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八章
2024-06-12 04:48:01
作者: 祁連山
甄二爺被除去手銬,扔進一間屋子好半天后,他才辨清東南西北。這是一間不大的房子,陰冷而潮濕,沒有窗戶,唯一的光線來自房門口上只有一巴掌見方的暸望空。借著這微弱的光亮,他看見房間有四張床,床上的被子疊得有稜有角異常整齊,而每張床下,蹲著兩個剃光了腦袋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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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看守遠去的聲音,原先蹲著的犯人們紛紛站了起來,就勢或躺或坐在自己的鋪上,不懷好意地望著他。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身體壯碩滿臉橫肉的傢伙抬頭問他:「餵!老傢伙,你犯了啥事進來的?」
甄二爺看了看那些人,沒出聲。他是不屑於與這些殺人越貨偷搶盜騙的人渣說活的。他一生最憎恨的就是這些人,曾幾何時,他想將那個無惡不做的土匪頭子張子龍送進這樣的監獄,甚至叫他挨一顆槍子償還他犯下的滔天大罪償還卓瑪一家和那些被慘殺的無辜生命的血債。但時光輪迴世道變換,土匪頭子張子龍如今仍然杳如黃鶴,說不定在什麼地方頣養天年,而他這個篤守忠孝仁義的剿匪英雄卻進了監獄!
「這老傢伙敢情是個啞巴?」那人轉過頭對其他犯人說,「你們猜猜這狗日的犯了啥事兒?」
「我看這傢伙強姦了人家尕媳婦大姑娘!」
「我估摸這驢日的偷了人家的東西!」
「我猜想這老東西殺了人!」
犯人們哈哈大笑,譏笑著他。甄二爺實在聽不下這些越來越不堪入耳的話,不由得怒氣填膺,氣得呼地一下站了起來,虎視眈眈地瞪著他們。
「哦,敢情這狗日的不是啞巴?」那打頭的犯人抱著膀子走了過來,其他犯人也紛紛站起來圍了過來,「俗話說十聾九啞,這狗日的聽得見我們說話,看來不是啞巴了……」
「你看那雙眼睛,機靈得就象花狗的卵子,能是啞巴?餵!你進來給弟兄們帶啥禮物來了沒?」一個三十多歲的犯人揚著下巴問。
甄二爺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不語。
「你沒給我們帶來禮物,我們可不能不給你見面禮!老大,你問問這傢伙想看電視,還是想騎摩托,還是想干點別的什麼?」
「說!你到底想幹啥?」
甄二爺聽不懂這些話,愣愣地看著不知所措。
「按順序來,騎了摩托去看電視,電視看累了再叫他吃飯!你們看好不好?」
「好好……」犯人們拍手歡呼。
還沒等甄二爺回過神來,有人就將一根四愣的木棍塞進他雙腿間,將他抬了起來,做摩托行進在崎嶇不平山路上的顛簸狀。一個人攥著他兩隻耳朵左右扭動,權當方向盤。「他媽的,這摩托怎麼沒聲音?嘴裡『嗚嗚』地喊……」
甄二爺強忍著胯下鑽心疼痛,忍住不出聲。
「媽的,行駛到什麼地方了?報地名!」旁邊的犯人看甄二爺不出聲,惡狠狠地說。
甄二爺還是不出聲,他拿定主意,今天就是折磨死他,他也決計不會向這些人渣求饒的。
「離看電視的地方還遠著呢!得加大油門快點行駛!」攥著他兩隻耳朵的犯人說罷,嘴裡「轟轟」地作摩托車轟鳴聲。抬著的兩個人便狠命地顛起來,「這摩托車跑起來,就顛簸得不行!老傢伙,沒顛壞你吧?」
他們幾個折騰得累了,說,「到了,讓這老東西看電視吧!」
說完,順手拿起一隻空啤酒瓶子,讓他用額頭頂在牆上:「媽的,不准掉下來,要是掉下來就打散你的老骨頭。你還得給我們解說電視裡的內空!……現在電視裡不是喜歡演男女摟摟抱抱的嗎?你給我們演一段黃色錄像,讓弟兄們過過癮!」
好漢不吃眼前虧,甄二爺只好頭頂著啤酒瓶面壁而立,但他沒看過黃色錄像,也沒有那麼豐富的想像力,實在描繪不出這牆皮斑駁的磚牆上上演的精彩節目。
「講啊,講啊……」有人狠狠地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那一腳剛好踢在了剛被騎摩托弄爛的地方,痛得他呲牙咧嘴眼眶裡蓄滿了淚水。
「我不會講!」
「不會講?笑話!就算你黃色錄像沒看過,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你還沒演過嗎?你就給我們來一個實況重播,我想那更精彩……」
甄二爺慒了,自己在樺樹灣有頭有臉在整個門源川都小有名氣,而且都那麼大年級了,自己夫妻間的事怎麼能跟這幫人渣講做他們消遣的笑料呢?他如果這樣做了,一旦傳出去,他這張老臉往哪兒放他又將有何顏面活在這個世上?他索性將瓶子扔了,坐在牆根不出聲。
「媽的!還反了你了……」犯人們從沒見過新來的人這麼倔強!他們剛來時還不是被先前的犯人這樣變著花樣折磨過?如果他們不依法炮製對付後來的人,心中的那口惡氣往哪兒出?再說,這號子裡無聊之極,不拿這個老傢伙取取樂,這個漫長的夜晚將如何度過?
為首那犯人罵了一句,跳起來直朝甄二爺撲過來,想狠狠地教訓他一頓。但甄二爺此時已然忍無可忍怒火中燒,想也沒想,順手操起那隻啤酒瓶子,迎面就給那傢伙一下子。瓶子發出一聲響亮的聲音後碎了,那人額頭上一股鮮血就像小孩澆尿似的朝牢子天化板射去。還沒等其他人回過神兒來,甄二爺已然像一匹矯健的豹子,手握著犬牙交錯差參不齊的半截瓶子直朝幾個剛才欺負他最厲害的犯人撲去,三下五除二,就將那些傢伙刺得鮮血淋漓鬼哭狼嚎。
「幹什麼幹什麼?」監獄的看守透過觀察孔往裡看,將門拍得雷也似地響,「皮子痒痒了還是怎麼的?安靜點!」
犯人們趕緊蹲在床邊,抱著頭一聲不發,一副唯命是從安分守己的樣子。警察看見安靜下來後就走了。
「日你先人,有本事放馬過來……」甄二爺兀自余怒未消。
誰還敢放馬過來?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看見甄二爺一副不要命的架勢,犯人們被震懾住了,站在床邊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算你狠!夠種!」被打破了頭的犯人一邊從衣服上撕了布條包紮頭,一邊翹著大拇指說,不知是譏諷還是真的誇獎。
但犯人們的態度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但不再欺侮他,反而過來巴結似的伺侯他,將他扶坐在床上,「你坐這兒,你坐這兒……」有人還遞過來一支煙,旁邊有人立即「啪」地打著了打火機幫他點燃。
甄二爺當仁不讓地抽著煙,心中卻感慨萬端。
但第二天,他又被換到了另一個號子裡,那些犯人們對他這個新來的又開始了新一輪折磨,且花樣翻新。三天換了三個號子,任甄二爺如何強硬,但他七十多高齡的衰微之軀怎麼也架不住這樣的折騰。幾天下來,他已經奄奄一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