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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2 04:48:48 作者: 丁邦文

  對於鄭小光在陽城攬工程,黃一平自然有自己的看法。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開始產生某種越來越重的隱憂。

  馮開嶺升任常務之後,直接分管城建、交通等幾個重要部門,而這些部門每年用於市政、交通重點工程方面的投資,無論規模還是費用都非常驚人,是很多建築老闆競相追捧的熱點。如果黃一平沒有猜錯的話,鄭小光適時成立公司,應該就是專門沖此而來。先不說你鄭小光新成立的一個公司,施工能力、技術水平、設備、資質等等是否符合要求,退一萬步講,即使樣樣條件都具備,那也不應當如此大張旗鼓跑到陽城來攬工程。陽城是什麼地方?陽城是省內外知名的建築之鄉,數以十萬計的建築施工人員成年累月在外刨飯吃,憑什麼把這麼些肥得流油的工程拱手讓你?更主要的是,馮市長是分管領導不錯,可他一向以低調、謹慎而為人稱道,其前途正不可限量,你鄭小光這樣一番折騰,也許會對他造成不可想像的損害。因此,看著鄭小光一趟趟來陽城,黃一平在奉命熱情接待、盡力幫忙的同時,內心裡卻也是又恨又急。

  恨歸恨,急歸急,表面上還得像今天這樣,按照馮市長的旨意把那個鄭小光當貴賓對待。作為領導秘書,有時個人的看法實際上並不重要,甚至根本就不應該存在,或者即使已經存在了,也難以合理合法地表達與表現。這就像古代官宦養在青樓、鄉野的外室,或者現今大腕、大款、大官們私藏的婚外小蜜,上不了正室,出不了場面,說消失說得消失。就鄭小光攬工程一事而言,馮市長的態度決定一切,黃一平的態度連個參考的資格都沒有。

  記得鄭小光第一次以光蓉建工總裁身份來陽城,馮市長讓黃一平領他到城建局找馬大富,洽談人民公園裡的道路改造項目。當時,馮市長指著鄭小光,右腮上那塊肌肉抖動好幾下,居然「這是、這是」了好半天也沒說出話來,後來還是黃一平主動說:「我知道,是鄭總裁。」走之前,馮市長交待鄭小光說:「到了城建局,把你們公司近些年在全國各地做的那些標誌性工程,好好向人家介紹介紹。」黃一平聽了一楞,感覺此言由馮市長嘴裡出來,假的好象也真了。自此,鄭小光在向別人推介自己時,那個新成立的光蓉建工,忽然就建設了很多莫須有的工程,項目遍布北京、青島、烏魯木齊、大連等全國各地。像這種當面的交辦,起初也只有過兩三次,後來就全權交給黃一平處理,馮市長自己不再直接過問。自此,鄭小光每次來到陽城,需要約什麼人吃飯,或者需要和什麼不熟悉的部門負責人聯絡,就會直接找到黃一平,把要辦的事情說了。遇到這種情況,黃一平有時會事前先向馮市長匯報一下,馮市長也只原則性說一句:「你安排。」如果事後補充匯報,他則會籠統回一聲:「嗯,知道了。」從馮市長當時的神態語氣上,黃一平感覺到他是認真莊重的,當然也就明白必須特別認真辦理。可是,至於怎樣處理、如何安排之類,馮市長卻又從來不多一言,黃一平只好見機行事,儘量滿足鄭小光的要求。到後來,等黃一平領著鄭小光跑過幾次,各個相關部門的人混得很熟了,他也儘量少出面,最多像今天這類請客買單,或者遇到特別重要的事出一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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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黃一平看來,不論從哪個角度講,鄭小光的吩咐,還是相當於馮市長交辦,仍然應當一絲不苟地執行。因此,每當鄭小光偶或在某些環節遭到了阻力,需要黃一平出面,或者當面搬出馮市長作令箭,黃一平在旁邊總會一言不發算是默認。如此,通過黃一平這個佐證,城建、交通這些部門的人,都知道鄭小光的來頭不小,工程上的事自然綠燈多紅燈少。

  諳熟建設工程的人都知道,造橋、鋪路、建房子最是容易滋生重重黑幕,尤其像鄭小光這類完全憑藉關係攬建的工程,更是不堪深究。這幾年,像全國多數二三線城市一樣,陽城得益於充盈的土地財政,市政、交通工程大量集中上馬,其中多數都屬馮開嶺主管範圍。鄭小光所攬工程,不少就是這種耗資不菲、利潤豐厚的大工程。表面上,這些工程也搞公開招投標,也有嚴格的監理、驗收程序,可實際操作權卻握在馬大富、何忠來等幾個部門負責人手裡,人為操控空間相當大。平時,城建、交通部門也不時漏風透雨地傳出些消息,說是某某項目如何藏著貓膩,某某工程怎樣玄機種種,所涉工程又大多與鄭小光的光蓉建工有關,因此,黃一平聽了感覺驚駭卻又只能放在心裡替馮市長著急。對於在這些工程中如何違反程序、規章,偷工減料、瞞天過海、李代桃僵等由不得陽光的名堂,即使馬大富、何忠來們不明說,黃一平大抵也能猜出個七不離八。他只是希望,那些蠅營狗苟的事情,儘量做得嚴密一點,不要輕易就露出破綻,也不要很快就讓人家抓住什麼把柄。等到馮市長坐上了市長寶座,等到他自己也如願謀到一個滿意的位置,一切也就可以高枕無憂置之不顧了。就衝著這點,黃一平恨不能跪下來叫鄭小光一聲祖宗,當面向他告饒。

  不過,黃一平畢竟也在官場歷練多年,不是個毫無心機之人。即便無法阻止鄭小光,無法直接向馮市長進言,他也總在設法將目標隱至最小,把風險降到最低。一方面,對於鄭小光工程上的具體事務,他自己幾乎從不主動過問,也不願知道太多或介入太深。對此,鄭小光本人當然不會主動相告,馬大富、何忠來之流即使出於討好獻媚告訴了,他也會像剛才那樣和他們打太極、使推手,儘量不讓皮球沾身。另一方面,馮市長把鄭小光的事交給他來協調,用句老套一點的話講,委實是一件既光榮又艱巨的任務,怎樣既保證領導形象不受影響,又把工程上的事情辦妥貼,他也是絞盡腦汁把握分寸,努力拿出一個兩全齊美的辦法來。在這方面,「不俗」秘書黃一平盡顯足智多謀。不論鄭小光在外邊怎樣吹牛,說他與馮開嶺關係如何如何不一般,也不管馮市長希望他使出怎樣的力量幫助鄭小光,有一點底線始終堅守著——在馬大富、何忠來們面前,只說鄭小光是省里領導的親戚,光蓉建工是省城一家很有實力的大公司,最多只講受領導委託而來,卻隻字不提鄭小光和馮市長的關係,甚至從來不說出馮開嶺三個字來。這樣一來,大家意會歸意會,猜測歸猜測,甚至默認也就默認了,至少從他嘴裡落不下任何把柄。另外,自打知道鄭小光的某些行為可能埋下隱患,以前從來不寫日記的他,悄悄備下一本專用簿子,把一些事情用暗語記錄在案,以志備忘,不圖害人,只為自清。可是,每每夜裡回到家,拿出本子記下點什麼,他又有一種背叛、犯罪的感覺,就像是他做了什麼對不起馮市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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