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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獨守空房

2024-06-12 00:15:28 作者: 喪野

  十一月中旬,荔城正式進入供暖時節。街道上每天都能見到黃色的落葉,沒幾天的時間,綠化樹變得光禿禿。

  醫院裡,谷涆長坐在輪椅上,面向著陽台的窗戶。門窗緊閉,阻擋了外面的大風。

  黎棠推門進來,說:「爸,今天很冷,你怎麼不躲到被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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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涆長回頭,一臉驚喜,推著輪椅到她面前:「你好些天沒來看我這個老頭了。」

  黎棠滿包的設備,放在地上,她伸展著身子,抱怨了一句:「累死我了。」

  「你怎麼還出去工作?穀雨那小子對你不好嗎?」

  黎棠拿出包里的水杯,站在飲水機前接熱水,她說:「沒有啊,他對我挺好的,是我想工作。」

  「幹什麼工作啊?你都好久不來找我了,要不是我今天打電話說請你喝酒,你可能都把我這個老頭子給忘了。」谷涆長把手放進毛毯下,抱怨著。

  黎棠喝了一口熱水,才覺得身子暖和了一些,她忙忙道歉:「怎麼會,是我的疏忽,我忘記了。」

  她解釋道:「最近工作安排得太滿了,走不開。」

  「你很缺錢嗎?」

  黎棠說:「有點。」

  「他沒給你錢用?」

  黎棠癱坐在沙發上,說:「有啊,但我是個新時代女性,我有自己的事業,我也能養活我自己,不需要用到他的錢。」

  谷涆長打趣道:「要不,我改一下遺囑,把所有的錢財都留到你名下,你就不用跟他伸手了。」

  黎棠擺手,說:「不用,我自己能賺錢。」

  「但你這樣,三天兩頭就把我忘了,我很生氣的。」谷涆長隨著病重,性格也變了很多,嚴肅的厲害性格收斂了不少,在黎棠面前更是學會了撒嬌。

  「我的錯,我的錯。」黎棠不停道歉。她起身,從水果籃里拿出一個火龍果,切成小塊,放在碗裡,遞給谷涆長。

  谷涆長在醫院裡住太久了,幾乎沒有再離開過醫院這個牢籠,每天都盼望著能有人來陪他說說話。一開始還有很多親朋好友來探望,久而久之,病房就變得安靜了。

  他慢慢地吃著有些冰涼的水果,屋外漸漸暗了下來。

  黎棠打開燈,剛洗完的手還濕噠噠的,就擦在衣服上,她問:「小楊呢?」

  「去拿藥了。」

  黎棠「哦」了一聲,問他:「晚上想吃什麼?」

  話音剛落,她又懵了,最近經常忘東忘西,明明每天都有在吃藥,可是症狀依舊沒有減退。

  谷涆長慢慢地咀嚼果肉:「得看小楊今天晚上準備什麼營養餐。」

  黎棠一邊找著電視遙控器,一邊得意地問:「爸,你還想吃餛飩嗎?我最近賺了很多錢,請你吃。」

  谷涆長說:「最近沒什麼胃口,不是很想吃。」

  黎棠最終在沙發縫裡找到了遙控器,她按下開關,說道:「那你要是有什麼想吃的,跟我講,我請你吃。」

  谷涆長笑著說:「好。」

  黎棠打開電視,新聞上又在播放榮山集團的事跡,她坐在沙發上,提到:「這個集團,最近天天都能看到關於它的新聞。」

  谷涆長看了一眼電視屏幕,低下頭,聽著新聞主持人的聲音。他叉起一小塊火龍果,不緊不慢地說:「畢竟是千禧年的龍頭大佬,自然會被大家提起。」

  「我不太喜歡。」黎棠指著電視屏幕,右上角放著孟蘭的照片,她說:「這個面相好兇,看著就不舒服。」

  「你還會看面相啊?」

  「小時候爺爺教過我一點,但是大家都覺得是封建迷信,不太信這個。」黎棠又說了一句:「我有看過這個人的人生簡歷,確實是挺厲害的,但是……就是不太喜歡。」

  谷涆長笑了一聲,說:「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我這樣的。」黎棠大笑,自賣自誇。

  谷涆長被逗樂,仰著頭哈哈大笑。

  黎棠將電視節目調到電影頻道,她脫下鞋子,盤腿坐到沙發上,好奇問道:「爸,你能講講你的家人嗎?我還沒聽你講過。穀雨說,自從他有記憶以來,都是跟你朝夕相處。」

  谷涆長捧著碗,放在大腿上,眼神里藏著複雜的情緒,他平靜地說道:「我的家人都不在了,在我很年輕的時候。」

  黎棠放下手中的遙控器,托著下巴,望著谷涆長,不解地問:「為什麼?因為意外還是什麼?」

  「算是意外吧。」谷涆長眼中的深邃和沉穩,透露出內心深處的悲傷,帶著一絲絲神秘,他緩緩說道:「我有個妹妹,以前我們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可是有一天,三個親人接連離我而去,我就剩下自己了。」

  黎棠安慰道:「沒關係,現在我們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谷涆長眼中閃爍著光芒,雙手微微顫抖。他眨了眨眼睛,低喃小聲:「那你得常來看看我,免得把我忘了。」

  「這幾天是例外,以後一定不會了。」黎棠舉著雙手保證,隨後她又說:「我要向世界大肆宣告,我們這個一家三口,幸福美好的小家庭。我有一位非常非常好的公公,待我如親生女兒一樣的好爹爹!」

  谷涆長清脆歡樂的笑聲不絕於耳,他又打趣著說道:「要是能在我離開之前,家裡再添一名小成員,我會更開心。」

  黎棠活潑的性格一下子被澆滅,她立即垂下了眼瞼,耳根悄悄紅了起來。

  楊小鳴和穀雨同時走進來。

  穀雨手上捧著西裝外套,看到黎棠出現在病房裡有些意外,她問:「你怎麼來了?」

  「我當然是來看看爸啊。」

  楊小鳴說:「叔,先吃晚飯。」

  谷涆長把手中的火龍果放在茶几上,吃了半天,還吃不到十分之一。楊小鳴將他扶到病床上去,伺候他吃晚飯。

  黎棠跟著忙活,調整床頭的高度,又給谷涆長的後背墊上枕頭。

  谷涆長指責在一旁木然的穀雨:「又不是沒錢養老婆孩子,怎麼還讓自己的老婆出去工作,這麼冷的天,凍壞了怎麼辦?」

  穀雨有苦說不出,他緊抿雙唇,一個勁地點頭聽訓。別說是谷涆長,他與黎棠共住一屋,也有些日子見不到黎棠了。

  黎棠整天早出晚歸,有時候面都見不上。

  兩人甚至分房睡了。

  穀雨只好默默承受著谷涆長的責罵,承認自己的不是。黎棠聽著有些理虧,但也不敢說什麼。

  回家的路上,穀雨悶聲開車,一路聽著黎棠坐在副駕駛座上抱怨難纏的客戶,又抱怨荔城的天氣太冷。

  黎棠拿著手機,打開銀行帳戶:「真奇怪,我前段時間買了很多東西,花了不少錢,怎麼這錢還剩這麼多,不應該啊。」

  穀雨沒有說話,生著悶氣。

  許久之久,黎棠才看出他的不對勁,問他:「怎麼了?今天工作不開心嗎?」

  穀雨冷冷地說:「沒有。」

  黎棠問:「那你繃著臉幹什麼?」

  穀雨冷哼一聲:「沒事。」

  黎棠拿起手機,發信息問黎輝——你姐夫今天在公司不開心嗎?

  黎輝回信息——沒有吧,跟平時一樣啊。

  黎棠放下手機,望著他的側顏,思考一會兒後,問道:「你明天早上能送我去郊區嗎?」

  「我要去荔大上課,你自己開車去,或者打車。」

  黎棠嗆聲道:「你就不怕我被拐了?」

  穀雨沒有說話,目光呆滯地緊盯著前方的路看。

  「你變了。」黎棠嘟著嘴,扭頭看向窗外,語氣有些不悅:「你以前都不是這樣對我的。」

  兩人沉默許久,穀雨率先開口問:「能不去工作嗎?」

  「我工作得好好的,為什麼不去?」

  穀雨小聲地說:「我不想要你出去工作。」

  「我們當時簽合同的時候,可是說好了的,我不拿你一分一毫,我自己會賺錢養活我自己的。」

  如迴旋鏢一樣,那把利刃在半空中飛了許久,最終還是回到了原處,深深扎進眉心。那份合約,總在某一刻出現在他的生活中,讓他分不清理想和現實。

  穀雨的心像被揪住一般刺痛,如鯁在喉。

  他沒有再說什麼。

  晚上,如穀雨預料般,黎棠又窩在客臥修圖片,自己獨守空房。

  穀雨坐在床上看書,忽然間房間門被推開,黎棠走到衣櫃前,打開衣櫃:「有看到我那套厚一點的白色睡衣嗎?有兩個草莓口袋的。」

  穀雨放下書,下床幫她尋找。

  黎棠抱怨道:「客臥好冷,真奇怪,明明一個房子,主臥暖和很多。」

  穀雨不悅,最終還是沒將自己的情緒說出口,他冷靜地說:「你到主臥來工作不就好了。」

  黎棠坐在地上,翻著衣櫃最下一層的衣服:「不用,我要忙到很晚的,怕影響到你休息。」

  穀雨嘆息:「那我到客臥睡,你來主臥。」

  「不用,我懶得搬東西,太麻煩了。」

  穀雨找到了那一套睡衣,他拿了出來。黎棠驚喜地接過,可穀雨還抓著一角不放。她抬頭問:「怎麼了?」

  「你要工作到什麼時候?」

  黎棠回答:「還有一套圖片沒搞定,得一兩個小時吧。」

  穀雨無力低喃:「一定要工作嗎?」

  黎棠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你真是奇怪,別人都巴不得自己的老婆出去工作賺錢,我能賺錢,這份工作還做得特別有成就感,你倒是有意見了。」

  穀雨鬆開了手,說:「行,知道了。」

  黎棠離開了房間,接著便聽到她重重關上客臥房門的聲音,她在向他無聲地宣洩不滿。

  而他,心中的不滿只能忍著。

  在每個黑夜裡,獨自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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