,半個小時他還不來,咱們就先找個旅館住下。」春明怏怏地把腿搭到方向盤上:「也許是他愛面子,混得差了就連見朋友的心情都沒有了……我還是給你講講大昌的故事吧。那是我已經去了咱們飯店上班以後的事情了,那天那五告訴我,大昌被他老婆起訴了,又當了被告人,不過這次是民事的,人家起訴跟他離婚,大昌同意了,但是要孩子,大昌喜歡他的兒子,那女人不同意,說大昌沒有經濟來源,養活不了孩子。為這事兒大昌當了一把男人,動手打了他老婆……這更壞了,本來還有迴旋的餘地,這下子可好,人家他老婆在起訴書上又加了一條理由--家庭暴力。沒用多長時間就判了,孩子歸女方,房子兩個人一人一半。大昌這幾天正打聽著賣房子呢,人家法院有判決書,必須在這個月底把女方應該得的那部分錢給人家,不然就要強制執行……我就納了悶了,你說當年大昌多少也算是條漢子,怎麼現在變得連根鼻涕都不如了呢?」

  剛說到這裡,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聲音怪得很,像一個垂死的病人在呻吟,我的頭皮驀然一緊。

  這種感覺很奇特,潛意識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猶豫著按開了手機:「是五子嗎?」

  五子的聲音很微弱:「遠哥……我不行了,快來救我……」

  「你在哪裡?」我的汗毛一下子扎煞起來。

  「離你不遠……你把車往東開,我走不動了……血,血止不住了……快,遠哥,快發動車……」

  「你他媽的少跟我開玩笑!」

  「遠哥……」五子不說話了,呼吸也聽不分明了。

  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我來不及細想,猛推了春明一把:「哪是東面?快,五子出事兒了!」

  春明猛地發動了車:「別慌遠哥,咱們不能隨便過去,聽我的。」

  我的腦子突然就亂了:「快!找到東面,五子在不遠的地方,我要先去救他!」

  春明騰出一隻手,把他的槍遞給了我:「打開保險。」

  車忽地調了一個頭,根據樓房的朝向,我分析出,前面應該就是朝東的方向。我打開手槍的保險,把槍遞給了春明:「你拿著,我這裡有。」我把自己的手槍從懷裡掏出來,右手握槍,左手打開了保險。我猛閉了一下眼睛,狼一般地掃視著街道兩旁,突然,一個黑影映入我的眼帘,五子渾圓的身影斜躺在一個垃圾箱旁邊,他的身下淌著一灘污水一樣的血跡,我大吼一聲:「停車!」沒等車停穩,我就提著槍從車上跳了下來,春明喊了一聲「小心」,砰地一聲也躥了下來。我撲向五子,春明雙手舉著槍來回地瞄。

  五子沒有了呼吸,他的臉是溫熱的,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已經冰涼。

  我跪在他的頭頂上,大腦一片空白,呼吸幾乎也停止了。

  春明來回沖了幾趟,跑過來,一把拉起了我:「哥哥,這個地方不能呆了,趕緊走。」

  我糊裡糊塗地竄到了車上,疾馳的車將路燈下面的五子拉成了一個污濁的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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