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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親情是什麼

2024-06-12 00:17:43 作者: 喪野

  先前,在穀雨的監督下,黎棠每天規律生活,按時緩解吃痴呆症的藥物。可當谷涆長去世之後,沒有穀雨的監督,同時又忙著照顧穀雨,她時常忘記吃藥。

  痴呆症的病情漸漸變得嚴重,不再是單純的記性差、脾氣喜怒無常等初期症狀。有時候,她的意識會穿越到過去的某個時間點,把記憶中的場景重新演繹一遍。

  失而復得的喜悅與棄貓效應同時緊揪穀雨的內心,一晚上醒來無數次,擔心害怕黎棠再次離他而去。

  他已經好幾天沒有睡個好覺了,回到荔城的這幾天,睡眠很淺,身邊一點動靜就醒來。

  黎棠沒有和穀雨講起她小時候經歷過什麼,穀雨也沒有主動問過。他認為,黎棠想講的時候自然會跟他提起。就像那天下午,一起在海邊看日落時,她和他講起她的過去。

  即使好奇,還是忍住了。

  她也不願意去韓醫生那裡看看,她覺得沒必要。她抗拒過去的事情被翻出來,那是內心一直無法被撫平的傷痛。她想稀里糊塗地熬過去,反正,時日不多了。

  她就是這麼想的。

  

  而有關於她的痴呆症,她倒是很樂意配合醫生。

  這天早晨,黎棠睡到自然醒。剛睜開眼,就見到穀雨正盯著她看。

  他們兩個默契地不再談論那幾天的爭吵,說到底,都是因為各自的自卑心作祟,都是為了對方考慮而做出的愚蠢的決定。

  爭吵到最後,他們把一切都交給命運。坦然面對兩個人的感情結局,如果真要結束,那就接受它。只是,他們的內心同樣有著不甘的倔強。

  因此,不再提起那段小插曲。

  黎棠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穀雨一把將她摟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額頭,溫柔言語:「今天天氣不錯,一睜開眼睛,能看到你和太陽都在我的身邊,我好開心啊。」

  他的睡衣上帶著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黎棠忽然記起,當初厚著臉皮來霸占地盤時,她強行換掉了家裡的洗衣液,她告訴他,衣物類的生活用品要用薰衣草味的清潔劑,這樣有助於舒緩身心。

  一開始,他不是沒有意見。只是他的意見被嚴重忽視。慢慢地,便也習慣了。

  工作室的員工們此時還在旅行中,穀雨也沒有緊急的工作需要處理,這些天,他擔心她跑了,整天形影不離跟在她的身後,像跟屁蟲一樣。

  他總說,要把黎棠縮小縮小再縮小,揣進口袋裡。

  黎棠閉著眼睛,在他的懷裡再度進入淺睡眠。穀雨沒有作聲,輕輕拍她的後背。

  約莫半個小時後,黎棠再次睜眼,用沉悶的聲音開口:「穀雨,我們搬去東來島生活吧。」

  「好。」他不假思索地應承。

  黎棠問:「那工作室怎麼辦?」

  穀雨的目光柔和,直視著她:「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會不會很為難?」

  「不會。」

  黎棠問:「你不問我,為什麼要去嗎?」

  「自然有你的道理。」穀雨說:「黎棠,我答應過你的,我會照顧你,我不介意你是健康還是疾病纏身,也不介意你過去遭遇哪些難以開口的事情。你想去哪裡,想做什麼,我都陪你。」

  最後,穀雨補充道:「除了推開我、丟下我,我什麼都答應你。」

  黎棠將臉埋在他的懷裡,輕聲說了句:「你好笨,作為生意人,為什麼還會做這虧本的買賣。」

  「我樂意。」

  下午,兩人一道出門,去往荔城軍醫院。

  在劉醫生的介紹下,重新找了一位治療阿爾茲海默症的專家,這位林醫生比之前的醫生更讓黎棠有從服心理。

  她愛有趣的人,愛有趣的事。

  林醫生不會跟她講「怎麼年紀輕輕就得這個病」、更不會說「肯定是你的生活不規律造成的」。

  黎棠願意配合林醫生,嚴謹到幾點幾分、怎麼吃藥都會嚴格恪守,因為她喜歡這位林醫生。

  當然,這不是愛情上的喜歡。

  是尊重,是敬畏。

  黎棠的腦影像檢查片子已經出來了,林醫生把電腦屏幕轉給他們看,他手中拿著一隻黑色水筆,指著片子中黑色的部分,說:「白的這部分是我們的腦細胞實質,黑色的部分就是腦細胞的凋亡,等到了後期,這一片就是黑乎乎的。」

  「那我的腦子裡面也是黑乎乎的嗎?」

  林醫生為她講解關於腦細胞凋亡的過程,她聽得一愣一愣的,偶爾附和醫生「哦」一句,實際上,她完全聽不懂什麼是細胞色素C,也不知道什麼是線粒體膜,也不知道什麼是複合體。

  她忽然後悔問醫生這個問題,被上了一門頭疼的生物課。

  林醫生看出了她懵懂的樣子,從而停止知識補充,他說:「別抽菸了,知道嗎?酒也別喝了,要多吃點魚肉、蔬菜、漿果,高糖高鹽的東西少吃。腦子要用起來,讀讀書、畫畫,寫字,算算數,打麻將也可以……」

  黎棠打斷他:「撲克牌可以嗎?我不會打麻將。」

  林醫生說:「也可以。還有啊,沒事多運動,散步爬山,打太極。」

  黎棠咧著嘴說:「我會太極。」

  「這麼厲害。那就每天起床後打太極吧。」林醫生在鍵盤上打字開藥方,他說:「還是要定時吃藥,家屬陪做一些認知能力康復訓練,多參加社會活動,不要整天窩在家裡,多出去交交朋友。」

  「那有什麼不能做的嗎?」

  林醫生瞧了她一眼,她正在折他上一個病人落下的病曆本,他冷哼一聲:「別玩我病人的本子。」

  黎棠笑嘻嘻的,停止手上的動作,把被她卷得彎曲的本子鋪平。

  林醫生囑咐道:「要保持心情舒暢,不要焦慮。」

  黎棠對林醫生言聽計從,醫生說一就是一,哪怕林醫生說太陽是從西邊升起的,她也會信的。

  穀雨坐在旁邊,安靜地聽著林醫生的交代。如果林醫生是位與黎棠年齡相仿的男子,他肯定會吃醋的。

  問診結束,取完藥。走到醫院大廳時,恰巧碰見韓醫生,黎棠莫名像做錯事的小孩,躲在穀雨的身後。

  韓醫生倒沒有為難她,只是和穀雨閒聊幾句後,就分開了。

  穀雨疑惑問她:「怎麼這麼怕韓醫生?」

  「你不懂。」

  穀雨說:「你不說,怎麼知道我會不懂?」

  黎棠抬起右手,學著算命道士掐手指,左手又假模假樣抹著鬍鬚,聲音變得粗狂而低沉:「我看小姐你今天印堂發黑,怕是有災難降臨,老衲來給你化解危難吧。」

  穀雨搭著她的肩膀,笑出了聲。

  黎棠說:「我懷疑韓醫生和劉醫生他們倆會算卦看相,我怕再跟他們倆接觸,老底都被翻出來了,我怕。」

  「你能有什麼老底?」

  黎棠伸手摟著他的腰,自認笨拙:「萬一把我中學生物考10分的事情算出來了,我多沒面子。」

  「生物這麼差啊,比歷史還差哦。」

  黎棠無奈道:「太燒腦了,學不懂。」

  穀雨臉上的笑容藏著無奈和慶幸:「還好你不喜歡小孩,不然以後咱倆的小孩遺傳到你的智商,那可怎麼辦哦?」

  黎棠抬頭,鼓著腮幫子嘟起嘴,不滿道:「你是看不起我嗎?」

  「我怎麼敢看不起你?我的老婆可是夏城超級有名的攝影師,拍照那麼厲害,還會畫畫,還會摔人。」

  黎棠滿意地笑了。

  九月初,荔城開始進入秋天,微風輕輕颳起,樹枝上掉落黃綠色的葉子。

  黎棠伸手去接,一片手掌大小的梧桐葉落在手心中。她往牛仔褲上擦一擦,隨手插在頭髮上做裝飾。

  穀雨撒嬌:「我也要。」

  黎棠只好站在樹底下,等待新的一片葉子掉落。

  又一陣風颳過,黎棠伸手接到一片小一點的葉子,又是在褲子上擦乾淨,之後穀雨低下腦袋,黎棠將葉子插在他的小揪揪上。

  等待紅綠燈的時候,黎棠的手機不停在背包里震動。

  黎棠拿出手機一看,是張芸的來電,她不想接,重新放回到包里。張芸電話,她一概不理睬。

  張芸的轟炸電話無果,轉而將電話打給穀雨。

  穀雨拿出手機一看,第一時間是遞給黎棠看,問她:「接不接?」

  「隨便你。」

  綠燈亮起,穀雨接起電話,黎棠牽著他的手走過馬路。

  電話里,張芸沒有找黎棠的茬,也沒有跟穀雨提起黎棠不接電話的事情,反而是一上來就溫聲細語地說話:「女婿,今天忙不忙啊?」

  「不忙。媽,找我什麼事情?」

  張芸心平氣和地述說:「是這樣的,就是黎棠鄉下的爺爺奶奶,他們二老的墳墓那塊地被政府徵收了,過幾天要遷墳,想著把你們都叫回來祭祀。」

  「什麼時候?」

  張芸數了數日子,旁邊的黎平說:「大後天。」

  「對,大後天,還有三天。」張芸含笑道:「都回來湊熱鬧,你也沒有去過夏城鄉下的二叔家吧,他們還沒見過你,順便回來見見長輩們,怎麼樣?」

  穀雨看了黎棠一眼,黎棠點了點頭,他才說:「好。」

  張芸的笑聲抑制不住地要滿出手機音響了,她說:「回來就不用帶東西了,夏城什麼都有。」

  黎棠在一旁一臉嫌棄,小聲地拆穿:「潛台詞就是讓你多帶點。」

  穀雨真誠發言:「該帶的還是要帶的。」

  張芸聲音微微上揚:「你們先回市區,到時候我們再一起開車回去。我把黎輝也叫回來了,好久沒有一家團圓了,我跟你爸都喜歡熱鬧,在夏城多待幾天,怎麼樣?」

  「好。」

  張芸交代一些事宜,再次叮囑不要帶東西回去,才掛去電話。

  黎棠挽著穀雨的手,說:「這一次回去,你就能看到我媽跟二嬸吵架了。」

  「為什麼?」

  黎棠分析道:「既然是政府徵用土地,遷墳肯定會有補償,我媽跟二嬸都是鐵公雞,肯定會為了補償金大吵一架。」說著說著,她又說:「說不定是我媽想當胖子了,把補償金讓給二嬸,然後跟你哭訴她就算再窮也很大方,套路你多給點錢用。」

  越說,黎棠越認同自己的猜想。

  突然,她停下腳步,望著穀雨:「不對。」

  「什麼不對?」

  她如夢初醒:「我媽說開車?我們家沒車啊。而且我爸媽也不會開車,黎輝一直在荔城,不可能買車的。」話鋒一轉:「你有沒有背著我偷偷給我媽錢,或者是,我媽有沒有背著我給你打電話要錢?」

  穀雨搖搖頭,說:「我沒有私房錢了,咱們家的財政大權都在你手裡。可能他們覺得有車比較方便,就考駕照、買車了吧。」

  黎棠半信半疑:「難道我媽轉性了?」

  糾結了不到兩分鐘,黎棠就把話題過了。穀雨心驚膽戰,差點敗露自己。他還是沒有辦法在黎棠面前說大話,總會有餘悸。

  荔城的九月很涼爽,完全沒有盛夏時的炎熱殘餘。和夏城完全不同,這裡四季分明,八月的最後一天和九月的第一天,前後兩天的天氣就是很明顯的對比。

  他們步行到宇文浩的家中,和宇文浩的太太一同出門去覓食。

  過去,是谷涆長作為紐帶,時常指揮穀雨與荔城的親朋好友們聯絡情感,讓他不要那麼生性孤僻冷漠。現在,不知不覺中這個任務成了黎棠的。

  相對比宇文斌的太太,黎棠更喜歡宇文浩的太太,她更加隨和溫柔些,兩人像忘年交,可以聊娛樂八卦,也可以聊美容養生,沒有她不知道的話題範圍。

  雖然荔城的叔叔嬸嬸們都待穀雨像親兒子般,但在黎棠心裡也會有位置高低之分。誰更用心對待穀雨這個非親非故的侄子,她都看在眼裡。

  穀雨並不擅長處理親友之間的關係,對待長輩如同過去對待谷涆長般,尊敬遵從,但要說像親人那樣去看待,他自個兒也做不來。

  畢竟,他不知道親情是什麼。

  慢慢地,在生活中,他會模仿黎棠的樣子,去改變自己過去的態度。偶爾會對長輩們做出一些更為親昵的行為,不再是冷冰冰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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