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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2 04:53:53 作者: 丁邦文

  黃一平還有一件重要事情需要處理:他想看望一下章婭雯、馬嬋,這是他生命中除了母親、姐姐、妻子、女兒之外,兩個非常重要的女人。如果可能的話,他也想看看郎傑克,不知那個過慣了花天酒地生活的浪蕩子,如今參憚悟道到何種程度了。

  前邊曾經說過,五年多前,黃一平因為幫助馮開嶺頂包,遭遇了人生最大的挫折,被下放到陽城市委黨校後勤處,飽嘗了霜寒世態與冰冷人情。其間,黨校圖書館的女管理員章婭雯,給了他母親般特別的溫暖,令他孤苦寂寞的心靈得到些許慰藉。因此,他與章婭雯迅即產生感情,成為朋友、情人。現在回頭想想,在那樣一段特別的日子,假如沒有章婭雯溫柔的呵護,他的處境一定更加艱難,心靈一定更加孤寂,或許無法徹底擺脫那段漫長的陰影,因而也未必會有後來東山再起的熱情與勇氣。等到他重新回歸市府,做了市長廖志國的秘書,一方面工作繁忙、身不由己,另一方面也生怕引人關注與非議,他與章婭雯之間不可避免地由熱趨冷,溫度漸降,乃至出現了無法彌補與跨越的距離。加上,因為規劃局長於海東的介入,章婭雯為了妹妹的編制,不得不求助於黃一平,引發後者內心的不快,從而使兩人之間的裂痕進一步加深。不久,章婭雯悄然離開陽城,遠赴另外一座城市結婚去了。從此,黃一平便再也沒有得到她的消息,不論怎樣主動聯繫,對方一直不給回音,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

  感情是個奇怪的遊戲,當你擁有時或許煩其寡味、厭其累贅,可當你一旦失去時則如箭穿心,讓你痛惜不已、追悔莫及。章婭雯的突然離去,令黃一平時常有如是感受。章婭雯消失這兩三年間,黃一平也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自己與章婭雯之間,到底有沒有愛情?即使有,這種情又占到多大比例?回首往事,當年他孤身一人初到黨校,就像一個不習水性者突然掉進了大海,孤獨、憂慮、痛苦、恐懼、掙扎等等百味俱集,為此,他曾經一度有過早早結束生命的念頭。而章婭雯的出現,就像茫茫驚濤駭浪中的即將溺斃者,陡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令他有飢不擇食、慌不擇路的感覺。事實上,那時章婭雯對他更多的可能是同情,而他對章婭雯更多的則是感激,彼此都來不及考慮愛情這個奢侈品。彼時彼境的一對男人,很容易就將同情、感激演繹成了一段結局註定悽美的愛情。正因為那段感情太過匆忙,缺少必要的了解、鋪墊,也缺乏了愛情必需的浪漫,因而無法過渡為真正的愛情,或者說與愛情還有些距離。當然,那種感情絕對超過了普通朋友關係,其成色也絲毫不遜於男女情愛,也許定位為親情更為合適。

  要命的是,恰恰就是這種親情,骨肉相連、血脈相通,反倒更加刻骨銘心,令人終生難忘。不管怎麼說,對於黃一平而言,章婭雯是他生命中極其重要的女人,曾經在他人生處於低谷、絕望時給過他幫助,於他有再造之恩,就因為這一點,她便永遠占據著他心中一個非常重要的位置。這個位置,其他任何女人都無法替代,時間與歲月的長河也無法抹去。而且,隨著他仕途、命運的不斷改善,對於章婭雯的掛念、愧疚之情也越深。眼下,他即將走馬上任海北縣委書記,章婭雯是他第一個最想告訴的人,也是第一個需要感謝的人,儘管此時不知她身在何處。

  

  黃一平再次撥打了那個熟悉的手機號碼,還是通了無人接聽。發了簡訊過去,也是依然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音。無奈之下,他打了於海東電話,希望通過章婭雯妹妹尋找。

  「難道你不知道,我們單位的小章早就離開陽城了?據說她姐姐嫁給一位大學老師,好象那人在當地有點關係,結婚後把妹妹也調到那裡,還在規劃局下邊的設計院工作。」於海東對黃一平的詢問,表示相當吃驚。

  「你們這邊有她的聯繫方式嗎?」黃一平並不解釋。

  「應該有吧。這樣吧,我馬上查一下,等會兒發到你手機上。」於海東態度積極。

  不多會兒,於海東的號碼發過來了。

  黃一平按照那個號碼打過去,很快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是黃大哥、黃秘書?你怎麼知道我的號碼?」妹妹的聲音同姐姐婭雯有點像,中音帶點磁性。

  「我這邊還沒開口,你怎麼就知道是我?」黃一平不禁笑了。

  「嗨,你經常用這個號碼給我姐姐打電話、發簡訊,我當然知道啦!」小章的情緒有些低沉。

  「你姐姐好嗎?」黃一平問。

  「不好!但是她不想告訴你,因此才不接你電話,也不回你簡訊。不過,他知道你混得不錯,前兩年當了市府辦副主任,去年升了市委副秘書長,最近剛剛任命了海北縣委書記。」妹妹快人快語,同姐姐性格差異明顯。

  黃一平沉默了。章婭雯對他的關心、關注,讓他的愧疚不安更為加重。他問:「你姐姐到底怎麼了?」

  那邊也沉默了些時候,然後就是一陣抽泣,好久才回答:「我姐生病了,是白血病,正在北京協和醫院等待骨髓配型哩。」

  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一般,令黃一平震驚。他握著電話的手,忽然抖動起來,牙齒也不由自主跟著篩動。

  「知道了。」黃一平沒再細問下去,匆匆放下電話。

  黃一平算了一下,距離公示期滿還有幾天。廖志國說過,這段時間讓他休整一下,也可以出去走走。於是,他馬上向廖志國請假,要求到北京跑兩天,理由是郎傑克從泰國回來了,看望一下老同學。廖志國想都沒想就同意了,並且請他務必轉達對郎傑克的問候。

  由於臨近元旦,當天的機票已經售完,黃一平根本等不及明天,選了陽江機場最後一班紅眼航班。飛機在首都機場降落時,已經是深夜一點。他沒有驚動京城任何熟人,只在醫院附近找家賓館住下。

  第二天一早,他來到協和醫院,藉助一位陽城籍老鄉,很容易就查詢到章婭雯的住院樓、床號。黃一平找到章婭雯的主管醫生,得知病人情況不是最糟糕的那一類,目前正在通過網絡尋找合適配型,估計很快就能找到。

  「關鍵問題是治療費用很大,病人家裡經濟條件一般,好象難以承擔。而且,這種病除了手術,還需要一定時間的後續治療,一定不能半途而廢,否則一旦復發就不可再治。這樣一來,又是一筆不小的費用。」醫生說。

  「如果找到匹配的骨髓,從手術到最終治癒,總共需要多少錢?」黃一平問。

  「保守估計,至少要七八十萬元。」醫生說。

  「如果不是保守估計,二百萬元夠不夠讓她完全康復?」黃一平問。

  「足夠了!」醫生笑了。

  「請你們一定全力以赴,只要病人能夠治癒,費用絕對不成問題。拜託了!」黃一平緊握著醫生的手,好久都不肯鬆開。

  知道了病人的情況,黃一平忽然決定不見章婭雯了。

  離開醫生辦公室,他特意拉上羽絨服帽子,戴上一副大大的口罩,裝成鄰室的病人家屬,悄悄來到病房外的走廊上,透過窗戶遠遠看著章婭雯。

  隔著一層玻璃,他隱隱看到章婭雯臉色憔悴,卻依然滿面笑容。她身旁,一位中年男人正斜倚床邊餵她吃水果。從他們親昵的舉動看,那男子一定是她丈夫,而且夫妻之間感情不錯。此景,讓黃一平感覺安心多了,他為章婭雯找到稱心伴侶而高興。

  默默注視了大約十幾分鐘時間,黃一平悄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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