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浮生沉潛一夢驚
2024-06-12 04:09:08
作者: 青枚
樂姌又仔細地描繪了一遍頰邊的芙蓉花樣,特地選了與芙蓉同色的胭脂點染了口唇,仿照龍城貴婦人最新的樣式,將長裙系在胸下,用衣帶將胸脯勒得高高隆起,如同兩座玉山,將身體勾勒得玲瓏曲折,這才又在外面添了一件淡粉色的罩衫,頭插芙蓉金步搖,臂挽蟬紗帛披,裊娜娉婷地步出自己的房門。
不料平衍就在門外等著,見她這樣,淡淡地問:「怎麼,要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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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姌就像是不聽話的孩子去搗亂被人捉了個正著,面上一紅,岔開話題:「殿下今日怎麼有空到我這兒來?」
「既然來找你,自然是有事。」平衍坐在繩床上,目光從頭到腳地細細打量著她,末了突然說了一句,「沒用的。」
樂姌一怔,不明所以:「什麼?」
「你打扮得再花枝招展也沒用,陛下不會正眼看你一眼的。」
樂姌破天荒地被他說得無地自容,面現怒意,冷笑道:「殿下這是什麼意思?煩請你說明白。」
平衍倒是從善如流,果然依照她的要求說得更加直白:「你以為陛下和葉娘子鬧彆扭,你就能趁虛而入了?」他尖酸刻薄地笑了一下,目光落在樂姌身上,像是在打量一隻四處亂鑽的老鼠,「沒用的。這一個月,不只陛下宮中原本那些嬪妃,還有諸部大人,甚至朝堂重臣,哪個不削尖了腦袋想把自家的女兒送到陛下面前去?你們以為他們夫妻吵架,別人就能替代葉娘子了嗎?做夢。」
樂姌被他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半晌冷笑道:「我怎麼記得殿下才是那個為了不讓葉娘子做皇后不惜與陛下撕破臉皮的人?如今卻又操心起旁人趁虛而入了?」
「我不是操心旁人,只是告訴你,把你心裡那些妄想收起來。除非你也能像葉娘子那樣在陛下手上把江山翻覆上幾個來回,否則陛下連正眼都不會看你一眼。但是你若做這樣的打算,我立時便可以殺了你。」
「你!」樂姌立時變色想要發作,但平衍雖然只是坐在繩床上抬頭平靜地看著她,目光中卻有一種嚴厲而堅定的意味,令她不敢造次,終於只能強忍住不悅,訕笑道,「說得這麼嚇人做什麼?你呀,多心啦。我就算是有那個勾引皇帝的心,也沒有得罪我舊主人的膽子。」
「如果沒有最好。」平衍絲毫不為她的示弱動搖,問道,「你打扮成這個樣子進宮,卻是為了什麼?」
樂姌嗤笑:「你懂什麼,我是去見你的葉娘子的。若不打扮得漂亮些,連她一個身在囚禁中的女人都把我比下去了,我如何肯咽下這口氣去?」
平衍一時沒有說話,只是審視著她的面色,心中對她話中的真假謹慎判斷著。良久才似乎終於採信了這樣的說法,點了點頭,卻說:「不能去。」
樂姌終於忍不住變色:「你什麼意思?」
「這是陛下的意思。」平衍面無表情地說,「他讓我看住你,不許你進宮去見葉娘子。」
「那他是什麼意思?」樂姌終於忍無可忍,「把人關在與世隔絕的小島上,這麼多天他自己不去看也就罷了,還不讓旁人去?他是真的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逼死了她你不是就稱心了嗎?」平衍冷淡地說,「人家夫妻的事,我勸你少操心。」
「我的事你也不用管。」
「不巧得很,你正巧是我府上的客人,我不能不管。」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就像手上沾染了什麼噁心東西,唯恐避之不及中還帶著無奈,「陛下的命令,只讓我看好兩個人,不許與葉娘子接觸。我總不能連這樣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
樂姌挑起眉毛問道:「兩個人?還有一個是誰?」
「這你不需要知道。」平衍撐著拐杖站起來,向外走去,「這些日子事多敏感,就連朝廷重臣都要小心度日,我勸你也別太大意。」
「你等一下!」樂姌追過去一把奪過平衍的拐杖,「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呢。還有一個人是誰?為什麼我們兩個是皇帝專門叮囑要看緊的?」
平衍手撐著牆保持平衡,卻對樂姌的問題置若罔聞,伸手:「還回來!」
「不!你不告訴我,就別想離開!」樂姌抱著拐杖威脅他。
「那就送你了。」平衍二話不說,扶著牆用一條腿出去。
樂姌怔在原地,發了半天愣,只覺這人完全不可理喻,又不能真留著人家的拐杖,只得追著送出去。不料門口已經有賀布衛士守衛,見她出來伸出手臂擋住,其中一人道:「殿下的命令,娘子且回房安歇,不要四處亂走。」
樂姌氣得沖他們瞪眼,無奈對方身負嚴命,不為所動。她的住處是一處樓閣,臨著欄杆可以看見平衍正由兩名白衣少年攙扶著向外走。她也不顧衛士阻攔,突然衝過去,將手中的拐杖奮力朝著下面的平衍擲去。
白衣少年大驚,飛快將平衍推到一旁,樓上兩名衛士已經反應過來,把樂姌按倒在了地上。
平衍好容易站穩,舉頭看了看被衛士壓在地上還衝他怒目而視的樂姌,淡然吩咐:「沒事,放了她吧。」言罷,也不理睬樂姌脫口而出的咒罵,頭也不回地離去。
他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置,一刻也顧不得多做停留,因為行走不便,索性叫來肩輿,坐上直奔前面廳事。
果然早就有人在等他了。
平衍見到來人並不意外,點了點頭招呼道:「薩寶登門,必有要事,坐下說。」
斯陂陀叉著腰,吹鬍子瞪眼地盯著房頂,冷冷地說:「沒空!」
平衍已然料到他的來意,也不生氣,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才說:「再忙,既然來了,總不能不說話。說話,站著說和坐下說也沒多大區別,薩寶你說是不是?」
斯陂陀懶得跟他兜圈子,劈頭就問:「我手下人今日出城受阻,打聽了半日才知道原來是殿下的意思。殿下,我沒有得罪你吧?這麼做什麼意思?」
平衍微笑:「沒有意思。」
斯陂陀倒是沒想到他的態度如此無賴,愣了愣,才又問道:「那為什麼不讓我的人出城?」
「薩寶自己不清楚嗎,卻來問我?」
一句話將斯陂陀噎得乾瞪眼,半晌才悻悻地哼了一聲,緩緩坐下,見面前矮几上擺放著幾樣點心,順手拈起來放入口中咀嚼,像是十分享受著美味一般。平衍也不動聲色,等著他理清楚。
果然斯陂陀再開口的時候已經不復來時的氣勢洶洶,嘆了口氣道:「他們兩個人明明是天底下最般配的人,為什麼反倒像是仇人一般誰都不肯退讓幾步呢?就像是我們粟特人做生意,明明知道價錢高賺得多,可是如果太高買方出不起價錢了,不是誰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嗎?少賺點兒,也比不賺強啊。」
這話反倒觸動了平衍的心事,他沉默思量了片刻,認真回答:「大概都覺得一旦退讓了,得到的就不是自己想要的了。」
斯陂陀撲哧一聲笑了,斜睨著平衍道:「沒想到秦王殿下也是個情聖。」
平衍面不改色,微微一笑:「過來人。」
兩人之間氣氛緩和下來,斯陂陀趁機追問:「那麼他們二人如今到底是怎麼樣的情形?皇帝是真的打算就將公主殿下關在那個地方一輩子不放出來?」
平衍忍不住笑出聲來:「薩寶知道得可真多。」
斯陂陀愣了愣,意識到自己到底還是疏忽了,嘿嘿一聲訕笑,拿起銀杯往口中倒酒,把嘴巴占住不再說話。
平衍嘆了口氣,語氣平緩:「我知道葉娘子在龍城有許多幫手,包括薩寶你也是其中的人。你們以往幫她,陛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不予計較。只是如今陛下是真的動了氣,再不肯給她半分餘地去搞花樣。我明白說,不單是你手下的人,就連你本人,如今也在禁止出城之列。」他見斯陂陀露出氣餒之色,冷笑了一聲,道:「你以為你的公主殿下有多大本事,能在龍城翻雲覆雨,玩弄乾坤?那不過都是陛下對她的容忍縱容,如今這恩典是不可能再有了。」
斯陂陀看著平衍怔了一會兒,嘆氣:「你們這樣,可是要把公主殿下往死里逼啊。她那樣的女人,就像天上飛的鳳凰,你們如今卻要將她的翅膀折斷嗎?」
平衍的目光轉向窗外,龍城到了五月,才見嫩綠染上枝頭,風中卻仍然帶著凜冽之意。他淡然道:「那女人的翅膀太過招搖華麗,折斷了養在深宮,其實是為了她好。」
平宗這一日第七次來到碧台宮外,遠遠看見碧台宮中伺候的內官過橋來,偏又轉身做出不經意的樣子往回走。內官看見他自然知道不是偶遇,面上卻不敢有半分顯露,只是緊走幾步來到他身邊跪下:「陛下!」
平宗這才回頭看著他問道:「哦?你是碧台宮裡出來的?」
「是。奴婢是去請太醫的。」
「哦?」平宗看著內官頭上的籠冠頂,背在身後的手攥成了拳,卻在開口問話時做出隨意的口吻,「她怎麼了?」
「葉娘子這些日來不怎麼吃東西,前幾天還好,今日卻有些發熱。奴婢不放心,去請太醫來看看。」
其實葉初雪每日的狀況平宗都瞭若指掌,如今親自問出來也不過是圖個心安。只是聽了內官的話卻更加不安,他面上不動聲色,點了點頭吩咐道:「你去吧,快去快回。」待那內官去得遠了,卻又徘徊著不肯離去。這一日陽光晴好,水面上波光瀲灩,遠處山巒疊嶂,仿佛濃墨被水洗去了顏色,一層淡似一層,向著天邊渲染開去。
平宗想起了當初在阿斡爾湖畔的日子,想起他們兩人的生死相依和暗中較勁。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已經走上了天津橋,身體在他的意志之前已經先一步妥協。他長嘆了一聲,終究沒有對抗自己的意願,信步走過橋,踏上了碧台宮。
碧台宮中伺候的諸人見到平宗都是又驚又喜,紛紛跪迎行禮,平宗只覺得臉上發燙,一時間又拉不下面子來問,好在小初、小雪也在,不用他動問,已經主動回稟道:「娘娘今早高熱不退,陛下快去看看吧。」
這樣一催促,平宗已經顧不上下不下台的問題了,點點頭一言不發地向內殿走去。
因為是臨時倉促遷入,葉初雪的寢殿與承露殿比起來算是簡陋了些。但即便這將近一個月中兩人意氣之爭鬧得正凶,也不妨礙她將自己的居處收拾得一如既往地敞亮寬闊。
殿中極為安靜,以至於當平宗走進來的時候,能夠清晰聽見她沉重的呼吸聲。
他來到床榻邊,寬大的榻上她像一條奄奄一息的脫水小魚,在不安地輾轉。她的顴骨因為發熱而通紅,汗水沾濕頰邊的碎發,嘴唇燒得發乾起皮,一條胳膊放在被子外面,膚色白得刺目。
平宗在榻邊坐下,手探上她的額頭,被掌心的熱度驚了一下。他見過葉初雪受各種傷,見過她流產和生產,卻從來不曾見過她發這樣兇險的熱。他定了定神,見一旁放著盆水,水中有布巾,知道大概是小初、小雪她們用來為她擦身的,便擰起布巾疊好搭在葉初雪的額頭上。
葉初雪只覺渾身如同身處火焚的痛苦中,突然不知何處來了一絲清涼,令她因為發熱而全身蔓延的疼痛立即有了緩解。她緩緩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隱約看到一個人影。「水……」她並不知道自己喉嚨幹得發不出聲來,嘴唇囁嚅著懇求道,「水……」
平宗將耳朵湊近她的唇邊,感受到她的氣息仿佛烈焰般滾燙,還是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好在小初此時進來,過來看了看,連忙捧來一隻銀碗:「娘娘是要喝水。」
平宗恍然大悟,趕緊接過碗:「哦,我來……」
小初見他要用碗去餵水,連忙攔住他:「娘娘喝不下去的,只能略濕濕嘴唇。」
平宗從沒有親自照料過發熱的病人,但道理多半還是懂的,經小初一提醒,登時醒悟,定了定心神,讓自己略沉著下來,才吩咐道:「小初你帶人守在外面,任何人不許進來。」
小初仍然擔憂,問道:「那太醫來了……」
「讓他等著!」平宗一邊說著,一邊開始解自己的衣衫。小初大窘,連忙逃了出去。
平宗知道發熱中的人渾身骨骼皮膚都會疼痛,他怕自己身上的綢料錦帛會讓葉初雪不舒服,索性全都脫掉赤裸身體在她身邊躺下,又將她身上已經被汗水浸透的單衣也褪去,小心將她摟進懷中。這才喝了一大口水含在口中,用舌頭啟開她的牙關,一點點哺餵給她。
葉初雪混沌之中突逢甘霖,就如同沙漠旅人遇見了甘泉,迫不及待地汲飲,將平宗口中的水都咽下了猶不滿足,低聲哀求:「還要,我渴。」
「慢慢來,別急。」平宗低聲安撫著她,自己掌握節奏,緩緩將一碗水都餵下了,見她嘴唇不再乾裂,這才放開她,輕聲道,「你先好好歇歇,過一會兒再喝水。」
她卻纏住他的手臂不肯放手:「別走,我冷。」
平宗一愣,本來已經起了身,終究還是又躺了回去,讓她趴伏在自己身上,順手拉過錦被覆蓋在她身上。
她此時身上皮膚萬分敏感,錦被從身上擦過,登時便是一片紅印子。葉初雪蹙眉呻吟,難耐地輾轉。平宗登時被她撩起了興致,手掌不受控制地在她皮膚上遊走。這樣的接觸卻給了她莫大的慰藉,她昏昏沉沉地回應,一個勁兒往他懷裡鑽:「阿護,我冷。」
一聲「阿護」卻把他的理智拉了回來,他停下來,勉強控制住自己,想要將她推開一點兒:「別鬧,葉初雪……」
她將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滾燙的臉頰令他身體裡的血液奔流激盪。他嘆了口氣,將她抱起來:「我帶你去溫泉。我知道你冷,那裡暖和。」
離開內室,陽光落在光裸的皮膚上,令她神志一清,這才分辨出了眼前的情景。他堅實的臂膀和寬闊的胸膛令她仿佛又回到了當初那個石屋。在艱難而孤獨的跋涉之後,只有他能令她溫暖。葉初雪頓覺無比委屈,偎在他的胸前,臉埋在他的頸窩處,眼淚不受控制地往外涌:「阿護,求求你,讓我走。」
平宗渾身猛地一僵,生硬地說:「不!」
他們來到溫泉邊上,平宗小心將她放入水中。葉初雪的身體自動反應,手腳微微地划動,浮在水中並不會下沉。她被高熱折磨得渾身無力,在水中蜷成一團,仿佛嬰兒般抱住自己的身體,隨著水波載沉載浮。
平宗被這奇景驚呆,又惱怒她這樣將自己隔絕在外的姿勢,過去將她拽過來,令她四肢舒展,攀附在自己的軀幹上。他將她鎖在自己的胸前,讓自己的聲音清晰傳入她的耳中:「我不放你走,哪怕讓你恨我、怨我,也要讓你留在我身邊。」
她抬起眼看著他,目光因為高熱而變得迷濛氤氳。平宗相信自己在她眼中看見了不舍和牽念,他確信她也不願意分離,然而卻聽見她在耳邊嘆息:「那你就是要逼死我啊。」
平宗渾身巨震,一時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低頭去看葉初雪,卻見她緩緩鬆開手臂向水中滑落。
「葉初雪!」平宗一把把她抓緊舉出水面,讓她居高臨下看著自己,「我不會逼死你,也不會讓你去死。你是我的妻子,你欠的債我替你還,你曾經的仇我替你報。你得學會讓男人來為你遮風擋雨!」
葉初雪輕聲嘆息,深深垂下了頭。
平宗在葉初雪身邊照料了一天一夜,直到她終於退了熱安穩睡去,才離開了碧台宮。
焉賚早就帶著人將碧台宮嚴嚴實實地圍了個水泄不通,見他終於出來,這才鬆了口氣迎上來:「陛下,這兩日不見任何消息傳出來,屬下怕有變,在這裡防備萬一。」
平宗氣得幾乎笑出來:「葉娘子能有什麼變,也值得你們這樣防備?」
焉賚登時語塞。總不能告訴他下屬和近臣們商議的結果一致是萬一這兩人真的翻臉,覺得葉初雪勝算比較高吧?他只好按照事先約定,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平衍身上:「是秦王不放心。」
這倒讓平宗無話可說。平衍對葉初雪的戒心眾所周知,而他不在的時候由平衍主事也是既定的策略,若是平衍這樣防患於未然,自己就算不滿也不能再發作。只是這樣的態勢卻更加令他不放心了。
「去請秦王進宮來。」
平衍到的時候天色將將擦黑。平宗從碧台宮裡出來著實休息了幾個時辰,此時已經換洗過正在吃飯,見他來便問道:「吃飯了嗎?來陪朕喝一杯吧。」
他們兄弟二人已經許久不曾這樣親密,平衍心中微微一怔,點點頭過去在平宗側面的位置上坐下,看著內官為他斟酒布菜,問道:「聽說葉娘子病了,現在好些了嗎?」
平宗削了一塊羊肉放入口中,看他一眼,笑了一聲:「這種事你還需要問我?你在碧台宮裡的眼線只怕比我還多吧?」
平衍嘿嘿一笑,也不吭聲。
平宗揮退身邊侍從,突然說:「那麼你就替我看好她。」
平衍一愣,朝他看過去:「陛下?」
「我要出一趟遠門。」
平衍想了想也就猜到了:「去南邊?」
「是。」平宗將杯中酒幹掉,「只有把南邊的事情了結,我才能留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