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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2 04:52:52 作者: 丁邦文

  趙瑞星拿著那份關於提拔林松的報告,約了黃一平到家裡喝茶。

  所謂喝茶,不過是個藉口,實際上就是商量如何利用這個機會、採取什麼辦法,才能達到修理林松、拆掉於樹奎這隻臂膀的目的。

  最近一段時間,黃一平與趙瑞星走得很近,經常坐到一起閒聊。閒聊的時間,大多是夜裡廖志國回宿舍休息,或者是悄悄約了於麗麗、楊艷在陽城大酒店會面。聊天地點哩,剛開始是打游擊,有時在兩個人的辦公室,有時在某個茶館、賓館,也有時會在哪個單位的會議室。不過,這些地方都不是很理想。夜裡關在辦公室,雖然也還清靜,可萬一讓同事看到了,總歸難免讓人家生疑;市區的茶館、賓館,到處都能見到熟臉,再說兩個大男人行蹤、神態鬼鬼祟祟,弄得像搞「斷背」的「同志」一樣;至於單位的會議室之類,倒也是個不錯的地方,可預先同人家打招呼,先得解釋大半天,而且也給對方添了麻煩。後來,就選了現在的地點——位於城郊結合部的一幢單體別墅,趙瑞星說是他親戚的物業,但黃一平感覺就是他自己的私產。因為他們進來聊了幾次,從來沒有遇到過任何生人,趙瑞星對裡面環境的熟悉程度,似乎也遠遠超出借用的程度。

  看得出來,趙瑞星是個謹慎的人,平常不太喜歡與人閒聊。這當然主要是出於職業特性。黃一平其實也是如此,身在官場核心圈,謹遵言多必失的古訓。可是,出於某種政治上的需要,兩個原本出言、交友皆謹慎的人,卻很快就成為了一對絕配聊友,默契程度就像一對磨合了多年的齒輪。當然啦,於趙瑞星這一方而言,多一些接觸黃一平這個大秘,主要是為了更好把握廖書記意圖,便於做好工作;於黃一平這一方來說哩,除了熟悉趙瑞星這個人,巧妙傳達廖志國的意圖外,他還覺得趙瑞星確是組工隊伍里的一個奇才,通過頻繁接觸可以學到很多東西。不久的將來,他到某個地區、部門做了主要領導,尤其是像縣(市)、區長、書記那樣的官員,處理人事是不可或缺的基本技能。弄不好,你就可能讓人家給矇騙或修理了。

  「這個林松,跟在於樹奎後邊跑得太遠了,恐怕得想個辦法拉他一把,也算是挽救年輕幹部吧。」黃一平說得很輕鬆,乍一聽有點像在開玩笑。

  

  「是的,於樹奎他們有本錢執迷不悟,林松一個小小的宣傳部長,哪裡來的這種本錢?關鍵時刻,組織上不幫他,就是對他最大的不負責任!可是,良機難覓哪。」趙瑞星也打了個哈哈。

  「你是組織部長,再複雜難辦的事情,到了老哥你這兒,也一定會有辦法。」黃一平道。

  「老弟過獎了。這事還真不太容易咧。你看啊,這林松不過是個副處職宣傳部長,又是於樹奎的心腹,我們若是想在海北動手阻力太大。當然啦,要不是考慮到廖書記與他們的關係,硬動手也不是不行。可是,萬一弄不好,於樹奎就會強力反彈,也給我們這邊造成被動。要麼不動,動則必有十成把握才行!」趙瑞星說。

  「能不能利用這個報告,乾脆順應於樹奎的要求,當真組織人馬前去考察,然後在考察結果上做點文章?一個幹部考察結果不理想,不也可以動一下?」黃一平問。

  「這個我已經考慮過了。一般情況下,憑我多年搞組織工作的經驗,想在這方面動點腦筋、做點手腳並不太難。你可能也知道,所謂民主推薦、測評之類,表面看程序規範、結果客觀公正,其實完全由我們的人掌控局面。至於那種個別考察談話,更是背靠背單獨進行,最終結果也基本上盡在掌握。再說,就憑他一個宣傳部長,不論於樹奎多麼寵他,也不管他多麼善於做人,總歸還會有幾個對立面嘛。別的不敢吹,我只要在海北呆半天,找一兩個人聊聊,馬上就能知道哪些人是他的朋友,他的敵人又在哪裡。若是想幫他講話,咱就專門找他的朋友談,相反,咱就專找他的敵人了解。可是,現在的難處在於,一方面,於樹奎知道我是廖書記的人,肯定會加倍警惕,儘量不讓我們掌握到真實情況,甚至根本接觸不到那些反對派;另一方面,即使我們能夠將結果控制成對林松不利,可於樹奎仍然不會善罷甘休,一定還會藉機攻擊廖書記,說我們這邊打擊報復。還有,假如林松考察結果不佳,對他而言,最多只是提拔不成,或者在輿論上臭他一下,卻無法將其從於樹奎身邊剝離,說不定反而會促進他們貼得更緊。因此,從考察上搞垮林松的做法,不是很有把握,也不太可行。」趙瑞星的思維相當嚴謹、縝密。

  黃一平聽了,感覺非常有道理,不禁感嘆道:「畢竟是陽城政界有名的老組工,考慮確實周到。」

  趙瑞星喜歡抽菸,對茶道也頗講究。黃一平受其感染,聊天時偶爾也點上一枝煙吞雲吐霧,並泡上一杯綠茶、普洱之類。

  兩人對面而坐,不知不覺已喝掉兩壺水,還是沒有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唉,算啦,這個先不說它,咱們扯點閒篇,如何?」趙瑞星提議。

  「好的,贊同。我喜歡聽你說點段子。」黃一平笑道。

  黃一平與趙瑞星親密接觸近兩個月,已經熟悉對方一個習性——遇事思路受阻,不論事體多大多急,並不著急上火,而是隨時岔開主題閒聊,有時甚至還找人喝點小酒打圈牌。事實上,閒扯也好,娛樂也罷,其思維一直未有片刻停歇,而且往往很快就能從某個無關小節上受到啟發,獲得答案。說到底,此人思維跳躍性大,時有奇思妙想,確非等閒人物。

  趙瑞星平時愛閱讀,記憶力也好,裝了滿肚子的故事,也大都與人事有關。

  「最近在讀一本書,關於歷代權術大家的故事,很有意思。一平,正好我想請教一下,你在大學讀的是歷史,知道歷史上有幾個著名的權力玩家嗎?」趙瑞星拉開架勢,看來準備大扯一番了。

  「趙部長,你這哪裡是討教,分明是要和我過招歷史,那你可就找對對象了。是按朝代羅列,還是以姓名筆劃為序?隨便!」黃一平笑道。

  「這我相信。但是,我讓你把數目限定在十個以內,你會選擇哪些人?」趙瑞星問。

  黃一平略一思索,伸開手指便開始列數:「秦始皇算一個吧,魏王曹操算一個吧,司馬懿算一個吧,唐太宗李世民算一個吧,宋太祖算一個吧,還有——」

  「停停停!」趙瑞星沒等黃一平將另一隻手舉起,馬上打斷道:「我就知道你數來數去都是那些帝王,這個落俗套了。我承認,那些帝王如果沒有相當的權術,怎麼可能打下、坐穩一片江山呢?可是,我從剛剛看的一部書上得出一個結論,中國歷史上真正堪稱大權術家者,其實多數是帝王背後的那些智囊,其中包括一些非常不起眼的小人物。」

  「哦,願聞其詳。」黃一平打趣道。

  「姜太公八十遇文王,諸葛亮輔助蜀主,這些知名人物就不說了。你知道秦朝有個趙高吧?」趙瑞星問。

  「當然知道。那是中國歷史上一個太監,很著名的亂政宦官哩。」黃一平說。

  「狗屁!什麼亂政宦官,那是你們搞歷史的一幫文人,出於各自的不同心態、動機,事後所下的結論,未必真正符合事實。你看啊,那個奴隸出身的趙高,原本識不了幾個大字,只是憑藉身處宮廷的便利條件自學成才,受到秦始皇的高度信任。後來,等到始皇帝駕崩了,他出於對大將軍蒙恬、蒙毅兄弟的嫉恨,千方百計不讓與蒙氏兄弟近親的公子扶蘇繼位,而極力扶持另一皇子胡亥。為此,他先後用計降服丞相李斯、廢掉公子扶蘇、整死大將軍蒙恬,如願將胡亥扶上帝位。對於繼位了的胡亥,趙高又想方設法哄其開心,誆其沉浸於娛樂,實際上等於是做了傀儡。你想想,一個身體殘疾的太監,居然能將一個國家玩弄於股掌之間,鬥敗了那麼多的文臣武將,該是多麼的不簡單哪!」 趙瑞星感嘆。

  「也是,還真是你說的這樣。」黃一平嘴上應付,心想卻在嘀咕:在陽城很多人眼裡,你趙某人一個,我黃某人一個,或許就是這樣的亂朝宦官哩!

  「而且,我還發現,所有權術計謀之類,歸結到理論上來,都離不開一部兵書——」趙瑞星說到這裡,故意賣了個關子。

  「孫子兵法!」黃一平道。

  「是。別看孫子兵法講的是帶兵打仗那一套,其實卻完全是權謀之術,其中很多道理完全適用於做人的工作。乖乖,你看那個趙高在修理扶蘇、李斯、蒙氏兄弟那些人時,什麼暗渡陳倉、調虎離山、偷梁換柱等等,幾乎樣樣都同三十六計對應得上。」趙瑞星的語速漸漸放慢,這是他若有所思的明顯特徵。

  「不錯。據說國外很多知名大學,在開設現代管理課程時,都將孫子兵法列為必修!」黃一平眼睛緊盯趙瑞星,目光充滿期待。

  「對呀,處理這個林松,我們何不用個調虎離山之計?」趙瑞星用力一拍桌子,大聲疾呼。

  「你是說出了海北地界,他於樹奎就無能為力了。」黃一平頓悟其妙,卻又有點疑惑:「可林松是於樹奎的得力幹將、左膀右臂,豈可輕易調離海北呢?」

  「這個好辦,他於樹奎不是要提拔林松嗎?那我們就在推薦、測評、考察等程序上來個欲擒故縱,有意給林松說些好話,然後趁其不備找個理由將他弄到市里來,搞個明升暗降,或者先升後降。至於那個副書記,可以在海北另外選個人。」 趙瑞星信心滿滿。

  「好啊!你這哪裡只是調虎離山,不是還有偷梁換柱、上屋抽梯嗎!真是太絕了!」黃一平讚嘆不已。

  「哈哈哈哈!」趙瑞星的笑,不免有點令人汗毛倒立。

  「於樹奎會上當麼?」黃一平還是不太放心。

  「海北那邊我自有辦法。不過,市里還要你幫忙配合,否則事情難成。」 趙瑞星說。

  「一言為定!」黃一平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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