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無聊的單挑
2024-06-12 04:55:09
作者: 潮吧
回監舍吃了午飯不長時間,董啟祥他們就收工回來了。
閒聊了一陣,董啟祥忽然問我:「你弟弟在胡四那裡吧?」
我說,是啊,早就去了。董啟祥搖了搖頭:「老四很犯愁啊,你弟弟很任性,什麼事兒也不懂。」
估計是胡四不好意思跟我提這些,先通過董啟祥給我露個話,這我理解。
我笑了笑:「什麼都懂也聽話的話就不交給他了,交給他的意思就是想讓他幫我先照顧著。」
董啟祥說:「聽老四的意思是草雞了,他看不住他,一調屁股就找不著他了,整天擔心。」
我也有些犯愁了,怎麼辦?總不能讓他回家吧,他需要鍛鍊,再說我爹現在的身體也照顧不了他。只好先這樣了,唯一的辦法是等我出去了,天天把他帶在身邊。我說,以後我跟四哥說說,不行的話安排個專人看著他,大不了給那個人錢。董啟祥說,那不是目的,你能看他一輩子?這個道理我明白,可是眼下有什麼辦法?我不說話了。
夏天剛過,我就被調回了監舍擔任值班組長,這個活兒可真輕鬆,不用出力幹活兒,還相對自由一些。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嚴盾給我來信了,在信里他首先檢討了自己一番,他說他對我沒有盡到責任,眼睜睜地看著我又走了回頭路,最後鼓勵我好好改造,不要擔心家裡的事情,我爸爸和我弟弟都挺好的,他會經常去我家裡照看一下的。這封信看得我悔恨交加,感覺自己不但對不起我爹和我弟弟,更加對不起的是嚴盾……我躺在床上鬱悶了老半天,感覺自己輕得像一粒浮塵。
下午睡了一覺,董啟祥來了:「今天我就把小廣喊過來怎麼樣?剛才我看見他在操場上溜達。」
我坐起來穿好了衣服:「行,讓他來,這個心事不除,我老是睡不踏實。」
董啟祥說:「我把他叫來就走,我不能在你們身邊,小廣愛面子,當著我的面他說話會很硬的。」
我搖著頭笑:「如果他這個脾氣不改,永遠也是個酸秀才。」
董啟祥囑咐我說:「你千萬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激化了矛盾對誰都不好,我在門外聽著,不好的話我就拉他走。」
我說:「你就放心吧,寧肯他揍我,我也不會揍他的。」
剛下床活動了幾下手腳,董啟祥就回來了,直搖頭:「小廣這個混蛋,拿架子,不來,說想跟你單挑,場地都選擇好了,在桌球室里。媽的,我這個大哥算是白當了。」這事兒我還真沒想到,那就打發他個滿意吧。我沖董啟祥笑了笑:「那我就去找他,你就不用去了。」董啟祥說,不行,我還是得跟你一起去,我怕你們倆玩野的。我想了想,笑道:「那好,你把我送過去,在外面等我就是了。」
在走廊上活動了幾下手腳,我把勞改棉鞋脫了,換上了一雙旅遊鞋,把鞋帶系得緊緊的,一時感覺自己很滑稽,這是要去幹什麼?如果真是去打架,怎麼沒有一點兒打架前的熱血沸騰?有的只是無聊與煩躁,僅僅帶有一絲想要發泄的衝動。十幾年前跟人家約仗可不是這種感覺,那時候的血是熱的,渾身充滿了力量,巴不得馬上跟對方交手,身上一般也揣著傢伙,防備對方不按規矩出牌。記得有一次因為踢球跟別的廠里的一個人對罵了幾句,那個人晚上在我們宿舍外面喊我,讓我出去,他要跟我玩玩。我下樓了,就他一個人。李俊海他們想直接上去拿磚頭拍他,我拉住了他們,問那個人,咱們倆怎麼玩兒?他丟給我一付拳擊手套,直接在我面前蹦躂起來。那天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打得不再還手了,最後跌跌撞撞地背著套子回家了,我在後面笑得像狼噑。今天會是一種什麼結果呢?小廣也會服軟嗎?肯定不會,那麼我將達到一種什麼效果呢?不知道……反正我必須讓他明白,單挑他不行,玩別的他也不是個兒,起碼讓他在心裡服軟,以後別找我的麻煩了,我受夠了。我和董啟祥在窗台上趴了一陣,大院裡的人漸漸散去,董啟祥拉了我一把:「走吧,千萬出手別太重,你的目的不在這裡,要冷靜。」
桌球室在教育科的底樓,很安靜,連個值班的都沒有,估計小廣都安排好了。我和董啟祥站在門口剛想抬手拍拍門,小廣就出來了,他穿著一身藍色的運動服,看上去很精神:「蝴蝶來了?」我點了點頭:「呵,你讓我來我敢不來?」小廣一側身把我們讓進去,隨手關了門:「沒變,你還是那個脾氣。」這間房子很大,有普通監舍的兩個大的面積,幾張桌球桌已經挪到了牆根,中間空出了很寬敞的位置,好像已經擦過地,地面還是濕漉漉的。
「廣勝,我再問你一句,」董啟祥拉小廣坐在一張桌球桌上,「你非想跟蝴蝶這麼解決不可嗎?」
「蝴蝶你說呢?」小廣把頭轉向了我。
「咳,廣哥你太客氣了,你不是已經決定了嗎?別徵求我的意見了。」
「聽見了吧,」小廣沖董啟祥笑了笑,「蝴蝶沒有什麼意見。」
「那就別囉嗦了,」董啟祥從桌子上跳下來,「怎麼個玩法?摔跤?拳擊?散打?還是亂『造』?」
小廣挺了挺胸,雙手一撐桌子下來了,動作十分瀟灑,讓我懷疑這小子練過體操:「蝴蝶,你說吧,反正我什麼都不懂,我只知道誰把誰打得沒有力量站起來就算贏了。」我站著沒動:「我也是這麼個意思,可是廣哥我再問你一遍,你這麼辦到底是什麼意思?就是為了出口氣嗎?」小廣皺了一下眉頭:「剛才我還表揚你的脾氣沒變呢,這又囉嗦上了,你說對了,我就是想出口氣,沒別的。」後退兩步,沖我—勾手,「來吧,像條漢子。」
我沒有先動手的習慣.我習慣在對方動手的時候再出擊,我沒動:「你來。」小廣來回跳了幾下,好像是在模仿泰森的步法:「別囉嗦,出手啊你。」我繞著他橫了兩步,我實在是出不了手,用拳頭打他的腦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摔倒?或者直接跳過去用膝蓋挺他的褲襠?看著他一本正經的臉,我猶豫著……他突然呀了一聲,在我面前使了幾個很好看的花架子,外面的陽光照著他,讓我感覺他是一部揚場機,雙臂轉得又高又快。我以為他終於要出手了,提口氣穩住了下盤,可是他依舊不靠前,甚至還後退了不少……這種情況我遇到過不少,甚至有的在我面前虛晃一招撒腿就跑的,難道曾經的一方簕主陳廣勝也是這麼一種人嗎?
我乾脆抱起了膀子:「廣哥,我可先說好了,仗是你約的,你光晃蕩不動手,我可不伺候你啦。」
小廣不等說話,董啟祥就橫在了我們倆中間做了個暫停的手勢:「算了吧,打不起來,握手言和。」
「祥哥你閃開,我先來!」小廣突然繞到董啟祥的側面,揮拳襲來,一條腿同時插到了我的兩腿之間,瞧這意思是萬一拳頭落空直接給我來個「得合」,這倒是正合了我意。我沒有去架他的拳頭,猛一蹲身子,雙手扳住他的腳腕子,使他沒法挪動,用膝蓋猛地跪在他的腿彎內側,儘管我沒用上全力,他也跌得不輕,倒地的同時,他的另一條腿都踢到了頭頂的地上。我把抱腳腕跪腿的姿勢保持了一秒鐘,慢慢站了起來,順手拉了他一把:「起來,再來。」
小廣不相信似的看著我的眼睛站了起來:「跪腿?行啊夥計,跤玩得不錯。」
我退後兩步,繼續招手:「再來。」
小廣倉促地鋝了董啟祥一眼,似乎是在看董啟祥的表情.董啟祥不看他,把手—合:「繼續。」
小廣這次好像是仔細了一些,又在我面前劃開了步,尋找機會想要再次出手。
我不想給他這個機會,基本沒動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防備著他。
小廣劃了足有一分鐘的步,突然跳起來,一條腿橫空向我掃來,另一條腿也騰空了。我抓住機會,一側身子肩膀就靠到了他的腿根那裡,猛地一扛,他又一次摔了出去。這次更狠,人整個扎進了一張桌球桌子的下面。本來我想直接用腳踩他的褲襠,轉瞬一想,那就太不給他機會了,退到另一張桌子旁邊站住了:「廣哥,出來,接著來。」
小廣這次是真的感覺丟了面子,狼狽地從桌子底下竄出來,架子也不拿了,步也不劃了,一個餓虎撲食向我撞來。我閃開一下,順勢帶了他一把,小廣把持不住腳步,直接趴在了那張桌子上。沒等趴穩又反身撲了回來,他的動作很迅速,我來不及考慮用什麼招數對付他,後面的動作全是下意識的,跳動、扭身、出腳、別手,這一連串的動作連我自己都感覺快極了,幾乎是一氣呵成,小廣再次倒地的時候,身子是旋轉的,像一隻巨大的陀螺。我停住手,站在他的頭頂上,用腳勾了勾他還在撲騰的腿:「廣哥,還有能力站起來嗎?」小廣的臉漲成了茄子,看我一眼,—言不發,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這個動作讓我一下子想起來,眼前的這位大哥以前也是一個身經百戰的風雲人物,很懂得照顧自己的面子。他穩穩地站在我的面前,隨手撲拉了兩下身上的塵土,微微i笑:「好身手,但是我還沒輸。」
這還沒輸?我想笑,再打下去你會輸得更慘,我還沒用上那些狠招呢。我邊防備著他突然襲擊,邊回頭看了看董啟祥:「祥哥,你說呢?」董啟祥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拉我走到門邊,小聲說:「聽我的,給他留點兒面子。」我回頭看了看小廣,他呆在那裡悵然若失,似乎已經沒了繼續戰鬥的勇氣,但是他的胸脯還在挺著,還在極力裝出一副毫不氣餒的樣子,我說:「你讓我怎麼給他面子?要是我不給他面子,他還能在那裡站著嗎?」董啟祥說:「如果是這麼個結局,咱們算是白來了,你們的誤會不但沒有解除,還將繼續加深,你自己考慮一下。」
和著我是來找價掉的?我不想同意:「我已經給了他面子……」董啟祥打斷我說:「別這麼想啊,我了解他,他的心裡什麼也沒有,就是想找一下平衡,你想想你以前在人家身上乾的那些事兒,這仇已經結下了,他的態度很明朗,不想報仇了,就想掙回點兒面子,其實他自己的心裡也知道你在給他面子,你就再給他一次不行嗎?讓我也好說話,再說他跟胡四的關係也不錯,還有林武……」我的腦子一熱,不讓董啟祥說了,轉身回來沖小廣抱了抱拳:「廣哥,剛才你失手了是因為沒活動好,來,再來一次。」小廣的表情很奇怪,我能夠從中看出,他已經知道了我跟董啟祥剛才在商量什麼,可是他照樣想按自己的打算來,一伸手做了個讓我上的姿勢:「來吧蝴蝶,最後一次了。」
我故意把這一拳出得很慢,小廣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子,肘部猛地擊在我的胸口上。這小子出手很重,我感覺胸口那裡像是被氣錘打了一下……算了,不還手了,給他個面子吧!我咚咚地倒退了幾步,把身子靠到牆壁上,捂著胸口裝作說不出話來的樣子,沖董啟祥搖頭。董啟祥連忙橫在我和小廣的中間,來回搖手:「全場結束,平手!」
小廣很注意把持節奏,裝作還想上又要遵守規則的樣子舉起了雙手:「我沒有意見。」
董啟祥把他的手給他拿下來,轉頭問我:「你同意這個結果嗎?」
我笑了:「同意同意,這個結果很公平。」
小廣的表情更加尷尬了,他幾乎都不敢看我了,站在那裡用屁股蹭桌球桌。我走過去,伸出雙手捏了捏他還算結實的胳膊:「廣哥,咱們的恩怨是不是可以先告一段落了?」小廣笑不出來,眼球躲閃著,話說得有些語無倫次:「蝴蝶,你好好的,咱們回到社會上肯定是要接觸的……我丟不起那人,我得跟我的家人有個交代。還有,我的兄弟都不知道你沒幹那事兒……可是我沒說你沒幹呀。不說了吧,反正這事兒已經那樣了……」小廣遲遲沒有說下面的話,我替他說了:「你的意思是不是需要我對你爸爸解釋這個問題?我答應你。你的朋友我不想接觸,你樂意的話你就跟他們解釋,不樂意我也管不著,至於黃鬍子……還記得你想讓我給黃鬍子留口飯吃嗎?黃鬍子還需要我多說?」
董啟祥在一旁悶聲說:「黃鬍子就不需要解釋了,他死了嘛。當初我還想讓黃鬍子拉巴拉巴蝴蝶呢。」
小廣的臉色好看了一些,說話的口氣帶了一絲羞澀:「蝴蝶你是個不錯的夥計,可惜咱們倆沒有交往好。」
董啟祥笑著拍了拍小廣的肩膀:「廣勝,蝴蝶的為人我沒少跟你說,以後別總是記仇了。」
小廣搖了搖頭:「有那麼點兒誤會的意思……蝴蝶,你不是說要請我喝酒嗎?我沒錢,你先請我吧。」
媽的,這客請得有些窩囊,我笑了笑:「沒問題,今天就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