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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人心隔肚皮

2024-06-12 05:01:25 作者: 於寧

  又一個寒冷的冬天來了。

  因為我的酒店以火鍋為主,冬天到了,生意也好了起來,一天得有三萬塊錢的進帳。我給大家都漲了工資,大家干起活兒來也格外賣力。鄭老二經常念叨,跟著遠哥就是爽,不用打打殺殺的,賺錢還多,從今往後我鄭老二改邪歸正了,我要當個正經人。劉猛受了鄭老二的感染,一門心思地跟著鄭老二學廚師,準備明年參加資格考試,也要當個大廚。我把「滾」青面獸的那二十萬給了金高,金高回威海把房子買下來了,剩了六萬,死活不要,我以二子的名義存了起來,準備明年開春把喜事給他辦了。長法終於回來了,這小子還是那個德行,一回來就召集蝦米他們開會,準備東山再起。我讓他來了一趟,摸稜兩可地表達了讓他繼續為我出力的意思,長法很聰明,胸脯拍得啪啪響,遠哥,我長法就是你的一塊磚,哪裡需要你就把我往哪裡搬。我問他最近有什麼困難,長法朗聲說,什麼困難也沒有,我光棍一根,帶領弟兄們重新開始,不遠的將來,什麼就都有了。我對他說,你最好自己找點兒事情做,不然會很空虛的。長法說,我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在鄭州開飯店連本錢都賠進去了。我說,你可以這樣,開個小吃部,本來你的兄弟就得找地方喝酒,這樣就不用去別的地方了,哪個兄弟請客,讓他照樣結帳,再一個就是,你不是經常「乍厲」大款們嗎?逼著他們到你店裡消費就是了。長法想了一陣,嘿嘿笑了,好,這個辦法好。

  常青回來了。那天我正在辦公室里跟鳳三談工程的事兒,鳳三又給了我十萬塊錢,說,年底工程就結算了,你的提成應該是三十萬,到年底我再給你十萬,這事兒就結束了。我用錢拍了他的臉一下:「老傢伙,玩腦子?」

  鳳三摸著臉,像個漢奸那樣笑:「嘿嘿,什麼事兒也瞞不了你呀……兄弟,你得理解我,我是個商人,商人惟利是圖嘛。你從中間拿走了一部分錢,我這心裡不平衡不是?後面的工程是我自己跟老魏談的……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知道了。」

  我說,你想想,沒有我你攬個毛線工程。這樣吧,我也不跟你胡攪蠻纏,公道價,百分之五的提成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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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三連連點頭:「沒問題,以結算發票為依據。」

  這裡面肯定有貓膩,我不懂,反正有我的錢就可以,我說:「就這麼定了,少跟我玩腦子啊,我有人。」

  鳳三趕緊轉話題,說他應該感激我,前幾天大瀾出來了,帶著幾個兄弟在他那裡混吃混喝不給錢,他一提這個酒店有我的股份,大瀾再也沒敢去。我笑道,看出我的威力來了吧?不講是個大瀾,再猛的主兒,一聽大爺我的名字就得滾蛋。鳳三說,那也不一定,大瀾新跟了一個老大,外號叫南韓,剛出道兒,絕對牛,連湯勇都讓著他,他帶人在湯勇的工地上鬧事兒,湯勇還請他吃飯。我問,他多大了?鳳三說,大約有二十一二歲吧,精瘦精瘦的,跟胡四年輕的時候差不多,人家從來沒進去過,要不干起事兒來就沒有個懼怕嘛,他帶的幾個「兩勞」兄弟全服服帖貼聽他的,都挺猛的,聽說胡東也是他的手下呢。我想起來了,「滾」青面獸的那天,胡東拎著一把砍刀出去幫人打架,就是幫的這個人。我和金高回飯店的時候,胡東剛回來,我把他喊到辦公室,問他,你剛才幹什麼去了?胡東說,我一個哥們兒叫韓永康,跟西區剛混起來的牟春在港灣碼頭約仗,他過去幫了個忙。我說,以後咱們的人不要隨便出去幫人家扎架子,這樣對咱們的形象不好。胡東說,遠哥,我這也是為咱們爭光啊,韓永康那麼猛的一個人,我去幫他,就等於你去幫他,在他的兄弟們之間「造」了多好的名聲啊。這個混蛋的腦子跟二十年前的人差不多,我跟他說不進去,批評他幾句,讓他走了。看來這個外號叫南韓的一定就是韓永康了,有機會得認識一下,這種人大有利用價值。

  正閒聊著,外面有人敲門,我讓鳳三過去把門打開,常青微笑著站在門口:「哥哥,我來報到啦。」

  一見到常青我就想起了小傑,心頭一熱,跳過去把他拉了進來:「媽的,你怎麼才來見我?」

  常青側臉瞥了鳳三一眼,連個招呼都沒打。鳳三想上前握手,見常青不理他,訕笑著退到了一邊。

  我跟常青來回的擁抱,狂笑不止,鳳三一見這個場面,知趣地掩門走了。

  常青坐下,點了一根煙解釋說,去年跟關凱在後海開了一仗,他死了一個兄弟,儘管殺人的抓起來了,可是警察還得羅嗦他。沒有辦法,他出去躲了一陣。風聲剛停下,關凱又派人到處「摸」他,他一怒之下,設了個「口子」,抓了關凱派去的一個人,剁掉了他的一隻手,就又跑了。事兒剛消停下,就來見我了。我問,警察不抓你了嗎?常青說,我找了個「頂缸」的,人進去沒幾天就放了,你別問了,裡面很多事情。說到關凱,常青咬牙切齒地說:「這個該死了,當年我那麼幫他,幾乎給他做了小弟,他整天跟我拿『怕頭』。有一次我開槍打了湯勇的一個夥計,他不但不幫我壓事兒,還跑到湯勇那裡低三下四地說要處理我,這還不算,我幫他賺了那麼多錢,甚至在他的指示下打了小廣,這個混蛋連一點兒表示都沒有,拿我當『迷漢』對待。我不砸他砸誰?當年我就說了,拿下關凱的地盤給遠哥留著……哈哈,現在好了,他所有的生意都成了我常青的了。遠哥,盛大夜總會是我的,那就是給你準備的……」

  我打斷他道:「我對這一行不感興趣,心意我領了,你好好在那裡經營著吧。」

  常青沉吟了一陣,開口說:「要不這樣,盛大夜總會掛你的名字,年底給你分紅。」

  這也太俗了,我搖了搖頭:「沒有必要,你可以對外說,那裡有我的股份,分紅就免了。」

  常青掏出一張支票遞給我:「遠哥,這是你的,裡面有傑哥給你的一萬,那五萬是我給你的,算是給你接風。」

  我把支票給他丟了回去:「這錢我不能要,你也不是個富裕的,等我需要了再跟你要。」

  常青有些不自在,站起來,拉開我的抽屜,硬把支票塞了進去:「看得起我你就收下。」

  既然這樣,我就不再推辭了,打個哈哈道:「這事兒顛倒了,當哥哥的厚著臉皮拿當弟弟的錢。」常青說:「遠哥這麼說話真沒有風度,當弟弟的本來就應該孝敬當哥哥的。我真懷念咱們以前的那種關係,那時候多好?遠哥對待我跟對待自己的親弟弟似的,從來不說客氣話……呵,也許是我長大了,想得多了吧,反正我覺得遠哥你不如以前對我那麼親熱了。」他說得還真是那麼回事兒,這可能是因為我聽了胡四關於他的一些議論吧,我尷尬地晃了晃腦袋:「別這麼說,你是我楊遠在市場那幫兄弟裡面最老的兄弟……」常青一下子激動起來:「對,我一聽你說這個,心就撲騰撲騰跳……當年我投奔傑哥,傑哥怕你不願意收留我,一直瞞著你給我發工資,我也以為我這這樣的小孩你不會重視我,曾經千方百計地想找個機會表現表現,後來……遠哥,『黑』孫朝陽那次事兒我知道了,咱們不提它了。再後來我制服了長法,跟著傑哥走南闖北地流浪,」說到這裡,常青的眼神黯淡下來,「傑哥找過我了……我挨了他的打。」

  我的心一懍:「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常青不說話,用雙手使勁地揪頭髮,揪一下甩一下手,沙發上滿是他揪下來的頭髮。

  我起身給他倒了一杯威士忌,拿過他的手,給他放到手裡:「別難過,喝點兒酒控制控制情緒。」

  常青一口把酒幹了,長嘆了一口氣:「我真沒想到傑哥會出手打我……」

  常青說,他躲事兒躲在長沙,他手下的一個服務生在那兒有親戚。大約上個月中旬的一個傍晚,他出門吃飯,剛回家就看見小傑坐在他租的房子裡的沙發上。常青一下子愣住了,想不到能在這裡碰上小傑,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小傑也不說話,看著他只是笑。兩個人傻笑了一陣,常青問他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小傑說,我想找就能找得到。隨便聊了幾句,小傑突然問,你是不是幫鳳三攪和過胡四的生意?常青想解釋,小傑不讓他說話,只是問他,有沒有這事兒?常青點了點頭。小傑驀然色變,一腳把他踢倒了,沒頭沒臉地踹他。常青很委屈,但是也不敢反抗,就那麼任他踢。小傑踢累了,告訴他,你知道蝴蝶跟胡四是什麼關係?你折騰胡四跟折騰蝴蝶一樣。常青說,胡四把二子打了。小傑說,這事兒我知道,不關胡四的事兒,我打你一是因為你折騰胡四,二是因為你犯了江湖上的規矩,朋友的女人不能隨便動。說完了,想走。常青不讓他走,說,你把戒指給了胡四,我這條命就掌握在胡四的手裡了,能不能給我要回來?小傑說,我之所以那麼做,就是防備你亂來,胡四那個人我了解他,只要你不去戳弄他,他是不會害你的。常青說,我不去戳弄他了,但是戒指在他手裡,我這心裡不塌實。小傑說,混江湖的沒有一個塌實的,想塌實就跟我一樣,出來流浪。常青說,要不我繼續跟著你。小傑扯身就走,你不具備這樣的素質。常青愣了半晌。

  原來是這樣,看來這個戒指裡面一定有很大的內幕,我笑道:「別記恨你傑哥,他就是那個品種。」

  常青漠然搖了搖頭:「我理解他,換了別人,那天我死定了。」

  我說:「我的理解是,你折騰胡四的確不對,我跟胡四關係這麼好,小傑跟我的關係又……」

  常青表情痛苦地搖了搖手:「別說了哥哥,我明白,我太鹵莽了……這事兒沒法提了。」

  一牽扯到女人就不好辦,這個道理誰都知道,我笑了笑:「算了,以後咱都不要提這事兒了。」

  悶了一陣,常青說:「估計四哥都跟你說了我跟他發生的事情,唉,誰能理解我?那個女的對我太好了,四哥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動機又不是那麼純……反正在這件事情上我沒有錯。剛才對你說到戒指,想必四哥也能告訴你這事兒。我跟傑哥一起搶了一個金鋪……你明白了?傑哥現在亡命天涯,他什麼都不怕。我呢?這事兒要是一出,我就沒命了。傑哥在這個問題上也太……遠哥,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說這話了。反正這世上我只敬佩兩個人,你、傑哥,儘管他在這件事情上做得讓我有些恨他,可是我喜歡他的性格。唉,現在我也完蛋了,我開始理解小廣的心情了,這個世道只要你停止了一步,就永遠也攆不上去了……我現在唯一的打算就是趕緊跟關凱做個了斷,好好過我的日子。」

  「呵,想法很好,以前我也曾經這麼想過,可是現實嗎?小廣就是個例子,咱們過不得平靜日子了。」

  「我不相信,」常青伸過酒杯讓我給他倒酒,「這要看手段和自己的克制力,掃清了障礙,照樣過上好日子。」

  「這個我贊同,可是你掃得清嗎?就算你掃得清,什麼過程?不留一點後患?」

  「我沒仔細想這個問題,反正不能等死,必須趕在對手出拳之前先打懵了他,這跟拳擊是一個道理。」

  「你想得太簡單了……」我苦笑道,「得,你自己酌量著來吧,有些事情別人不好插言。」

  常青嘆了一口氣,猛然把手一揮:「不管了,我要喝酒!聽說金哥也在這裡,我很想他,我要請兩位大哥好好喝一場。好幾年沒喝個痛快酒了。」我給金高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常青來了,讓他馬上安排酒桌,一會兒我們就下去。金高高興得大叫:「這個混蛋終於顯相了,我馬上安排。」常青又開始激動,在房間裡來回走動:「回家就是好啊,見著大哥們就是親……不像在外面,沒有一個認識的……」

  我拉他坐下,問他跟小廣到底怎麼了?常青說,還不是讓關凱這個雜碎給攪和的?本來我跟小廣沒有什麼,就是有點兒瞧不起他,那天一起喝酒,小廣喝大了,說我是個吃屎的孩子,我倒沒往心裡去。關凱在旁邊調弄事兒,三說兩說我就上火了,用酒瓶子砸了小廣,小廣躺在地上讓健平給他去廚房拿把刀,說要殺了我,我氣糊塗了,用槍把子把他砸昏了。後來小廣也沒找我,這事兒就算完了。那天我在路上碰見小廣,問小廣見沒見著關凱,小廣不說正經話,拿胡四嚇唬我,我撂了個話,我說胡四算個毛線……那時候我正跟鳳三一起折騰胡四,這話就那麼說了。再後來我給小廣道歉,小廣不理我。我聽說關凱回來了,住在小廣家裡,我打算這幾天就去抓關凱,一次性弄挺了他。

  「注意手段,千萬別把自己弄進去,進去了就徹底完蛋了,再想爬起來,幾乎是不可能了。」

  「不會出事兒的,我這幾年跟傑哥學了不少手段,你放心……就算是進去了,我也不怕,我學你……」

  「學我什麼?學我低著頭走路?你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李俊海到現在還壓著我。」

  「今天我來就是想跟你商量這事兒,你說,我常青在這事兒上能幫你什麼忙?」

  「現在還不需要,」我拉著他往外走,「先下去喝酒,喝完了我跟你商量。」

  剛走到樓梯口,迎面碰上了胡東。胡東氣喘吁吁地站住了:「遠哥,我給你攬了一筆大買賣,回辦公室我告訴你。」轉頭一瞅常青,猛地一愣:「青哥,怎麼是你呀,好傢夥,五六年沒見著你了,也是剛出來的?」常青的臉一下子變成了豬肝色,抬手扣住胡東的脖子,嘭地一聲將他頂在樓道的牆上:「你說什麼?」胡東懵了,扎煞著手看我:「遠哥,青哥怎麼了?我沒說什麼呀。」我拉開常青,拍了拍胡東的臉:「以後說話注意點兒,別提什麼出來進去的。」

  「好嘛,這還錯了……」胡東摸著被掐紅了的脖子,蔫蔫地嘟囔道,「這也忒講究了吧。」

  「要過年了,不吉利的話最好別說,」我推了常青一把,「你先下去等著我。胡東,攬了個什麼買賣?」

  「哥哥,發財的機會到了,彪子兵今天晚上在雲霄閣交易白粉……」

  「我知道了,」一聽這個,我的頭嗡地大了,「我不幹這種事兒,你也不許攙和,幹活去吧。」

  「遠哥,有×不我去,大逆不道啊,」胡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這事兒我連南韓都沒捨得告訴,你聽我說。」

  胡東上來拉我,我一把推開他,下了樓。我聽見胡東唉地一聲在後面搗了牆一拳,回頭一看,這小子抱著腦袋黑瞎子似的蹲在樓梯上。你大爺的,上次為這樣的事情,我失去了一個好兄弟,還差點兒連自己也折騰進去,再吃回頭草我是個彪子……想到白粉,我突然想起了建雲,這個混蛋到底躲到哪裡去了呢?我堅信,只要抓到建雲就能讓他把實話說出來,我那三十萬已經無所謂了,關鍵是我想知道,李俊海是不是真的在販毒,如果是真的,這次我決定不會像上次對待孫朝陽那樣了,我會通過「白道兒」修理他,直接把他的腦袋修理掉。我讓花子留在濟南也有我的想法,五子畢竟不是我身邊的兄弟,辦事兒也不會那麼上緊,我讓花子在那邊時刻提醒著五子,讓他留意建雲的行蹤。

  前幾天我又去了一趟濟南,濤哥不在,孔龍幫他照顧著酒樓。我直接過去找了他,問他最近幹得順心不順心,孔龍說,談不上順不順心,就那麼湊合著干,反正濤哥對他挺好的,他實在不好意思對濤哥提他想回來的事兒。

  我說:「你在外面總歸不是個長久之計,有合適的機會就跟濤哥說說,回來,跟著我干。」

  孔龍說:「我爸爸也整天催我回去,可是濤哥這裡我真的沒法開口。」

  我問:「濤哥一個月給你多少錢?」

  孔龍說:「錢多錢少倒無所謂,反正夠花的,我主要考慮我要是走了,濤哥會不高興的。」

  我說:「他離了你不行嗎?」

  孔龍愁眉苦臉地說:「遠哥你不知道,濤哥的對手太多了,他人又粗……我走了不好。」

  這個情況我聽說了。五子曾經告訴我,濤哥的手伸得太長了,不管哪個行業,只要他覺得有利可圖,想都不想,直接派兄弟過去「闖窯堂」,先是找個事兒把人家打一頓,然後連威脅加辦真的,把對手砸個灰頭土臉。大部分人知道濤哥的霸道,一般就忍了,該滾蛋滾蛋,該交保護費交保護費。不過也有些吃生米的,不知深淺跟他火拼,他一般也不找白道兒上的朋友,全用暴力。為這事兒,他的兄弟三六九的進去蹲上一陣。有一次,濤哥跟一個官家公子發生了衝突,兩個人在濟寧擺了戰場,雙方「參戰兵將」達上千人,打得昏天黑地,死傷無數,最後連防暴警察都出動了。為這事兒,濤哥在外面躲了將近一年,幾乎折騰了個傾家蕩產。從那以後,濤哥開始了更加瘋狂的斂財,黑白大小通吃,這樣就結了不少仇家,這些仇家有暗有明,緊鑼密鼓地想把濤哥置於死地。那天我跟濤哥說起這些事情,我說,濤哥你這樣下去挺危險。濤哥哈哈一笑,危險個屁,越是小心越危險,只要膽子夠大,手夠黑,誰也奈何不了我。我不跟他爭辯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不過,看他當時意氣風發的樣子和他創造的財富,我也覺得他是個人物。

  「大龍,」想到這裡,我說,「為人要講義氣這個沒錯,可是你一定得把握個度,別跟我似的一次次的進去。」

  「我知道,現在我一般不親自動手,濤哥也不讓我動手,他讓我保持著名聲,用威懾的力量。」

  「我就不多說了,我的意思是,一旦發現不好的苗頭,趕緊回去,別等著火燒眉毛……」

  「好,我知道了,畢竟我離你遠哥最近……遠哥,李雜碎那邊怎麼樣了?」

  「現在我還不想動他,時機不成熟,等待機會吧。」

  「要不我從這邊帶幾個妥實兄弟,回去直接干挺了他?」

  我摸著他的肩膀笑了:「如果那麼簡單我早就幹了,哈哈。現在你哥我學精神了,咱玩兒滴水穿石的,一點一點的滴答,直到快要滴答透了,我就--砰,哈哈,咱給他戳嘩啦了。有用著你的時候,到時候我就通知你了……大龍,我還是那句話,千萬保重自己。成功的黑道人物不是講義氣講出來的,是玩腦子玩出來的。當然,義氣二字不能丟,但是生命更重要,在威脅到生命的時候,可以把義氣暫時一放,因為現在這個社會不是三國劉關張和水滸宋江那幫好漢的時代了,義氣大了沒人佩服你,只能把你當成彪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呵呵,不明白就好好想一想。」

  孔龍嘿嘿著挺了一下脖子:「遠哥,我明白你是什麼意思了,沒事兒,濤哥暫時還能挺住。」

  我說:「暫時誰都能挺住,你在社會上也混了這麼多年了,有些事情我不說你也明白。」

  孔龍的臉色凝重起來:「遠哥你別說了……」

  是啊,不能再說了,再說我就真的成彪子了。我笑道:「好好給我活著,咱弟兄們還要大幹一場呢。」

  很奇怪,我老是有這個預感,感覺濤哥快要完蛋了,他肯定會死,不是被人殺了,就是被法院判了死刑。那天跟五子他們喝酒的時候,我悶悶不樂,仿佛看見濤哥的背後插著一根白得刺眼的亡命牌,名字上面打了一個血紅的叉叉,我甚至看見我也站在濤哥的旁邊,背後也插著一根亡命牌,只是名字上打沒打叉叉模糊不清。從濟南回來,我對金高說,濤哥越來越神經了,他已經那麼有錢了,資產恐怕都上億了,還那麼瘋狂。金高說,人就這麼個毛線樣兒,就像一個作賊的,剛開始覺得偷一次夠吃的就行了,夠吃的以後就想,我再偷一次,買個老婆玩玩,買上老婆了,又想,再偷一次,買套房子住住,房子也住上了,他又想,再偷一次吧,買輛車開開……這樣循環往復,最後不是被人打死,就是被抓進監獄,這就是人性啊。金高說得還真有道理,聯想到我自己,我何嘗不是這樣?腦子迷糊了好幾天。

  金高站在一個單間的門口,雙手按著常青的肩膀,大聲地跟他說著什麼,我走過去把他倆推進了房間。

  酒菜已經上好了,桌子旁擺了五個座位,我問金高:「你還約了誰?」

  金高說:「林武啊,剛才林武這個混蛋來過,接了個電話又走了,一會兒回來。」

  「那個呢?」

  「董啟祥,本來我就約了祥哥今天過來聚聚,答謝答謝人家嘛。」

  「答謝個屁,過來商量商量才是正道。祥哥最近把那事兒辦了?」

  「辦了,老將出馬一個頂倆,祥哥一出面,勢如破竹。」

  「這才是開頭呢……不過我相信祥哥的能力,他比我會玩這事兒。」

  大約是上個星期天的下午,老七從醫院裡給我打來電話,說他被人打了,腦袋上縫了三十幾針,牙也掉了好幾顆,讓我派人去醫院保護他,他怕那幫人再來砍他。我讓天順帶著幾個兄弟去了醫院,沒有幾分鐘,天順就把老七拉回來了。我一看,差點兒沒笑死,這小子的頭套沒有了,改成了一個綠顏色的絲網罩子,罩子下面白一塊紅一塊的,跟個踩扁了的蛋糕似的。我問他,你這是跟誰?老七不等說話就歪在了地下,這個混蛋可真能裝,剛才我還看見他是從車上跳下來的,這是在跟我撒嬌呢。我說,你先躺著吧,我要出去辦事兒。老七一骨碌爬了起來,遠哥,我這可全是為了你啊。說話滿嘴酒味。我踹了他一腳,你是不是喝醉了?老七唾沫橫飛:「傻逼才喝醉了呢,就我這酒量能喝醉了?我還不是跟你吹……」我扯身就走,老七急了,一把拽住了我,「老大,你聽我把話說完……我喝酒了是真的,可是我的腦子清醒著呢。你知道牟春嗎?這個混蛋『滾』我……我中午跟幾個朋友一起吃飯,他進來了,問哪個是老七?有你罩著,我沒怕他,我說我就是老七。牟春上來就打,根本不讓我說話,打完了就讓我重新給他們擺一桌。我說,我是蝴蝶的兄弟。牟春拿著個酒瓶子把我的牙打掉了,你看,你看……他說,蝴蝶能有你這種毛線兄弟?照你這麼說,龍祥還是我跟班的呢。我說,真的,我真是蝴蝶的兄弟。牟春說,那好,你回去跟蝴蝶說,就說我打了他的兄弟,他想怎麼辦就來找我。我說,那你也得說說為什麼打我呀。牟春說,什麼也不為,就看你不順眼……」

  「你也的確不順眼,」我笑道,「別怕,牟春是誰?」

  「誰知道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小痞子?反正名聲傳得很快,小混子們整天念叨牟春牟春的……」

  「去打聽一下,」我對天順說,「沒有什麼來頭就砸挺了他,給咱七哥出出氣。」

  天順把我拉到一邊說:「沒必要啊遠哥,小孩剛出道兒,沒有怕的人,咱們為了個破老七就去得罪他們很不值得。就像你剛出道兒的時候一樣,你怕過誰?弄不好惹了一身麻煩……這個牟春我多少了解一些,就是前年把法院姜庭長他兒子砍了的那個夥計,沒有什麼腦子,就是魄力好。手下也拉了一幫兄弟,跟當年長法差不多,正往上升的時候,咱們最好別惹他,小孩一衝動就容易胡來……」我想了想,天順說的有道理,當年我剛開始混的時候也這樣,我連大有都沒放在眼裡,那時候如果大有找我的麻煩,我照樣跟他拼,在這個節骨眼上,我不能為這事兒分神,我走到老七跟前問他:「他見沒見過我?」老七說:「他肯定見過啊,你是誰?可是他也太沒有禮貌了,得收拾收拾他呀。」

  收拾他那是一定了,不然你老七是不會死心塌地的給我出力的,我說:「你別管了,我一定給你一個說法。」

  那就讓董啟祥來收拾他吧,我撥通了董啟祥的手機:「祥哥,跟你說個笑話啊。」

  董啟祥好象在喝酒:「你說的笑話不好笑,還是小廣說笑話有意思,別說了。有事兒嗎?」

  我把電話遞給了老七:「你跟他說。」

  「祥哥,嗚嗚嗚……」老七嘴巴一撇,哭了,「你可得給我做主啊……連我都聽不出來了?我是蝴蝶的兄弟啊,也是四哥的兄弟,我經常在四哥的飯店裡吃飯……對,就是我,咳,我不是禿頭,頭髮少點兒就是了。是這樣啊,牟春把我打了,因為我說你是我大哥,他說,你是他跟班的……真的,撒謊我是個狗毛線……好,」老七把電話給了我,「祥哥讓你接電話。」我接過電話笑道:「怎麼樣,這是個笑話吧?」董啟祥在那邊說:「好好管管你的兄弟,別頂著個臭嘴到處拉關係,誰是牟春?」我說:「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不管我就要管了。」董啟祥忿忿地說:「你管什麼?他又沒罵你,我來吧,他媽的,誰這麼『晃晃』。」我掛了電話,拍拍老七的臉:「好了,老實回家呆著,沒人打你了。」

  把這事兒跟金高一說,金高火了,找出獵槍,揣起來就走:「我去弄死他。」

  我關上門,不讓他走:「你是個豬腦子?」

  金高怔了一下,頹然坐了回來:「我去,全他媽亂了……找誰去收拾他好呢?」

  我說,我找了董啟祥,董啟祥辦事兒速度很快,估計今天牟春就攤上了。金高給蝦米打了一個電話,問蝦米,牟春是個什麼來歷?蝦米說的跟老七說的差不多,最後說,前幾天牟春跟南韓開了一仗,傷了好幾個人,不知道他有什麼關係,警察連抓他都沒抓他,南韓比他猛得多都跑了。金高搖了搖頭:「這個混蛋有些來頭,先看看董啟祥是怎麼收拾他的吧,不行我就讓長法安排人去卸他的腿。」我笑了笑:「沒那麼嚴重,罵我一句話也就值三巴掌兩拳頭。」

  果然,傍晚董啟祥就給我打來了電話:「我把那個小子好一頓踹,這小子不怎麼地呀,剛踹了兩腳就叫上了爺爺,媽的,我還以為是個什麼『吧嗒』呢。」我問他是怎麼踹的,董啟祥說:「我找人打聽到他住在哪裡,直接去了他家,他剛一上樓就被我的兄弟『捂』起來了。拉到我這裡還在發蒙,一聽我是龍祥,這個混蛋直接叫了爺爺。操他娘的,怎麼現在的混子都不扛砸?差遠了……他說他喝醉了,亂說話,連你都罵了,我替你又補了兩腳,讓他滾蛋了。」我哈哈大笑:「你行,比我有殺威,改天我請你喝酒。」董啟祥說:「我反應過來了,你這小子拿我當了一把槍使。」

  本來以為這事兒就過去了,誰知道前天我接了一個電話,一個拽著普通話的聲音很狂氣地問:「你是蝴蝶?」

  我一愣,預感到這個人是牟春:「是我,你是哪位?」

  對方冷笑了一聲:「我是牟春。咱們都是痛快人,我直接說了啊,老七是你的兄弟?」

  我說:「是啊,怎麼了?」當時,一股怒火差點兒把我擊倒,你算個什麼玩意兒,竟敢這樣對我說話?

  「不怎麼了,你給我聽好了,你,龍祥,全得死。」牟春啪地掛了電話。我的腦子在一剎那之間爆炸了,老子在社會上混了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這種口氣威脅我呢。我抓起金高的獵槍就沖了出去,我要去殺了這個混蛋。衝到樓梯口,我驀地站住了,不能,我不能衝動,我的目的不在這裡……我退回辦公室,抽了足足半盒煙。打定了主意,我絕對不能出面,這事兒推給董啟祥來辦。我給董啟祥打了電話,把牟春的話照實說了。董啟祥也氣得不輕,嗓音都變形了:「蝴蝶,我知道你現在不能分神,這事兒交給我好了。」我火上澆油道:「最可氣的是他說要讓你和我都死,這他媽叫什麼話?當年為了這樣的話,我差點兒把胡東給捏死。必須砸他,就為了這句話,這叫出師有名。」

  放下電話,金高進來了,本來我不想告訴他,怕他又上了火暴脾氣,見他瞪著我滿腹狐疑的樣子,我把事情對他說了。金高說,我想通了,咱們不能出面,就讓董啟祥辦他,萬一事情鬧大了,他出力咱們出錢就是了。

  剛才聽金高這麼一說,我明白了,董啟祥又砸了牟春一把,哈哈,看樣子初戰告捷。

  常青在一旁不知道我們說的是什麼,茫然地看著我:「又出事兒了?」

  我笑道:「沒什麼,一點兒小麻煩,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你認識龍祥嗎?」

  常青搖了搖頭:「聽說過,沒見過面……唉,凡是胡四的朋友,我都不好意思見他們了。」

  「說了不提胡四,怎麼又提起來了?」我按他坐下,「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大家年齡都不小了,別用小孩子的思想考慮問題。胡四是胡四,我是我,龍祥是龍祥……算了,沒意思……說不提了,怎麼我反倒又提起來了?咱們說點兒正經的。常青,如果現在讓你拿出當年的魄力來干一把,你還能不能行?」常青把臉一繃:「這叫什麼話?我還是我,無非是現在辦事兒謹慎一些罷了。說,你想讓我干點兒什麼?」我推了他的腦袋一把:「沒什麼,隨便說說。」

  閒聊了一陣,林武來了。一進門就咋呼:「剛才我碰見李雜碎了,操他個奶奶的,真他媽狂啊,柱著根燒火棍,後面跟著一大溜保鏢。你說他那麼狂幹什麼?這不是瞎毛線招搖嘛,三招搖兩招搖警察就好注意他了……」金高打斷他道:「警察早注意他了,一拿就是一個死。」林武說:「難說,不過這個混蛋的腦子很不一般,白道兒那邊他會打點著呢。我聽說,最近他跟湯勇又和好了,整天往老湯那邊跑,二人稱兄道弟的……蝴蝶,他再沒來找你嗎?」

  李俊海回來以後來找過我,我沒怎麼搭理他,陪他隨便說了幾句話就編個理由把他晾在這裡。後來我聽胡東說,李俊海在我的辦公室里嘆了好長時間的氣,最後把門一摔,拐杖也不柱了,夾在腋下就往外走,走到樓下差點兒崴倒,一個保鏢上去扶他,被他當頭一拐杖,血流了一臉。找了個時間,我把那五喊過來,問他打聽到李俊海去外面幹什麼去了沒有?那五說,誰都不知道,也許知道的也就是劉三一個人了。我打定了主意,先從劉三下手,因為我預感到李俊海跟劉三早晚有一天會「里鼓」。李俊海那樣的性格是不會有一個知心朋友的,他對待任何人都防備得厲害,他瞧不起任何人,這樣下去,劉三肯定會逐漸對他生了怨氣,心一隔閡,我的機會就來了。我讓那五想辦法接近劉三,爭取跟他喝幾次酒,慢慢套他的話。那五說,我也這麼想過,可是劉三架子很大,根本不跟我說話。我問,劉三除了李俊海,還跟誰的關係最好?那五想了想,說,他除了整天跟在李俊海身邊,跟任何人都不接近,或許是這小子了解李俊海的性格,不敢跟身邊的人過於親近。我說,那你就打聽打聽他在外面的朋友,他不可能一個知心朋友沒有,打聽到了就來告訴我,我安排你怎麼幹後面的活兒。那五當天晚上就給我打來了電話,說,劉三談了個對象,他對象的哥哥開了一家手機商店,劉三經常去他那裡坐坐。我讓那五偵察好對方的名字和商店的地址,讓他暫時停一下,後面的事情我來辦。那五信誓旦旦地說,沒問題,不行的話我親自去「進攻」他大舅子。我岔開話題,問他最近去找人家青面獸的妹妹沒有?那五說,還找什麼找?再找人家,「八處」的人好來找我了。我說聲「那就對了」,掛了電話。第二天,那五又來了電話,他打聽到了劉三大舅子的地址和名字。我說,你完成任務了,等著喝慶功酒吧。

  劉三他大舅子是個木納的中年人,叫侯成虎,下崗工人。據說以前窮得連老婆在外面拉客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自從他妹妹認識了劉三以後,他開始過上了好日子,錢全是劉三給他的,所以他對待劉三比對待他親爹還要親。劉三經常去找他聊天,兩個人都喜歡喝酒,經常喝得勾肩搭背,跟一對「同志哥」似的。我店裡有個廚師以前跟侯成虎是同事,也是一個木得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主兒,但是人很誠實,也看得開社會上的事兒,有時候還有些「蔫壞」的意思。我把他喊到辦公室,先是表揚了他一番,透露出要給他長工資的意思,他感動得臉都黃了。閒聊了一陣,我讓他幫我打聽現在的手機什麼樣的最好。他想都沒想,開口說,我有個夥計是開手機店的,我讓他給你弄個最好的,價格也便宜。立馬要給他打電話,我說,不用著急,你先去幫我看看,有好的就讓他帶一個過來,我順便請你們吃飯。

  過了幾天,那個廚師把侯成虎叫來了。我裝模做樣地看了看他帶來的手機,當場買下了。他還真的是個酒鬼,成交以後磨磨蹭蹭地不想走。我讓廚師帶著他找了一個房間,對他說,我中午有事兒就不陪你了,讓我兄弟春明陪你。提前我已經跟春明說好了,讓春明跟侯成虎成為朋友,然後通過侯成虎接近劉三。因為劉三不認識春明,開始一定不會多想。等喝過幾次酒再開始套劉三的話,關鍵的時候我親自跟劉三接觸,目的只有一個--拆散他跟李俊海,最終抓住李俊海的軟勒,讓這兩個混蛋一起消失。現在,目的基本達到了,侯成虎經常來找春明,讓春明請他喝酒。春明裝成一個老實孩子,一口一個侯叔的叫他,把他基本上玩兒成了一個彪子。下一步春明就開始接觸劉三了。

  我沖林武笑了笑:「李俊海還找過我,跟我玩兒貓哭老鼠的,我沒怎麼理他,笑不出來啊。」

  林武說:「依著我,乾脆跟這個混蛋直接開始拉倒,管他結局怎麼樣呢,先痛快了再說。」

  金高抬了抬那條殘腿:「你懂個毛線,這就是例子,咱們得慢慢來。」

  林武皺了一下眉頭:「真窩囊……行,誰讓人家發展得比咱好的?真想不到。」

  「湯勇跟李俊海和好了?」我躊躇道,「不能吧,他們這是面和心不和啊,各自肚子裡都呲著牙呢,指不定哪天就又開始火拼了。而且下一次拼起來就不是前幾次了,他們倆肚子裡的牙都挺大的……哈哈,我了解李俊海,他這是想麻痹老湯,最後給老湯來個『死活兒』。不過,人家老湯可不是我,李俊海這次的算盤不一定能打成功……」

  「那也不一定,」常青插話說,「我前一陣接觸過湯勇,他的心夠狠,腦子也到了,可是他也有弱點,容易衝動,跟傑哥差不多,一發毛就什麼也顧不上了。上次他砸『黑頭』,本來設計得挺好,他不出面,讓我的人替他辦,誰知道還沒開始辦,他接了黑頭的一個電話,黑頭喝多了,說了幾句狂話,那意思是要找警察處理,他直接一個人去了,一槍把黑頭的腿打斷了,回來以後後悔得三天沒出門。我砸關凱的時候,關凱帶著錢去找他,他給我打電話,讓我罷手。那時候我正上著火,我說,我不管你湯不湯勇的,我就是要砸死關凱,誰攔我誰死。湯勇直接掛了電話。我聽一個朋友說,湯勇氣得臉都紫了,抓起一把雙管獵槍就衝出來了。已經衝到了車上,小迪來了,一看這個架勢,跑到車頭前攔他,他連看都不看,一加油門,把小迪撞出去老遠。他的兄弟在後面追他,追到半道,他竟然把車開回來了。笑著說,他上了酒勁,這事兒不辦了。我一聽這個,直接走人了,這個老傢伙太猛了,我害怕不等跟關凱了結,他先把我給殺了。我就出去躲著了,不光是躲警察,躲他也是一方面。再後來他給我打了一個電話,給我道歉……我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他想通了,為了個毛線關凱,他不想得罪我。我也沒理他,不是我不重視他,是我不喜歡他這種人。」

  「這老大當得也不怎麼樣,那就等著看熱鬧吧。」我笑道,「董啟祥怎麼還不來呢?」

  「我來了,」門咣地被踢開了,董啟祥笑呵呵地站在了門口,「這麼多人?」

  「你怎麼才來?」我把他拉了進來。

  「別提了,牟春這個混蛋把我綁架到他的酒席上,非要給我磕頭,還說讓你也去,剛脫身。」

  「這事兒有意思,」我吃了一驚,這個牟春是不是有神經病?「他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草雞了唄,」董啟祥擦著汗說,「前天我又派人把他抓到了我那裡,這個混蛋可真好玩兒,又喊上爺爺了。這次我不聽了,我讓夥計們把他當成了陪練,什麼拳擊、跆拳道、摔跤,全用上了,把這個小子練得連爺爺都喊不出來了。最後我問他,你他媽的三番五次的挑釁,找你了你又逼裂成這個模樣,到底是什麼意思?他說,那天我當著南韓的面,故意拿個『怕頭』,後來想跟哥哥們解釋解釋,可是這幾天又被南韓追得不輕,沒有時間啊。我就告訴他,以後再發現你毛愣,我他媽就直接把你扔到海里餵魚去。放他走了以後,我一打聽,你猜這個混蛋為什麼這麼狂?他爹厲害,是河東區公安分局的局長。去年他把南山區法院姜庭長的兒子砍了,這事兒要是攤在一般人身上,不死也得判個十年八年的,結果人家才判了半年拘役。蝴蝶,今天我為什麼屈尊去他那裡一坐?這個人大有用處,我想通過他結交一批白道兒兄弟,一點一點地滲透……算了,你明白就行了。你是河東區的,其實你也應該像我這樣,要不改天我把他喊到我那裡,咱們認識一下?這孩子不是個壞人,就是腦子有點兒毛病……對了,我發現他跟你那個叫老七的兄弟差不多,『喊山』喊得比誰都猛,其實就是個無賴。操他娘的,憑他那麼個好爹,怎麼養了這麼個孩子?」

  「河東區的?那我可得掛他一掛,」我笑道,「先喝酒,邊喝邊談這些亂七八糟的。」

  「祥哥,我是常青。」常青在一旁自我介紹道。

  「知道,」董啟祥笑了,「剛進門我就看出來了,這個猛小伙兒肯定就是常青,哈哈,好兄弟。」

  「祥哥,」常青靦腆地嘿嘿了兩聲,「我還以為……」

  「你以為我為胡四那事兒可能會不理你是吧?龍祥不是那樣的人,蝴蝶把胡四打了我都沒生氣呢,一碼回一碼,我是我,他是他,哈哈,」董啟祥笑得很憨實,「常青,不過我還是得說你兩句,做人要適當控制一下感情,尤其是咱們這些在道兒上混的,朋友的女人不好隨便亂動……好了,話就說到這裡了,誰再提胡四,誰『吹瓶』,一吹就得三瓶,不吹就拔他的毛線毛,哈哈哈。」把頭轉向金高,哈哈一笑,「大金,那天咱們商量的事兒辦得怎麼樣了?」

  「哪個事兒?」金高摸了摸頭皮,「我怎麼忘了?」

  「叫你操×你肯定忘不了,」董啟祥戳了他一指頭,「就是『滾』鳳三那天咱們商量的啊。」

  「我去,這麼長時間了你還惦記著這事兒啊,真他媽服你了……不辦了,沒時間也不感興趣了。」

  「我估計你就沒有這個膽量,」董啟祥沒趣地搖了搖頭,「不過那可真是個好買賣。」

  他們商量的事情,金高對我說過。那天董啟祥對金高說,他打聽到李俊海可能在販毒,讓金高偵察是不是這麼回事兒,如果是,可以抓到他的把柄,一次性把他「拿」挺了。金高說,他隱藏得很深,這樣的把柄很難抓到。董啟祥說,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我十來年沒在社會上混了,幾乎變成聾子了,我是打聽不出什麼來的。金高說,那我就偵察偵察試試,反正我不想放過李俊海。兩個人拼了一陣酒,董啟祥說,我對這一行也很感興趣,只要膽量大,設計的好,這可真是個來錢的買賣,我什麼都不懂,乾脆你來幫我操作這事兒,先從搖頭丸開始,我任命你為萬水千山夜總會「藥膳部」主任。金高一聽,頭皮都麻了,敷衍他說,行,我先倘倘路,等我倘好了路,就去你那裡幹這個主任。

  哪能幹這個?那天我把金高好一頓批評,金高說,本來我也沒想真的去幹這個呀。

  我說,你不了解祥哥,他是個一根筋脾氣,認準了的路他非去走不可。

  金高說,那也不一定,董啟祥說了,他剛出來,已經成了聾子,無非是瞎琢磨就是了。

  現在又提到這事兒,我正色道:「今天也不許提這事兒了,誰提誰吹瓶,白的,也是三瓶。」

  常青不知道我們說的是什麼事情,若有所思地嘟囔道:「原來這個牟春是這麼個來歷……我還真不知道呢,」碰碰我的手說,「遠哥,牟春跟著關凱混過一陣,後來被我攆走了,他的人大部分都是被我攆走了的那些人,沒他媽一個正經貨色……跟他打架的那個南韓倒是一個猛人,也是剛起來的小孩兒,很有魄力,跟你當年差不多。我沒出事兒之前跟他見過一面,當初我怕關凱把他拉過去,跟他好一頓聯絡感情,可惜後來我躲事兒去了,失去了聯繫,不過現在我找他能再拾起關係來。遠哥,你看這樣好不好,咱們先別『抻動』,讓他們倆拼,拼到關鍵時刻,咱們橫插一槓子,和他個稀泥,最後把這倆小子都歸攏到咱們的旗下,讓他們給咱出力,而且,用這幫孫子不需要花錢,他們跟長法一個熊樣兒,有事兒的時候招呼一聲,沒事兒就跟沒有這個人一樣,你覺得我這個想法怎麼樣?」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說,「應該這麼辦,況且我現在也沒有時間直接插手他們之間的事情。」

  「這事兒我來辦,」常青拍了一下桌子,「我安排人去他們兩幫裡面,隨時掌握他們的動向。」

  「好,就這麼辦了,」我給大家添滿了酒,「來,老兄弟幾個,先干一個。」

  喝了幾圈,我問董啟祥:「胡四最近在忙活什麼?」董啟祥把嘴一撇:「我去,他可真會享受,把攤子一扔,旅遊去了,美其名曰,歇腦子。娘了個×的,把事兒全壓我身上來了……好在我精力充沛。這次帶著一個電影明星走的,就是電影永不放棄裡面那個演失足婦女的,媽的,這次她可真當上失足婦女了。我勸他別把錢都『造』在個×上,他不聽,人家有話掂對我,祥哥啊,男人應該會賺錢,更應該會花錢,你賺那麼多錢留著幹什麼?造福子孫?子孫是個孝順的還好,萬一是個雜碎,你死了他連張紙都不會給你燒,應該及時行樂啊。還引用了小廣的一首詩,叫什麼來著?花開那什麼就得折,莫使金樽空對月什麼的,反正就是要趁還能動的時候趕緊動,不然等到動不了就什麼也晚了。那天他把小廣叫到夜總會,讓吳胖子帶去的那幫小姐全脫了,小廣這個人也怪,不喝酒跟個德育老師似的,殺了也不讓人家動他,還教育那幫小姐,要好好做人,不能出賣爹娘給的身體。把那幫小姐給噁心得直想吐。後來喝大啦,原形畢露,光著屁股跟小姐們跳光腚舞,……」

  「別說了別說了,」我噴了一口酒,「能想像出來小廣當時的德行,哈哈,這個混蛋真有意思。」

  「我還沒說完呢,」董啟祥抿著嘴,嘿嘿地笑,「跳完了光腚舞,這小子又朗誦上了詩……」

  「他那叫什麼詩?」林武不屑地矜了矜鼻子,「白話詩是個人就能寫,讓他來首古體詩試試?嘁。」

  「又他媽嫉妒上了,」董啟祥哈哈大笑,「你那首三字詩不是白話詩?啊,人生。」

  「誰的手機響?」金高敲了敲桌子。

  「我的,」常青拿起了手機,「誰的?號碼不熟悉……喂,」一捂話筒,「遠哥,是南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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