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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2 04:53:00 作者: 丁邦文

  黃一平腦瓜想得生疼,還是沒能想出一個解決胡春來的好主意。左思右想之後,他還是決定找趙瑞星商量。因為他知道,趙瑞星在陽城政界時間較長,又以主意多、手腕硬出名,處理此類人事不乏絕招,其人應該深諳此類暗道機關。

  當然啦,在決定同趙瑞星商量之前,黃一平也曾猶豫很久。因為他知道,趙瑞星在陽城名聲不佳,得罪過很多人,仇家不少。通過上次海北縣委副書記的調整,他看出趙氏不僅整人有一套,而且更是謀私高手,大有雁過拔毛風範。這種作派日積月累下來,日後難免出問題。因此,如果與這樣的人走得太近,恐怕會為將來留下隱患。然而,現在廖書記政治上有急需,而治人之道又非自己這個秘書的強項,諸事還真是離不開這個趙魔頭哪。

  果然,黃一平將當前局勢、任務如此這般一番敘說,趙瑞星馬上就提出一條妙計。

  「既然要讓胡春來離開教育局,何不採取上次海北的那個調虎離山計?」趙瑞星問。

  「上次海北是有個副書記職務,而且橫空出世了一個魏和平作幫襯,這次教育局那邊風平浪靜,人家胡春來幹得好好的,恐怕不太容易調他出來。」黃一平說。

  「這次就不能再弄出個位置出來了?我看未必吧!」趙瑞星看著黃一平,一臉壞笑。

  「你是說免掉康局長的職務?那不行,絕對不行!」黃一平急了。那個躺在病床上的康局長,雖然早已成為植物人,而且康復的希望日益渺茫,可畢竟那也是自己的恩人,落井下石、過河拆橋的事情別人能做,他黃一平斷然不能。

  「趙部長啊,你可能不知道,那個康局長的情況確實令人同情,而且,他還是我的老領導。當年,我在陽城五中時,他對我——」黃一平一時有點語塞。

  趙瑞星伸手在黃一平肩上輕輕拍了拍,道:「你不必說了,情況我都知道。當年是他把你推薦到教育局,你才有了今天。人嘛,是感情動物,這說明你黃秘書長是個重舊情、有良心的仗義之人。可惜,現在官場上這樣的人越來越少了。不過,作為老大哥、過來人,我還是要勸你一句,不知你是否能夠接受?」

  

  「但說無妨。」黃一平擦了擦濕潤的眼睛。

  「老弟啊,你還年輕,在官場還有相當大的發展空間。這舊情也好,良心、義氣也罷,一切都得圍繞政治上的需要,以不違背、損害你的仕途前程為基礎,否則就可能要吃大虧。你是學過四年大學歷史的人,縱觀古今中外的歷史,有多少像項羽那樣的英雄豪傑栽在情義二字上?又有多少無情無義之人最終達到了人生的巔峰?很多時候,官場不相信、拒絕情義!」趙瑞星說的倒是大實話。

  「可是,康局長的這個位置還是不能免!」黃一平態度堅決。

  趙瑞星沉默片刻,又問黃一平:「那好。就依你的吧。不過,我想問一下,康局長現在職務不免,你是否也認為他還有徹底康復的那一天?」

  「那倒也不是。雖然醫生說的半年大限早已過去,可康復看來已經無望,即使再好的醫療條件,估計也維持不了一兩年。」黃一平說。

  「那康局長的這個位置,對他和他的家人意義是什麼?」趙瑞星問。

  「主要是心理上的安慰吧。畢竟康局長是因公出差受傷,現在又還有一口氣,怎麼說也不忍心馬上就免掉職務呀。再說,有個局長的職務,醫療、護理等各方面也會方便不少。」黃一平實話實說。

  「你是不了解全面情況,還是沒有說出全部實情?據我所知,康局長家屬還有兩樁最大的事情沒有解決,他們希望以這個局長職務作為條件,來和教育局乃至市里討價還價。是不是?」趙瑞星顯然什麼都知道。

  黃一平點點頭。

  確實不錯,康局長育有子、女各一人,兒子在教育局下屬的教育科研所,屬於事業編制,本來已經計劃等到其父退休前,設法調到局機關來解決公務員編制;女兒兩年前師範大學畢業,沒有考取教師資格,也沒有找到像樣的工作,通過康局長的影響借在陽城師範,做些行政後勤方面的雜務,一直沒有解決編制。本來,康局長在位時,這些都不成問題,可現在隨著局長的受傷,一切都充滿了極大的不確定性,甚至可能無望解決。近年,因為這兩個問題,康局長親屬先後找過局裡,與胡春來等人也沒少吵鬧,其結果可想而知。也因此,他們才在職務問題上不肯相讓。

  「其實,現在對於康局長他們家來說,倒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趙瑞星說。

  「說來聽聽。」黃一平來了興趣。

  「你想啊,如果現在康局長家裡同意把職務讓出,於我們這邊,可以仿照海北副書記的選拔,如法炮製趁機解決掉胡春來;於康局長那邊,可以藉機提出兒子調動與女兒的編制問題,即使你我不好直接操作,也能同未來的新局長做個交易嘛;同時,康局長既然禪讓其位,那麼,後來的繼任者必然投桃報李,在其治療、護理、福利等方面給予特別關照。畢竟後來者不是那個胡春來呀。」趙瑞星顯然早就深思熟慮。

  黃一平聽了,思考了好久,嘆息道:「唉!你說得不錯,也只能這麼辦了。另外,我還有個考慮,不如乾脆將康局長的關係轉出來,在市委這邊安排個閒職,算是對他和家屬有個安慰,同時又解決了了女的實際問題。如此,康局長那裡我去做工作。」

  這天晚上,黃一平獨自拎一隻花籃,來到第一人民醫院探望康局長。因為是局長,又是因公受傷,加上黃一平特別拜託了仲院長,醫院算是給予了特殊關照,住的是專供市領導和離休幹部使用的套間。黃一平進去時,康局長夫人、女兒正在給他擦洗身子。看到當年高大健壯的康局長,如今已然骨瘦如柴、毫無知覺,黃一平不禁傷心落淚。

  問了些近期治療、護理情況,看到床頭柜上有一疊文件,幾乎全是教育局文頭,黃一平問:「局裡還有文件送到這裡?」

  「哪裡啊,都是些過去的老文件。局裡除了往醫院打錢,別的基本都不管了。」康局長夫人苦笑道。

  黃一平拿起文件一看,果然是前幾年的日期,全部是康局長的會議講話。

  看到黃一平納悶,康局長女兒解釋道:「我媽不知從哪兒聽來的辦法,說是只要給爸爸念他過去的講話,或者放講話錄音,就能喚醒病人的記憶。」

  黃一平一聽,明白了幾分。

  康局長夫人聽來的辦法,確有其事。早些年,市里一位政協副主席患腦溢血深度中風,起初口不能言、目不能視,全身插滿各種管子,幾乎完全喪失了知覺,唯有手指稍有感應。住院後,醫生、家屬用盡良藥、想盡辦法皆無效果。一個偶然機會,其親屬發覺,只要病房外邊的廣播開始放送新聞聯播,病人手指都會有輕微動靜。自此發現之後,家屬乾脆在病人床邊放了專門的錄音機,將該副主席從前的那些講話錄音悉數反覆重放,奇蹟果然出現——病人手指由微弱動彈漸至強烈,而且其頻率隨錄音機中的聲調起伏,尤其每到掌聲熱烈處竟能半握成拳。依照此法,加上藥物治療,兩年不到,副主席竟甦醒且慢慢康復了。

  可是,眼前的康局長畢竟不是中風,又早已被醫生宣布腦死亡,錄音之類恐怕難以召回其沉睡的生命了。

  黃一平看了那些文件,心底不由得一陣悲涼,暗自感嘆生命之無常,也因此對病人產生了更大的同情。

  「我今天來哩,一是探望康局長,二是看看阿姨你們還有什麼困難需要我來幫忙。」黃一平說。

  康局長夫人自是一陣哭泣,說:「謝謝你了小黃,還是你最關心我們家老康,不像局裡那個沒良心的胡春來。眼下的困難哩,其它倒也沒有,還是兒子和女兒的事情讓我犯愁。」

  黃一平聽了哭訴,思索了好一會兒,似乎突然想到一個良策,提議道:「阿姨啊,要不這樣你看行不行?康局長眼下還在教育局長位置上,恐怕弟弟妹妹們的事情不太好解決,因為這裡面有個近親屬迴避的問題。不如我來幫你們同廖書記求求情,乾脆將康局長的關係放到市委來,這樣一來,醫療、護理方面更加方便一些,弟弟和妹妹的事情也能全部解決。」

  「有這樣的好事?」康局長夫人問。

  「應該問題不大吧。」黃一平答。

  「那就太好了。你黃秘書長也不是外人,我就和你說實話吧。其實哩,我們家老康這種狀況,也是挨一天算一天,康復上班估計希望不大了。那個局長位置,也不是硬賴著不讓,只要把兒子、女兒的大事辦了,還要那個空頭局長做什麼呀。這件事,就全拜託你了。果然如你所說的辦成了,我們全家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黃一平當場點頭答應:「沒問題,我一定設法辦到。要說大恩大德,當年康局長同樣有恩於我哩。阿姨你放心,今後要是有什麼事情,你們直接找我。」

  這一番對話,不知躺在病床上的康局長是否能聽到,或者聽到之後會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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