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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2 04:52:55 作者: 丁邦文

  考察歸來,趙瑞星未進家門,先就打了電話給黃一平,詳細通報了海北之行的情況。

  黃一平知道,底下的事情就得由自己出面了。

  第二天上午,恰好廖志國在辦公室約幾個部門負責人單獨談話,無需黃一平在場。他交待小馬時刻注意書記室那邊的動靜,安排好談話的先後順序,抽空進去添加茶水,而後就下樓來到市委常委、宣傳部長馬艷麗的辦公室。

  畢業於N大學研究生院的馬艷麗,比黃一平小几歲,算起來應當是他的小師妹。平常在公開場合,黃一平對她執下屬禮儀,張口閉口馬部長,絕對敬重、禮貌有加。可是到了私下,他卻常常要馬艷麗叫一聲師哥,而且總是搬出他們共同的老師方教授。前邊曾經說過,黃一平當年在N大讀書期間,與時為青年講師的方教授以棋相會,彼此結下深厚情誼,成為甚於一般師生的忘年交。可惜,黃一平畢業離校之後,因為種種原因,雙方中斷交往與音信多年。後來,隨著方教授在學、政兩界聲望日隆,黃一平因為馮開嶺文章事上門求助,又以利益為墊腳石與敲門磚,再度與方教授密切了聯繫。如今,方教授得寵於省委龔書記,黃一平也是眾所周知的方門高徒。而馬艷麗呢,在N大讀研究生時,並非方教授嫡傳,只是斷斷續續聽過其幾次講座,也曾主動上門討教過一些問題,其實主要目的完全是慕其大名套個近乎,以備日後萬一之需。當然啦,方教授現今春風得意,樂於營造桃李滿天下的盛況,從不拒絕更多人稱師呼長,尤其對於長相漂亮的女學生更是平易可近。因此,馬艷麗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方教授的得意門生。由是,黃一平與馬艷麗拉師兄妹關係,並無生攀硬附之嫌。

  黃一平敲門進去時,馬艷麗正在讀一本《領導幹部必讀》。

  「馬部長好!」黃一平先是一本正經招呼,問:「在忙什麼呢?」

  

  馬艷麗連忙站起身,做了個請坐的手勢,說:「今天剛好有點空閒,正看一本閒書哩。」

  黃一平取過書翻了翻,說:「這本書寫得不錯,廖書記也在認真研讀哩。師妹讀了,日後必會在領導藝術方面大為精進,進省赴京只是時間問題喲!」

  「哎喲,今天沒有叫一聲大師哥,就用這種話諷刺起師妹來了,這也太不地道了吧,看什麼時候倒要在方老頭子面前告你一狀。」

  「罪過罪過,冤枉我也!」黃一平連忙抱拳作揖,做討饒狀。

  說著話,馬艷麗拿出茶杯、茶葉正要泡茶,黃一平趕緊搶過來,說:「我來我來。既然師妹今天空閒,我就不客氣了。恰好現在廖書記找人談話,我也閒著,找你說說話,也算匯報匯報思想吧。」

  茶泡好,人坐實,玩笑話也說了,黃一平就開始尋找話題鋪墊,以便進入正題。

  「馬部長來陽城時間也不短了,機關上下對你印象很好,感覺你是個有朝氣、能幹事的領導。另外,志國書記對你也很欣賞,上次在省里遇到梁副書記,還專門提起過你哩。」黃一平說。

  這個馬艷麗雖然從政經歷簡單,還沒有完全脫去青春少女的稚氣,對宣傳工作幾乎是個外行,可憑著一股積極向上的熱情,非常認真地學習摸索,也很善於總結經驗教訓。因此,在陽城宣傳部長任上,倒也做得風生水起頗有建樹,不光是部里同事評價不錯,就是班子裡的那些同事也都另眼相看,廖志國私下裡也多次給予讚賞。至於在梁副書記面前提及一事,黃一平則多少有些杜撰——事實上,在梁副書記面前,廖志國從來沒有提到過馬艷麗這三個字。當然,黃一平說了,博得馬艷麗一陣激動,也算是做了件有些功德的好事,至少表明這個謊話沒有白說。

  「哪裡啊!我是個宣傳方面的新手,過去從來沒做過這項工作,肯定會有很多缺點和不足。你作為市委副秘書長、廖書記的秘書,又是我的大師哥,一定要給予更多的關心和幫助哦。另外,你在機關里或廖書記那兒聽到什麼,一定要及時告訴我,以便於我總結提高嘛!」馬艷麗到底是做宣傳部長,嘴皮子功夫練得也有點火候了。

  「這個你放心,師哥我一定做到!」黃一平話鋒一轉,問:「哦,對了,聽說你的秘書不錯小郭很不錯,怎麼樣,是不是考慮讓她下去鍛鍊一下?」

  市委書記廖志國主管組織部,黃一平作為副秘書長兼書記秘書,又重點聯絡組織人事,提及幹部事宜屬於其本分。

  馬艷麗沒有做過黨政主官,不太懂這裡面的規矩,說:「小郭確實不錯,工作能力和表現都令我滿意。可是,我來陽城時間不長,這麼快就讓自己的秘書下去,恐怕不太好吧?」

  「這有什麼呀!算起來你到陽城也快小兩年了,不能算太短了。你看看,現在常委班子裡,哪個領導的秘書不是年把時間就提升?還有一年升兩級的哩。何況,你身邊那個小郭擔任宣傳部綜合處長也有三四年了吧,這在機關里已經算慢的了。師妹呀,有句話我得提醒你,作為領導謙虛謹慎是必要的,可也不能小心過頭了。否則,你身邊的人老是進步比別人慢一拍,你還教人家如何願意為你賣命,你又怎樣增強周圍人的凝聚力呢?再說,你總是這樣謙虛低調,也不利於增強在常委會上的分量與話語權哪。」黃一平說得很誠懇。

  「可是,目前讓小郭下去,也沒有合適的位置呀。」馬艷麗終於有些心動了。畢竟,她一個人在陽城,人家小郭一位上有老下有小的女同志,跟在她身邊既管工作又管生活,還要過問綜合處里一攤子事,確實做得不容易,是應該對人家有個交待。過去這一年多,馬艷麗為了對小郭有所補償,時常幫她女兒買點衣服之類,可對方又總是以其他方式加倍回報,讓她感覺甚是過意不去。

  「位置嘛,倒是可以調劑。最近,海北那邊打了報告,希望將林松提為副書記。領導考慮林松是個宣傳方面的人才,做了其他工作有點可惜了,因此希望還是留在本系統,最好是調到市里來。這樣一來,海北空出的那個部長位置,正好安排小郭過去嘛。」黃一平「順便」道出了與趙瑞星商定的方案。

  「那當然好啦,只是這事怕沒那麼容易辦到吧?」馬艷麗還是有些不踏實。

  「只要到時候你在常委會上主動提出來,我再在組織部和廖書記那兒幫你吹吹風,估計問題不太大。」黃一平說。

  「好!一言為定!謝謝黃秘書長關心!」馬艷麗不知是計,興奮得滿臉緋紅。

  馬艷麗這邊談妥,黃一平的任務已然完成了一大半。

  當天晚上,他又來到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朱玉家,說:「我來看看朱書記和嫂子,順便說說許海衛的事情。」

  提到許海衛的事,朱玉面露尷尬之色,朱夫人則話未出口淚先下。看得出來,這個家庭像很多領導幹部一樣,是夫人當政。

  朱夫人抹了一通眼淚,道:「黃秘書長啊,說到許海衛的事情,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說來說去,都怪我們家老朱太老實無用,在外邊任由人家騎在脖子上撒尿拉屎,自己卻一個屁也不敢放。不錯,許海衛的爸爸是我的親哥哥,可是你不知道,我那個哥哥命苦哇!從小因為家裡窮,父母將他送到外縣一個親戚家,一直在農村生活,好不容易才培養出許海衛這麼個兒子。再說,海衛在檢察院的表現,組織上可以去調查,這次提拔也是周圍同事和領導推薦,與我們家老朱一點關係也沒有。本來,組織部也考察了,市委也討論決定了,可憑什麼就讓那個混蛋於樹奎給拉下來了?黃秘書長,你一定要和廖書記說說,幫我們主持個公道啊!」

  黃一平一邊喝著茶,一邊耐心聽朱夫人的哭訴。

  朱玉則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耷拉著臉,任由妻子絮叨。

  事實上,自從三個多月前海北縣的選舉落下帷幕,從市院下去的許海衛只好以失敗者身份繼續呆在副檢察長位置上。據說,那個由公安局政委上來的檢察長汪鋒,自恃有於樹奎作後台,不僅得意之色溢於言表,而且經常公開羞辱許海衛:「我是人民代表選舉出來的,不是通過拍馬屁、走後門、裙帶關係上來的,因此我的一言一行都要對人民負責,而絕不只是對某個領導人負責。」

  許海衛在海北日子難煎熬,朱玉家裡的日子也不好過。於朱妻而言,海衛畢竟是娘家親侄兒,打斷骨頭連著筋哪!於朱玉來說,家裡要受妻子的抱怨、數落,在外邊臉面上也感覺無光——一個堂堂的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竟然讓於樹奎一個縣委書記給埋汰了,怎麼說也是個大跌架子的糗事。期間,朱玉夫婦曾經數次請黃一平吃飯,希望在廖志國面前幫助美言,儘快設法將許海衛調離海北檢察院,脫離那個尷尬與是非之地。可是,黃一平在請示過廖志國之後,一直沒有答應他們的要求。表面上,黃一平表示,許海衛既然是以候任檢察長身份到了海北,如果再以一個失敗者的形象灰溜溜回來,那無論對組織還是對個人都不是一件體面的事,於社會輿論也無論交待,不僅影響自己今後的前程,也讓朱書記不好工作。實際上哩,黃一平心裡早有一本帳:許海衛在海北檢察院呆的時間越長,日子就越難過,對朱玉形成的壓力也就越大,同樣也越能激發其對「三劍客」的怨恨。對廖志國這一方來說,朱玉雖然不是一個天然盟友,也不是理想中的鬥士,卻也是一個極其重要的統戰對象。

  現在,終於等到時機,可以再次動用許海衛這枚閒棋冷子了。

  「嫂子啊,你剛才說的情況,廖書記都知道,我也非常能理解。今天我來哩,就是向你們通報一個好消息,許海衛的事情馬上就可以解決,而且比檢察長位置更重要!」黃一平有意衝著朱玉夫婦賣了個關子。

  「比檢察長還好,有這樣的好事?不可能吧!」朱夫人嘴巴張成一枚橫臥的鴨蛋。

  「別打岔,聽黃秘書長說嘛!」好久沒講話的朱玉也有點按捺不住了。

  黃一平將自己與趙瑞星商量的計劃一說,朱夫人當場激動得幾乎跳出了起來,連聲說:「太好了!太好了!黃秘書長,你真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哪!」

  朱玉也在一旁樂得不行,說:「嗯,這個方案好!」

  黃一平知道,這次許海衛問題若能順利解決,確是解除了朱玉夫婦一塊心病,也幫他們在家人面前和政法系統挽回很大顏面。不過,面對朱玉夫婦的謝意,他絲毫不敢飄飄然,馬上打斷道:「這事如果成了,要謝也得謝廖書記,是他一直關心這件事哩!」

  「廖書記的大恩,我們全家一定牢記在心!」朱夫人連忙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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