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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2 04:52:15 作者: 丁邦文

  馬處長所說的匿名信中,對於蘇婧婧插手陽城政務、大搞權錢交易的指控,雖然未有具體細節佐證,卻是重點攻擊的目標。對於個中實情,別人可能不掌握,廖志國或許也不完全了解,可黃一平卻是一清二楚。而且,由蘇婧婧參與的那最後一票賭石買賣,更是差點弄得人仰馬翻,捅出天大紕漏。

  讀者諸君還記得那個黃一平的同學、北京天地傳媒老總郎傑吧?不錯,此君正是黃一平著意安排的一個障眼人物。其人利用自己的商人身份,以在陽城開設分公司的名義,大肆混跡於陽城政、商兩界,廣泛周旋於官員、商人之間,巧妙利用書畫、藏品的交換、拍賣等多種手段,幫助蘇婧婧斂得很多不義之財,自己也謀足了利益。

  一年前,郎傑克拿著從陽城籌集的數千萬資金,前往緬甸、泰國倒賣玉石,實際上就是人們常在影視、文學作品裡看到的賭石。不料,郎總拿著巨款去到國外,卻突然玩了人間蒸發,驚出蘇婧婧及陽城眾多官員、商人一身冷汗,害得黃一平差點陪綁連座。那些天,蘇婧婧作為籌資、擔保人,與孫健、儲開富、喬維民等出資人一道,像催命鬼一樣頻頻施壓於黃一平,令他務必在最短時間內找到郎傑克,有人甚至提出通過國際刑警追緝。如此壓力之下,黃一平基於老同學間起碼的了解與信任,一方面堅信郎傑克並非見財負義之人,另一方面也於暗中發瘋般苦苦追尋其下落。

  其實哩,郎傑克的失蹤與欺騙或生意失敗並無關係。那時,他在泰、緬兩國交界的深山裡,當真覓到一塊上等坯石,花巨資買了下來,驗證結果確是一塊玉中極品,運回切割加工後價值篤定翻番。期間,他寄居於當地深山中的一座寺廟,主持是一位來自中國的高僧,其人畢業於普佗山佛教學院,祖籍竟然與郎傑克同縣同鄉。無論僧俗,千里之外異國遇鄉親,內心難免激動與興奮,於佛家而言更是認定前世有緣,相談甚歡之際,一時竟有相見恨晚之感。因此,郎傑克接受高僧挽留,就在山中多住了些時日。那些天,流連於清新空氣、翠綠山林,耳聞暮鼓晨鐘以及高僧充滿禪機的妙語,品味著天然茶水、素制餐食,又得高僧把脈診病,喝了些特製的中草藥劑,竟讓郎傑克有身心俱朗、頓然開悟的感覺。更為奇妙的是,十數日後的某天深夜,夢到佳境,突感渾身有一股熱流涌過,漸漸聚集於下體,那個早已萎靡的物件竟然堅挺起來,且有大量體液遺出。不消說,困擾多年的性功能疾患不治而愈了。為此,他喜不自禁,又在山上呆了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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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一平、蘇婧婧們哪裡知道,郎傑克居留的那個地方,深山連綿,叢林密布,無線信號根本就進不去,他又乾脆主動關機,這才導致聯絡中斷、不知所向。所幸,後來借得美國一名遊客的衛星電話,才將平安消息報與了馬嬋、黃一平。

  回國後,郎傑克當即做出一個重大決定:那塊翡翠石,他以市場標價買下,請東南亞一流工藝大師雕成坐佛,無償捐獻給那座寺廟。自此,他便準備在寺廟認高僧為師,做一個帶髮修行的俗家弟子。生意上的事情,全部委託馬嬋處理。那塊玉石賣得的錢,則悉數交還給了蘇婧婧。此一來,又讓蘇婧婧大賺一筆,儲開富等幾個投資客未有任何損失。

  郎傑克在與黃一平告別時,曾經拿出一張銀行卡,說:「你跟在蘇婧婧後邊,幫她撈了不少好處,可你自己竟然分文未取,這就與官場上很多秘書不一樣,說明你還是當年的你。但是,別人可以虧待你,兄弟我卻不能。現在,我即將同蘇婧婧以及陽城官場諸公徹底斷絕聯繫,對你也得有個交待。這張卡上二百萬,完全是我個人的心意,你可以現在就拿,也可以先放在馬嬋那兒,需要時隨時支取。」黃一平沒有接卡,也沒有說什麼拒絕的話,只是一把抱住郎傑克,一對老同學哭了個唏里嘩啦。

  現在想想,多虧郎傑克當時只是流連寺廟,參佛悟道,而非攜款逃跑,抑或是賭石看走眼輸得血本無歸,否則,那個數千萬元的巨大窟窿,極有可能釀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在黃一平眼裡,蘇婧婧的權錢交易雖未讓對手抓住把柄,卻也危機重重、險象環生。由此也可看出,梁副書記建議蘇婧婧暫時避讓確是切中要害,很有必要。

  可是,對於梁副書記的忠告,廖志國卻有些為難。一方面,夫妻結婚多年,且已步入中年後期,可廖志國對蘇婧婧的感情依然很深。長期以來,彼此相伴相隨如水濡魚,何曾有過久別與遠隔?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蘇婧婧從小嬌生慣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生活全由旁人料理,周圍總有一幫閒人陪同,到了國外孤單寂寞不說,一切也皆要自己動手,斷然難以適應。另一方面,這幾年他在陽城工作,拈花惹草的舊習依然故我,蘇婧婧對此全部瞭然,甚至連於麗麗、楊艷的個人及家庭情況皆十分熟悉。現在,如果讓她遠赴美國,而且一年之後才能回來,十有八九會讓她對此動機產生誤解,似是自己這個丈夫有意調虎離山。至於蘇婧婧父親蘇老主席,反正有兩個表姐精心照料,倒也不成問題。再說,老人患老年痴呆症多年,早已不認識人,親人是否在身邊意義不大。

  廖志國顧慮、為難之事,最終還得由黃一平出面。這種事,表面看只是普通家事,其實背後事關權謀之爭,陡然便上升為政治與原則問題,既不可掉以輕心、貿然處置,又不能輕易讓無關緊要者知情、插手。於公於私,也只有黃一平出面合適。

  黃一平出了面,也不必繞什麼彎子,更無需講太多大道理。他唯一能做者,也只是擺幾條客觀存在的事實:其一,陽城官場目前的形勢,未來鬥爭的趨向;其二,省委常委會上樑副書記與卜副省長的交鋒,以及陽城市委書記最終定奪的景況;其三,梁副書記私下對廖志國、蘇婧婧夫婦的期望與建議;其四,廖志國對梁副書記提議的極端為難、痛苦情狀。最後,黃一平甚至警告蘇婧婧:「廖書記已經決定,哪怕一年後當不成這個書記,也不想讓你到美國去受洋罪!」

  然而,蘇婧婧是何等聰明、智慧之人!縱觀她之一生,誕於官宦之家,長於權力環境,呼出的每一口氣息,流淌的每一滴血液,甚至就連每一根毛孔,無不具有天然的政治基因。因此,黃一平話未說完,她就點頭應允道:「一平弟弟,別再說了,我去!到了美國,就是下地獄,我也不在乎!況且,我那個不爭氣的兒子,目前剛好升入大學,因為不好好學習,花亂錢、逃課、泡妞兼駕車超速,也確實需要專人監管了。」

  蘇婧婧的美國之行,最終不是以陪兒子讀書的名義,而是以治病為由。陽江和陽城官場中人都知道,蘇婧婧患有慢性腎病,且久治未愈。顯然,這是蘇婧婧的又一高超、精明之處。一個市委書記,將兒子送到美國讀書,本就容易讓人往歪處聯想,若是再由夫人專程前去陪公子讀書,就會想得更遠更歪。可是,書記夫人孤身一人遠赴美國治病,情況就大不一樣了——病人是弱者,容易得到社會的廣泛同情,即便那些反對派,也不敢輕易拿此說事啊!

  當然,為了將戲演得逼真,黃一平也煞有介事地找到陽城第一人民醫院仲院長等人,果真在美國聯繫了若干醫院與腎病專家。

  蘇婧婧赴美國前,專程來陽城住了幾天。其目的,除了要讓自己的赴美治病之行,廣而告之陽城官場外,還有一項重要議程,便是讓黃一平出面,幫她召集陽城大酒店客房部經理於麗麗、陽城市體育局副局長楊艷,搞個公開的三人聚會。

  三個女人唱的一台戲,黃一平作為男士自然不便參加,就委託妻子汪若虹當了陪襯與看客。

  那時正是初秋,蘇婧婧著一襲米色裙裝,儀態莊重典雅似高貴女皇,左邊是體態稍顯豐腴的於麗麗,右側是亭亭玉立的楊美人,三個女人勾肩搭背親密無間,先是逛了陽城商業一條街,後是歇下來喝了咖啡,晚上又在陽城大酒店吃了飯。一路招搖下來,陽城官場上的人有些看不明白了:都說廖志國和於麗麗、楊艷有一腿,原來情況不實嘛,敢情人家是夫人友誼遭誤解、「被情人」了。此舉,也令黃一平大徹大悟——蘇婧婧出國前來這一招,是在幫丈夫正名,也是在回擊那些匿名舉報者。這個廖夫人,實非等閒之輩!

  只有老實巴交的汪若虹,一路著意落在後邊,表面逍遙自在,內心卻非常疲勞,回家後直喊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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