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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壯大勢力

2024-06-12 04:58:51 作者: 於寧

  要過年了,我的生意好得讓我無所適從。附近工廠里發的年貨,基本都從我的冷庫里拿,胡四又幫我聯繫了不少單位,讓他們也從我這裡拿。那時候不太管什麼關係不關係的,只要你的價格合適,他們就要,我幾乎不用請客送禮什麼的。市場裡面也好得不得了,剛從碼頭上進回來的貨,不到中午就全賣光了,我號召大家把價格猛提,誰不提馬上撤他的攤子。為這事兒,我沒少跟市場管理所吵吵,最終妥協的還是他們。有一次,劉所長酒後把他的工作證丟在我的桌子上,嚷得像哭喪,親爹,你收的「管理費」比我收的還多,乾脆我不幹了,這個市場全給你拉倒。我把他的工作證扔到抽屜里,板著臉說,謝謝你啊。劉所長扯身去了公商局。下午回來,他醉得更厲害了,搬著他辦公室的牌子就往我的鐵皮房門口掛。我怕把著事情鬧大了,就拉他去了飯店,徹底把他灌成了一攤鼻涕,最後他躺在地板上直唱歌:咱們都是國家幹部,一切聽從黨安排……

  小廣判刑了,六年。公安局的人找過我,說來好笑,他們沒問我關於小廣的事情,反覆問我認不認識一個東北人,叫金成哲的。我哪兒認識這麼個人?我估計小廣開槍打的就是這個人。公安問來問去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囑咐我,如果你知道他的後台是誰,就來局裡報告,協助公安機關破案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我說,沒問題,我也想知道他是個什麼來歷呢,陳廣勝為這事兒差點兒把我殺了,我不關心這事兒誰關心。後來我知道,金成哲沒死,只是截了幾米腸子去,也判了,敲詐勒索,四年。聽說,這小子牙口很好,起先一口咬定是我指使他去找小廣麻煩的,警察不相信,讓他拿出證據,他蔫了,改口說沒人指使他,是他自己打聽到我跟小廣有仇,想敲詐我,他又不敢,見小廣想走正道,就去敲詐小廣。我心想,別鬧了哥們兒,你一個外地小混混,沒人指使你,你哪來那麼大的魄力?我找了胡四,對他說,你想辦法去接見接見小廣,問問小廣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想找出那個人來。胡四答應了我,說等小廣下隊了他就去。

  年前,我跟胡四又去監獄看了董啟祥一次,董啟祥現在混得不錯,當了中隊的積委會主任,基本不用下車間幹活兒,維持好秩序就是他的職責。我開玩笑說,祥哥是個幹部苗子,將來留在監獄得了,沒準兒能混成個獄卒呢。董啟祥一本正經地說,那是人幹的活兒?三年以後我出去跟你們拼一下,把你們全砸趴下,我當老大,蝴蝶弄個堂主幹干,胡四當軍師。

  開了一陣玩笑,我把小廣的事兒跟董啟祥說了。

  董啟祥若無其事地冷笑一聲:「這事兒簡單,等他來了我套他的話。」

  我說:「我估計他也夠戧能知道,那個人隱藏得很深。」

  董啟祥斜了我一眼:「你的勞改白『打』了?不是還有那個叫什麼哲的嗎?我安排人跟他套近乎,早晚有他說的那一天。」

  我問:「一中隊還是楊隊的中隊長?」

  董啟祥乜了胡四一眼:「這事兒你得問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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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說:「早撤了,老鷂子他們是從一中隊跑的,不撤他撤誰?」

  我又問:「那麼現在誰當中隊長?」

  董啟祥說:「姓康,比咱們大不了幾歲。」

  我說:「他住哪兒?我去找他『扎』點兒禮,讓他給咱祥哥減兩年。」

  董啟祥笑了:「別費勁了,康隊不吃那一套,人家是正規警校畢業的,正派著呢。」

  回來的路上,我問胡四:「孫朝陽那邊再沒找你麻煩?」

  胡四語氣輕鬆地說:「相安無事,朝陽哥有數,他不想給自己添堵。」

  我說:「那就好,等你發展大了,說不定他還得求你辦事兒呢。」

  胡四哼了一聲:「發展大了?不砸挺了他我永遠發展不大!」

  我的頭一大,又來了,我可不願意再攙和這些事兒了。

  小傑說是不願意跟著我干,但他架不住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反覆勸說,終於還是跟了我。我讓他跟金高一起管理冷藏廠,他很能幹,整天跑威海,跑煙臺,跑石島,甚至還抽空去了一趟浙江,進了一批蛤蜊苗,聯繫紅島那邊的漁民從我們這裡進蛤蜊苗,一下子讓我發了個大財。我又添置了兩輛大貨車,整天「嗚嗚」竄著進貨送貨。我給小傑買了一輛嶄新的摩托車,讓他騎著上下班,小傑像得了一件寶貝,擦得瓦亮,像一隻噴了亮光油的大蟈蟈。我以為鳳三能找小傑的麻煩,就把黃鬍子的那把獵槍送給了小傑,讓他隨時帶在身上,可是鳳三一直也沒來找他,我不得不佩服這幫老傢伙的「抻」頭,很可能鳳三在淡化這件事情,等大家都把這事兒忘記了,他再出手。想提醒提醒小傑,又忍下了,時刻防備著就行了,何苦拿這些事情過日子。

  有一天小傑問我:「你還記得吳胖子不?」

  我想了想,笑了:「怎麼不記得?不是以前咱倆還砸過他的嘛。」

  「就是他,當年砸得他直哭,發誓不在街上玩兒了,可現在他又『扎煞』起來了……」小傑冷笑兩聲,神秘兮兮地說,「咱們都進去以後,街上沒幾個玩的了,他倒好,藉此機會一下子『支起鍋』來了,先是投靠河東的大龍,大龍被鳳三壓下去以後他又跟了鳳三,從鳳三那裡拉攏了幾個弟兄,自己出來『挑單』,倒騰外匯,發了。開了家酒店叫『一路歡笑』,你猜這是家什麼酒店?窯子鋪!這小子可真夠大膽的,不知道從哪裡搜羅了一批娘們兒,不分白天黑夜地干,連轎車都開上了。你說這氣人不氣人?滿港上,你看見誰家自己有轎車?那天我在加油站給摩托車加油,他從轎車裡探出頭,傑哥,你還好嗎?我支吾了他兩句就走了,他在後面大聲嚷嚷,說抽空要來找你喝酒。」

  「好啊,那就來吧,我請他。」我淡然一笑,骨子裡還是瞧不起他。

  「請他個屁,他敢來,咱們就直接把他加工成蝦醬。」

  「沒意思,」我搖了搖頭,「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啊,興許以後還得聯合起來混呢。」

  臘月二十八日上午,我幫那五賣完了魚,剛進鐵皮房跟那五擺好象棋,閻坤就咋咋呼呼地闖進來了:「蝴蝶老大,大事不好了,你把兄弟進公安系統了,好傢夥,威風凜凜,氣派得不得了啊,你得罪過他,他就要來抓你去坐牢啦!」

  「怎麼回事兒?」我一愣,難道有了李俊海的下落?

  「哈,你把兄弟又進去啦!」閻坤一屁股坐在桌子上,隨即把腿盤了上去。

  「為什麼?你是怎麼知道的?」我一把胡嚕了棋盤。

  閻坤慢條斯理地點了一根煙,悠然噴了一個煙圈:「你沒看電視?早間新聞上都播啦。」

  看來這小子「作」的事兒不小,我給他拿下煙,一把扔了出去:「別拿捏,快說。」

  閻坤說:「今天早晨我正在家裡吃飯,我媽指著電視說,大坤你看,這不是你們市場上倒騰舊西服的那個小李嗎?我抬頭一看,哈,可不是嘛!俊海戴著手銬站在鏡頭前面,倆眼死直,臉黃得像泡屎。記者說,犯罪嫌疑人李某在監獄的時候結識了一個叫什麼軍的犯人,那個人家裡開著一家服裝店,李某趁黑夜把人家的店門砸了。昨天下午醉醺醺地去找他家的人,說他是什麼軍的牢友,什麼軍得罪了黑道上的人,對方知道他跟什麼軍有交情,就托他來談判,要一萬塊錢,不然就天天派人去砸他的店,他給壓了壓價,拿五千就可以了。那家人也很有腦子,就讓他回話說,必須把錢親手交給那個黑道上的人。晚上約好了在哪裡交錢,結果咱們海哥直接就被警察『捂』在那裡了……好玩兒,海哥這是來不及啦。」

  我的心裡很不是滋味,李俊海怎麼落魄到這種地步了呢?當初我稍微忍受一下他的脾氣,哪怕給他點兒錢讓他重新做好買賣也可以啊,管怎麼說他也是我磕頭的把兄弟呀。這倒好,很快街面上的朋友就知道了,他們會怎麼理解我?他們肯定會笑話我,這個叫楊遠的真不是個東西,自己發了大財,而他的把兄弟流落街頭……我的心空落落的,抽了一陣悶煙,說:「大坤,你必須跟我說實話,李俊海從咱們市場走了以後,你再也沒見過他?他的攤子不是還在你的手裡嗎?」

  閻坤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怎麼說呢?他去我家裡找過我一次……」

  閻坤突然不說話了,眼睛老是瞥那五,我對那五使了個眼色,讓他出去。

  「遠哥,本來這事兒我想早告訴你的,可又怕你誤會……」

  「我誤會什麼?閻八,告訴你,我很生氣,你怎麼才告訴我這事兒?」

  「遠哥別上火,你聽我解釋,」閻坤的眼珠子在眼眶裡面直打晃,「其實,那天我倆真的沒說什麼,當時的情況你可以問問建雲哥,建雲哥一直在場。李俊海來了我家以後,啥也沒說就先去酒櫃裡摸酒,喝了半瓶白酒,他哭了,說對不起你,你對他那麼好,他還朝你耍脾氣。我就勸他,讓他回去,他不肯回去,說不混出個人樣兒來就永遠也不見你了,讓我替他把他攤子上的貨處理掉,他要去販賣水果。我直接就給了他三千塊錢,算是他攤子上的錢。他拿著錢又哭了,沒命地喝酒,後來我聽他念叨說,楊遠這個沒腦子的,把人家黃鬍子砸跑了就不記掛這事兒了,人家黃鬍子可記著呢,他說他好幾次看見黃鬍子帶著幾個陌生人在市場外面溜達……我沒讓他繼續說,他喝醉了,也許是在胡說八道呢。他臨走的時候,對我說,他要幫你,一定要把黃鬍子徹底砸沒了,給你掃清障礙。我也沒往心裡去,你想想,黃鬍子早沉底了,還砸?以後我聽說,有人在跑市郊的小公共上見過他,他跟幾個小夥計在車上『拉槓』,就是拿三張撲克押點大點小的,騙了錢就走人……」

  「跟他一起『拉槓』的都是些什麼人?」儘管這樣,我還是有點兒懷疑他。

  「這個我真不知道,肯定是些『迷漢』,要不誰去幹這個?」

  「你當時為什麼不來告訴我你曾經見過李俊海?你不知道我找他都找瘋了嗎?」

  「聽我說嘛,俊海第二天專門給我打了一個電話,不讓我告訴你……」

  「你他媽夠仗義的啊,就那麼聽話?」我用眼角瞄著他說。

  「遠哥,這就是你多心了,在外面混的,信用第一啊,我答應了他,就應該做到。」

  「好嘛……」我被他堵得一愣,「你做得對。」

  「沒辦法,儘管我也討厭他,但他跟你是把兄弟,我也得適當給他點兒面子不是?」

  「別絮叨這些了……我問你,他在你家說這些的時候,建雲在場嗎?」

  「在,建雲去濟南了,要不等他回來你自己問他?」

  「不用了,這事兒以後再說吧,」我換了個話題,「你告訴我,小廣被人敲詐的事兒你提前到底知道不知道?應該說,你跟小廣也算是有點兒交情,這事兒他不會不打聽你吧?還有,你幫我分析一下,是誰這麼大膽,硬往我身上推呢?」

  閻坤把眼睛瞪得像鈴鐺:「哥,你別跟我陰陽怪氣的,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呀?」

  我故意不說話,就那麼拿眼盯著他看。

  閻坤沉不住氣了,臉紅得像警燈:「小廣不傻!他知道這陣子咱倆關係不錯,他會把這事兒告訴我?再說,小廣那人你還不知道?他認準了的事情,永遠也不會去諮詢別人的,他鑽了牛角尖,認準了是你派人折騰他的,他怎麼會去打聽到底是不是你派人幹的?他很愛面子,如果一打聽,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害怕你了呢。總之,這事兒我是一點兒都不知道……你讓我幫你分析是誰幹的?我又不是神仙,我分析誰去?我知道你懷疑我,實話告訴你,不是我,我也不可能幹這些背信棄義的事情!我也知道你懷疑李俊海,我也可以告訴你,他人不怎麼樣,可通過他那天的表現,這種懷疑基本也可以打消了,最大的嫌疑應該是黃鬍子,黃鬍子不明不白的被你砸跑了,他能甘心嗎?你說呢?」

  我想了想,輕輕嘆了一口氣:「黃鬍子跟小廣那麼鐵,他怎麼會去折騰小廣呢?」

  閻坤的眼神又開始聚光:「怎麼不可能?他的心黑著呢,要不他能混起來?」

  我打心底里瞧不起黃鬍子,一笑:「這事兒到此為止吧,早晚會弄明白的。」

  在鐵皮房悶坐了一陣,我起身走了出去,我要去找李俊海的姐姐。

  發動車的時候,小傑和金高開著大貨車回來了,魚販子們忽地圍了上去。

  閻坤帶著他的人,咋咋呼呼地幫忙維持秩序。

  趕到李俊海他大姐所在的棉紡廠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李俊海他大姐正端著一個飯盒從食堂里出來。 我招呼了一聲,李俊海他大姐一下子愣住了,臉上的表情很尷尬,扎煞著胳膊直問我,你怎麼來了?我沒跟她羅嗦,直接問:「大姐,你早晨看電視了嗎?」

  李俊海他大姐四下看了看,拉我走了幾步,急切地問:「大遠,俊海到底幹了什麼?」

  看樣子她知道李俊海被抓了,但我不明白她的表情為什麼會這樣奇怪,難道她以為我跟他弟弟還有什麼來往?

  我說:「我也很長時間沒見著他了,電視上說,俊海敲詐別人,不知道是真是假。」

  李俊海他大姐忽地紅了臉:「你說他為什麼要幹這樣的事情?丟死人啦。」

  我勸她道:「大姐,還不一定是怎麼回事呢,也許是被人陷害的。」

  李俊海他大姐陡然提高了聲音:「你別替他說話,他是個什麼東西我知道!」

  接下來,大姐絮絮叨叨地告訴我,李俊海三個月前去找過她,一進門二話不說,直接伸手,把房子錢給我。他姐夫說,不是已經給你了嗎?一共賣了一萬塊錢,姊妹們一分,沒了。李俊海一拳把他姐夫打倒了,你敢賣我祖宗給我留下的房產?今天不把一萬塊錢給我,我就把你的房子一把火燒了。他大姐去拉他,他用一條板凳把大姐掄倒了,留下一句話揚長而去--三天以後我來拿錢,拿不著,我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幾個姐姐一商量,乾脆湊了一萬塊錢給他,再不搭理他就是了。後來李俊海去把錢拿走了,臨走點著幾個姐姐的鼻子說,總有一天我混好了,就來要你們的小命。有一次全家給老爺子上墳的時候,李俊海也來了,中午非要請姐姐姐夫們喝酒,姐夫們藉故走了,姐姐們陪他喝。最後他喝醉了,挽手劃掌地說,將來海天市場就是他的,他要不惜一切代價把市場拿下來,讓一切欺負過他的都給他下跪,姐姐們見他醉了,悄悄溜走了,再也沒見過他。後來,他一個姐姐在老家見過他,他帶著幾個人在路上設了一個路障,收過路費,好象還挺正規,人人都戴著胳膊箍,上面寫著「村道巡查」。他大姐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里似乎對我有些不滿,你混得倒是不錯,可你的把兄弟呢?

  聽了這些,我感到很茫然,腦子裡一遍一遍地過著我跟李俊海的一些往事。這些碎片一樣的鏡頭,走馬燈似的從我的腦海里穿過,讓我感覺一陣陣心酸,想到他曾經單純的目光,想到他剛就業時候拘謹又靦腆的微笑,想到李老爺子渾濁又滿懷期待的眼神,眼前赫然出現了李俊海那隻空蕩蕩的袖管,我的心如同被人潑了一瓢涼水,驟然緊縮。我說不出話來了,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根木頭,孤單地杵在風中。

  回到市場,金高和小傑他們正在鐵皮房裡喝酒,見我回來了,一齊笑:「這人義氣,會雜碎哥哥去了。」

  我把順路捎回來的熟食往桌子上一丟,訕笑道:「最雜碎的是你們,幸災樂禍。」

  金高把一隻豬踢遞給我,擺擺手說:「不提他了,進去正好,這種人活在世上污染空氣。」

  小傑附和道:「就是就是,進去了乾淨,玩這些下三濫把戲本來就該清理出地球。」

  我喝了一杯酒,轉身來找閻坤:「咱們八爺呢?」

  金高「啪」地將酒杯蹾在桌子上:「什麼他媽的八爺,楊遠,你再這麼寵著他我可有意見啦,他媽的這個二逼越來越放肆了,你猜他剛才怎麼了?他直接給你做主了!解放路老錢來拿鯧魚,嘮叨了幾句價格高了,他直接給壓了三毛錢,幸虧那五及時告訴我,要不人家把貨就拉走了。別不高興啊,剛才我忍不住踹了他兩腳,這小子還不服氣,翻著白眼說,他這是為你好,老客戶要照顧,不然人家就『飛』了。你說這小子是不是欠修理?咱們還沒插手他們服裝那邊呢,他就想跑咱們這裡指手畫腳?」

  「是嗎?你把他叫過來,我抽他。」我的心一堵。

  「就是,這小子真他媽欠抽,」那五嘿嘿一笑,「把他砸跑了,我跟金哥去接手服裝市。」

  「滾你媽的,」小傑瞪了那五一眼,「剛吃了幾天飽飯就開始『漲顛』起來了?」

  「不是那意思,誰不地道就應該砸誰,我是在幫遠哥出點子呢。」

  「好,這個點子好,」我一把將那五的頭按進了我的胯下,「我他媽憋死你這個驢操的。」

  正鬧著,金高推著閻坤進來了:「楊遠,閻八爺給你下戰書來了。」

  閻坤的臉漲得像松花蛋,倚住門框進也不是走也不是:「遠哥,你找我?」

  我把身子靠到沙發上,冷冷地說:「閻八,你對賣海貨很在行嗎?」

  閻坤的眼睛像是突然被雷射打了一下,一下子變得沒有了方向,在眼眶裡忽悠了幾圈,像空中掉下來的一口痰,呱嗒落在了眼皮底下,隨即,嘴唇也劇烈地哆嗦起來:「遠哥,原諒我,千萬別生氣……剛才我錯了,我不該拿自己不當外人。」

  「閻八,自己扇自己兩嘴巴子。」金高遞給那五一根煙,「先給咱八爺點上煙,讓他悠著點兒煽。」

  「閻八,」小傑的臉像突然被冰住了,沒有一絲表情,「自己站在什麼位置上要自己清楚。」

  「遠哥,」閻坤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情,嗓音也變了,「真扇?」

  「真扇。」我的臉上掛了霜。

  閻坤沒有去接那五遞上去的煙,直接開始用巴掌扇自己的臉,啪,啪,啪。

  閻坤扇了七八下,我的心就軟了,算了吧,他就這麼種人,裝大頭裝慣了,原諒他吧。

  我把菸頭彈到他的臉上,悶聲說:「以後有點兒數,別把手伸那麼長。」

  簡單吃了點兒飯,我給胡四打了一個電話,把李俊海的事情告訴了他。

  胡四笑得很曖昧:「你把兄弟有點兒意思,玩地下工作呢。」

  我的臉在發燒,支吾道:「你找人打聽打聽他是不是真辦了這樣的事?能使上勁的話,我想幫幫他。」

  胡四說:「本來我想勸你別管他,事到如今我就不勸你了,我知道你這脾氣,愛面子啊……得,等我的電話吧。對了,我一個兄弟在郵電局上班,弄了幾個便宜的BB機,你要不要?要的話我給你買一個。什麼是BB機?呵呵,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就是有人想找你的話,用電話打你的號碼,你就知道了,隨時可以回電話,就像個喚狗的哨子……方便著呢,要不要?」

  「要,你有的東西我就得有,」我笑笑,「這麼厲害?以前光在電視上見過。」

  「這還叫厲害?前幾天我去了趟廣州,人家那裡有錢的大老闆都拿大哥大呢。」

  「大哥大?那怎麼拿,走到哪兒都背著他大哥呀?」

  「老外,」胡四吃吃地笑,「就是隨身帶著的電話,朝鮮戰場上老美用過那玩意兒。」

  「別鬧了,背著個報話機到處晃啊?那不成烏龜了嘛。」我以為他是在吹牛。

  「你完了,沒見過大世面,不大,跟塊磚頭差不多大小。」

  「真的?那可是個好玩意兒,咱們這裡沒有嗎?」

  「不多,反正我看見孫朝陽是用上啦,整天擎在手裡裝董存瑞。」

  「那咱們也得有!」我很惱火,憑什麼讓孫朝陽壓我一頭?

  「太貴了……」胡四是個過日子的人,訕笑道,「先弄個BB機裝備著,以後再跟老小子比闊。」

  放下電話,我讓那五去胡四那裡拿BB機,順便給他捎了些緊缺的海貨,我知道傍年根他用得上。那五問,BB機?怎麼起了個流氓名字?是不是「擼管兒」用的?我說就是,你讓四哥當場教教你怎麼用,回來以後你再教我們,爭取讓咱們海貨市的兄弟都學會了,將來成立一個擼管兒專業大隊,走到哪裡都能聽見「BB,BB」的聲音,絕對有派。那五摸著頭皮出去了,不能吧?那不亂套了?

  剛坐下點了一根煙,建雲拿著瓶茅台酒進來了:「哈哈,兄弟,將近半年沒見著你了,想我嗎?」

  「想,」我站起來給他讓了個座,「雲哥,聽說在外地發展?」

  「呵呵,沒辦法,」建雲用手在眼前拂了一下,「狼多肉少,不出去混怎麼辦?」

  「跟閻八分家了?」我隨口問道。

  「還沒呢,這次回來就是想跟他把帳掰扯掰扯。」

  「就是,合夥的買賣不長久,還是自己單挑的好,見著閻坤了嗎?」

  「見著了,在外面喝悶酒呢……怎麼,剛才你揍他了?」

  「那叫揍?」我給建雲倒了一杯茶,「那叫『幫助』,不幫助永遠長不大。」

  建雲吐個舌頭,像女人那樣剜了我一眼:「你呀,猴精。」

  我把他帶來的酒拿在手上把玩著,貌似輕鬆地問:「你在閻坤家見過李俊海?」

  建雲猛一抬頭,面相很不自然:「哦……見過。」

  我不說話了,看來這裡面還真有點兒事情,我決定「抻」他一「抻」。

  建雲訕訕地把酒打開,抓起杯子倒了兩杯,把我那一杯往我眼前一推:「先喝點兒。」

  我用一個杯子扣住那杯酒,搖搖頭:「不喝了,剛喝完,你有事兒嗎?」

  建雲一口把自己的酒幹了,抹抹嘴道:「借你幾個人使,我遇到麻煩了。」

  「找閻八爺呀,」我淡然一笑,「八爺神通廣大,什麼事兒他辦不了?」

  「他?呵呵,」建雲笑得很無奈,「他比黃鬍子強不了多少,有那心沒那力量。」

  「發生了什麼?」我不開玩笑了,正色道,「白的,黑的?」

  「黑的,」建雲又倒了一杯酒,邊用鼻子嗅著邊說,「濟南那邊有個叫五子的,整天擠兌我,去年我跟閻坤在那裡開店的時候,他就去騷擾過我們,當時我找了鳳三,鳳三認識他,好象跟他一起在濰北農場勞改過。我們在一起喝了一場酒,他也挺給面子的,再也沒找茬兒。年初,他又開始了,他說我的店搶了他的生意,要麼滾蛋,要麼適當讓點兒利潤給他。我再次去找鳳三的時候,鳳三不管了,他說,在外面闖蕩要學會自己修行,我不能總是罩著你吧?最後,我接受了五子的條件,按月給他上供,強龍不壓地頭蛇嘛。安穩了幾個月,這不又開始了?前幾天他把我的店砸了,讓我滾蛋,我也想好了,滾就滾吧,可我回去收拾鋪子的時候,他竟然把我的貨全搬走了,還不讓我報案,揚言報案的話不但貨沒有,人頭還得落地……」

  「這麼猛?」我打個哈哈道,「惹不起咱們躲得起,趕緊回來吧。」

  「你也不用跟我繞彎子,」建雲把酒喝了,一哼,「你要多少錢?」

  「建雲哥,不是我跟你計較錢的事兒,你知道的,這趟『差』不好出……」

  「還在繞,」建雲啪地拍在桌子上五千塊錢,「夠不夠?」

  我拿起錢,刷刷地掰著:「我要是說不夠,你又好說我犯小人了……按說,就憑咱倆這關係我白幫你都可以,我楊遠不是那種惟利是圖的人,江湖義氣在我的腦子裡永遠占據著第一位,正因為這個,我得為我手下的兄弟負責不是?要知道,濟南不是在咱們的地盤,去了那裡人生地不熟,你敢擔保一點兒麻煩不出?萬一傷了人怎麼辦?住院,打官司,進監獄,甚至養活家口……處處都需要錢,當然,真乾的時候弟兄們會小心的,可萬一呢?我強調的是萬一啊……說實話,真不夠。這樣吧雲哥,你不是跟金高也熟悉嗎?你拿這五千塊錢去找他,讓他安排……呵呵,不高興了,要不你還是去找鳳三吧。」

  建雲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扭曲得不成樣子:「你到底想要多少?」

  我歪著腦袋欣賞他戲劇效果很強的臉,慢條斯理地問:「你說呢?」

  建雲瞪了我一陣,臉就恢復了正常,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萬。」

  我把錢在桌子上整齊地碼好了,輕輕給他裝回口袋:「拿回去吧,這事兒我幫你。」

  建雲的眼睛一下子瞪成了牛眼:「開玩笑?」

  我笑眯眯地摸著嘴巴:「不開玩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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