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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祝福

2024-06-12 00:15:06 作者: 喪野

  回到郊區,走在鄉野間的小路上,今天的道路不再泥濘,土地已經變得乾涸。

  兩人下了計程車,慢悠悠地走在小道上。

  黎棠問他:「你在鄉下生活過嗎?」

  「沒有。」

  穀雨的記憶里,他一直跟著谷涆長在荔城生活,高樓大廈,沒有在鄉野間生活過。

  

  黎棠小心翼翼問道:「在我這裡住這幾天,會不會覺得很不習慣?」

  穀雨思考一會兒:「有點。」

  黎棠膽怯又驚慌的手,剛要退縮就被穀雨牢牢扣住。他說:「衛生間太小了,洗澡很不方便。」他又說:「還有你的床也太小了,你睡覺又很不老實,經常往我懷裡擠。」

  她目光窺向他:「明明是你長得太大隻了,我跟三三睡這張床,一點問題也沒有,寬敞得很。」

  「原來我不是第一個住你這裡的啊。」穀雨望著前方的路,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黎棠用食指撓了撓臉頰,拖著長音說道:「當然不是,我還帶別人回來過。」

  穀雨停下腳步,垂眸看她:「誰?」

  「不告訴你。」

  阿福站在他們的院子門前,雙手抓著鐵門,呆呆地瞟著裡屋。

  「阿福。」

  黎棠叫了他一聲,他回頭,開心地笑著:「姐姐,哥哥。」

  「怎麼啦?」

  阿福指著自己家的院子,口齒不靈利:「姥姥,叫吃飯。」他看到二人緊牽的手,捂著眼睛,清澈的雙眸從指縫中流露,他欣喜說道:「羞羞。」

  穀雨莞爾一笑,問他:「你的意思是,姥姥讓我們去吃飯嗎?」

  阿福放下手,點點頭,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顆棒棒糖給穀雨。

  穀雨受寵若驚,接過那顆棒棒糖,包裝紙上粘了些許褲子面料的黑色毛屑,他問:「給我的嗎?」

  阿福點頭:「謝謝。」

  黎棠解釋:「他的意思是說謝謝你給他糖吃。」

  「不客氣。」

  隨後,阿福傻樂著走回了家。

  黎棠說:「走吧,到阿福家吃晚飯。」

  黎棠走在前頭,穀雨在後頭跟著。

  第一次進入到阿福家,穀雨一腳剛踏進院子,一股濃烈的雞糞味道撲鼻而來,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黎棠回頭看了他一眼,生怕他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會嫌棄會被嚇退。可穀雨面無表情,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走進屋,老式的裝修,讓房子看起來像是清朝時期的建築。一張八仙桌擺在門口正中央,堂內擺著供桌,供桌上擺著塑料假花和泡沫假生果,其中還摻雜了一盤真的番石榴,三根香快要燃燒殆盡。

  一張張遺像掛在牆上,在昏暗的電燈中,客堂看起來就像是驚悚電影中的鬼屋一樣陰森恐怖。

  姥姥從廚房端來一盤雞肉,順手點亮一盞大燈泡,屋裡瞬間變亮許多,恐怖的氛圍霎時間消散。

  姥姥說:「今天是阿福姥爺的忌日,早上殺了一隻雞祭拜,我們祖孫二人吃不完,一起過來湊個熱鬧。」

  黎棠挽起袖子,跟著姥姥進廚房:「姥姥,你今天肯定很忙吧?怎麼不跟我說一聲,我來幫忙。」

  「不忙,今天沒去工作,就在家。」

  穀雨跟著到廚房,看到燒柴火的灶,他從未見過,倒覺得很新奇。

  姥姥正用著爐灶炒菜,黎棠坐在一張很小的凳子上幫忙燒柴火,她對著穀雨說:「你肯定沒有見過這個吧?」

  穀雨搖頭:「沒有。」

  「小時候,我跟爺爺奶奶在鄉下生活,也是用這種灶,炒出來的菜特別好吃。」

  穀雨掃視著屋內的一切,眼神最後定在黎棠身上。

  這個女人總能讓他看到意想不到的一面,她有著更大的包容性,無論貧窮富貴,還是現實理想。她可以很天馬行空,也可以腳踏實地。

  她活得隨性又愜意。

  沒多久,姥姥就燒了很多菜,有祭拜的包子、雞肉、還有其他說不上名字的當地小吃,擺滿整張八仙桌。

  一隻雞就做出了三道菜:白切雞、鹽焗雞絲、骨頭玉米湯。

  四人圍著八仙桌坐在一起,阿福堅決要把唯一的一個大雞腿給穀雨吃,黎棠嘟著嘴,假裝生氣地說阿福:「阿福,你變了,他就給你買了一次零食,你就跟著他跑了。」

  阿福笑嘻嘻的,不說話。

  穀雨同樣的,和阿福打著眼色,似乎在隱瞞黎棠什麼。

  黎棠大口吃著肉,完全不顧形象,姥姥暗暗地說:「女孩子家家,在男人面前矜持一點,這還沒結婚呢。」

  她瞥了他一眼,說:「沒關係,我沒有任何危機。」

  穀雨微笑著宣布:「姥姥,我們倆準備結婚了。」

  話音落,姥姥大喜,放下手中的碗筷,大聲叫好。她碎碎念著:「我就說昨晚老頭子為什麼會來我夢裡,給我託夢說不用再藏著紅腰繩了,原來是有喜事。」

  她連忙站起身來,走到房間,半天,才走出來。她的手上拿著一個布包,拆開層層包裝,一條精美的刺繡紅腰繩展現在眾人眼裡。

  阿福好奇,伸手去摸,被姥姥用力打了手背,疼得他皺起眉頭。姥姥轉身,把紅腰繩拍了拍,生怕放太久有了灰層。

  姥姥拿著紅腰繩在黎棠的身上比劃著名,一臉高興:「這是我們老家的習俗,每個女子嫁出前,都要繡一條紅腰繩,自己出嫁時,要戴著自己阿娘嫁來時帶來的紅腰繩,自己繡的紅腰繩,要等將來的女兒出嫁時系在她的腰上。」

  「阿福,也要。」阿福坐在旁邊,目光直盯著紅腰繩看。

  姥姥說:「你是男孩,沒有紅腰繩。」

  「只有女性才有嗎?」

  姥姥說:「對,這是娘家人的祝福,一代接一代,傳女不傳男。」

  黎棠摸著上面的刺繡圖案,各種紋樣密密麻麻布滿在一條兩指寬的腰帶上,姥姥在黎棠耳邊低語:「新婚當天,繫上紅腰繩後,就不能解下來了,也不能被別人碰到,只能等自己的男人來解開。」

  雖然說得很小聲,但是被穀雨聽到了。

  「是有什麼寓意嗎?」

  「這樣兩人的姻緣線才會一直綁在一起,月老也解不開,婚姻順順利利。」姥姥得意地笑著,說:「送給你了。」

  「這……太……」黎棠受寵若驚。

  姥姥解釋道:「這是阿福的媽媽還未出閣前繡的,他媽死得早,也只留下這麼一個傻半丁,沒有女兒。希望你不要介意,這是我這個老太婆對你們的祝福。」

  黎棠說:「不會,怎麼會介意,我非常喜歡。」

  姥姥拉著黎棠的手:「昨晚夢見老頭子,跟我說起我那短命的閨女,還說他們在那邊過得挺好。」

  姥姥的眼光微微閃著光芒,阿福夾了一塊雞肉放在姥姥的碗裡,沒有說話。

  隨後,姥姥又拉著穀雨的手,說:「不怕你笑話,家裡沒什麼好東西,總是受到你們的照顧,也只有這個禮物來祝福你們了。」

  「姥姥,您太客氣了。」穀雨能感覺到姥姥微顫的雙手。

  「年輕人,要好好珍惜彼此,兩個人努力,一起把生活過好。」姥姥三兩句話結束了悲傷的過往,她將紅腰繩折好,塞回到布包里,再把布包塞進黎棠的口袋裡。

  吃飯時,姥姥一直笑得不停,好似自己的親孫女要出嫁了。

  姥姥年輕時,生了一兒一女,兒子十八歲時就去當兵,常年駐守邊疆保家衛國,後來也在邊疆成家立業,許多年才能回來一趟。

  她的女兒,生阿福的時候難產去世。不久後,男方因思念成疾,最後也跟著去了,留下阿福一個孤兒,他們家的長輩和兄弟,不願意要這個累贅。

  姥姥和老伴不忍心,就將阿福帶回來養,可養著養著,發覺阿福和其他小孩不一樣,才知道是在生產過程中缺氧,導致小腦受損。

  阿福15歲了,智商也只有四、五歲小孩的智商,好在阿福很乖,不哭不鬧。

  兩年前,老伴去世,照顧阿福的任務就剩下姥姥一人。她想趁著現在的身體還做得動勞務活,多出去賺兩個錢,將來好讓阿福有點保障。

  可最後阿福什麼命格,她自己也不敢再思考下去,只能聽天由命。

  吃飽飯回到家,黎棠伸了個懶腰,窩在電腦前看看有沒有接到約拍的單子。她點開帳號瀏覽,大略看了一下私信內容。

  穀雨站在她的身後,再次看到她的簡介,指著那行字問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希望人生可以像竹椅一樣,雖然已經咿呀咿呀,但永遠不會散架。

  黎棠放下腿,穿上拖鞋,衝進倉庫拿來兩把竹椅,擺在他的面前,她先坐在其中一張竹椅上。拍了拍另外一張竹椅的椅面,說:「坐下。」

  穀雨看著這張還沒有自己小腿高的凳子,很懷疑會被他坐散架。

  黎棠拉著他的手,說:「坐下,相信我。」

  穀雨坐下,把身體的大部分受力點放在小腿上,不敢完全把重心放在臀部上。

  只見黎棠不停地搖晃著,凳子發出吱呀吱呀聲響,越是搖晃她越興奮,笑著說:「雖然坐下來好像要壞了,但是它怎麼坐都不會散架。」

  穀雨放心地將重力轉移到臀部,輕輕地搖晃著,確實很結實,雖然發出快要散架的聲音。

  他望著她,她撐著下巴說:「雖然痴呆症是不治之症,只能靠吃藥緩解,但我希望可以像這把椅子一樣,看起來要壞掉了,但是實際上還是好好的。」

  她說:「若竹的名字就是這麼來的。」

  穀雨望著她發呆,他的目光,總是不經意間就停留在她的身上下不來,不再克制自己的情感。

  她的生命力帶有一股很頑強的不羈,無論是多變的性格還是她挫敗時的自我調節,都深深地吸引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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