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我們回家

  原本蕭家所住的小院之中，已經被貼上封條，站在驢車上越過高高的圍牆，依稀能看到裡面殘存的血跡。

  李蔓之心中焦急，拉著青樺同方嬸子說了一句，就匆匆離開了。

  子然肯定不在院子中。

  大雨滋潤過後的田野中，一片生機勃勃，李蔓之走在路上，一時間有些茫然。

  已經三天了，子然他會去哪？

  

  她腦中飛速閃過方才如同潮水般湧來的言語，仿佛下意識般，忽然問道，「他們會把程嬸嬸放在哪？」

  青樺停住了腳步，兩人對視一眼，向著墳山狂奔而去。

  墳山是南坪鎮的墓葬地，墳山下西邊角落之中，便是一處亂葬崗。

  橫死街頭的流氓無賴，衣不遮體的乞兒流浪漢，嘶吼無處安放，便會扔到亂葬崗，仍由野狗豺狼飽腹。

  西角下的亂葬崗，即便是在艷陽天，依舊從地底冒出一股涼意，陰森恐怖。

  深褐色的土地上散亂著不知名的白骨，散發出濃郁的腐朽味道，枯死的樹枝上三三兩兩站著烏鴉，眼珠黑的發亮，饜足的梳理羽毛。

  李蔓之緊抿著嘴，儘量避開白骨前行。

  亂葬崗的歷史同南坪鎮一樣久遠，漫山遍野皆是屍骨，一眼看去，幾乎看不見頭。

  青樺緊繃著的身子，在看見一堆血肉模糊的屍骨時，再也忍不住，彎下身嘔吐了起來。

  「五哥！」李蔓之驚呼一聲，用力扶住他，伸出手沿著他頭骨的線條按摩，見他神色舒緩下來，這才鬆口氣。

  青樺直起身子，看見面前一灘血肉，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那天小樹林中的情景，胃中一陣翻滾，再次彎腰大吐了起來。

  「五哥，不如你先回去將爹娘叫來吧？」李蔓之拍著他的背道，「出了——」

  話還沒說完便被青樺打斷，十三歲的小少年稚嫩的臉上滿是堅毅，一雙盛著水光的眸子看著她認真的道，「我沒事，五哥會保護你的。」

  李蔓之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點頭道，「好，等著五哥保護我。」

  寂寥的亂葬崗中迴蕩著兩人稚嫩的聲音。

  「子然。」

  「子然……」

  蕭子然抱著懷中僵硬帶著輕微腐臭氣息的屍體，茫然的抬起頭，向四面看去。

  他的臉色極度蒼白，雙耳卻紅的不正常，熟悉的聲音由遠而近，緩緩傳過來，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喃喃道，「蔓兒……」

  強撐著三天未曾合眼的少年，就像是跋涉千里，終於回到家的旅人，緊繃的神經再也撐不住，昏迷了過去。

  「子然!」

  看著蜷縮在樹下的身影，兩人快步跑過去，李蔓之伸手一探，熱的燙人。

  青樺頓時慌張了起來，「發燒了。」

  他還記得去年冬天，村裡有個莊稼人，平日身體十分健朗，就是因著著涼後發燒，藥石無醫，生生被燒死了！

  子然他的身體那麼弱……

  正慌張著，便見蔓兒忽然蹲了下去，湊到了子然面前，他心中一急，伸手就要去拉。

  李蔓之感受到手下不正常的高溫，看見程氏青白交加的臉，眼中一陣濕潤，深吸一口氣，卻差點被沖鼻而來的腐臭刺激的吐出來。

  她心中閃過一絲猶豫，便聽見已經昏迷過去的子然口中夢囈般的喊道，「娘……娘……蔓兒……蔓兒……」

  眼淚奪眶而出，李蔓之抬手擦乾眼淚，買了布洛芬懸液，頭也不轉的對著青樺道，「五哥，把子然扶起來。」

  聽見此話，青樺拉人的手，生生轉了個彎，將蕭子然死死抓著程氏的手掰開，把人抱在懷裡，看著手中拿著棕色瓶子的蔓兒，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李蔓之捏著蕭子然的下巴，將藥給他餵了下去，手中握著藥瓶，心中思緒紛紛，垂眸掩去情緒，又買了一塊毛巾，一張毛毯，一言不發的將子然頭髮擦乾。

  青樺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李蔓之準備給蕭子然脫衣服擦身子的時候，他突然跳了起來，一把搶過妹妹手裡的毛巾，結結巴巴的道，「蔓兒、我、我來吧。

  好像自從摔倒腦袋後，妹妹就一點也不避嫌了！這可怎麼是好！

  蔓兒不會覺得自己破相了，打算不嫁人了吧？

  不過他一輩子養著妹妹不給別的壞小子娶走好像……也蠻好的？

  等等……蕭子然這小屁孩蔓兒打小就認識，又到鎮上念書了，俊秀好看的小白臉讀書人，最招女孩子喜歡了。蔓兒今年已經十歲了，這麼不避嫌，可是看上蕭子然這小子了？？

  想到此處，青樺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有種想把手裡昏迷的人摔醒的衝動！

  低頭看著蕭子然裹上毛毯後，紅的有些不自然的臉，青樺冷哼一聲，看在這臭小子叫了他這麼多年的五哥的份上，先放他一馬！

  一路這麼東想西想，出去的路上，竟然也沒有反胃了。

  青樺鬆了口氣。

  李蔓之不著痕跡的打量著他臉上變化莫測的神色，心中惴惴。

  方才憑空拿東西的一幕，五哥肯定看到了，居然一句話都沒問。

  沒看出異常來？

  她是不相信有人能遲鈍到這種程度的。

  青樺抱著昏迷的蕭子然隨著李蔓之一道走到了方嬸子門前，敲響了門。

  大門開了一道縫，露出方嬸子不耐煩的臉，看見來人，她瞬間焦急了起來，用力拉開大門，急急的道，「這是怎麼了？臉怎麼這麼紅？可是淋雨凍著了?」

  伸手一探，扯開嗓子大喊道，「當家的！快去請大夫回來！找到子然了！」

  腦門鋥光發亮的矮小漢子急急忙忙的跑出來，到了兩兄妹面前伸手作勢要接過蕭子然，道，「這可燒不清，快抱進去捂一捂。」

  青樺看著他那弱小的身板，不著痕跡的避開他的雙手，往前走，道，「麻煩方嬸子給子然收拾個躺的地方。」

  矮小漢子摸著頭嘿嘿一笑，大聲喊道，「娘子你去照顧子然，我這就去請大夫。」

  方嬸子點頭，手腳麻利的鋪好床鋪，燒好熱水，安頓好了蕭子然。

  忙完後，李蔓之讓青樺回去給報信，拉著方嬸子將一角碎銀子塞進她的手中道，「方嬸子，子然他娘還在亂葬崗躺著，我一個小孩子也沒力氣，勞煩嬸嬸請兩個人將程嬸嬸帶出來。」

  「亂葬崗？！」方嬸子倒吸一口涼氣，「造孽啊！程姐姐那麼好的人。」

  說著反手將銀子塞進李蔓之手中，一臉正色的道，「蔓兒，你是個好孩子，但這銀子嬸子不能收。衝著程姐姐的平日裡的照顧，這身後事我也得給她辦妥當了！

  若是收了你的銀子，我方芳娘百年後無顏去見程姐姐。」

  患難見真情啊。

  李蔓之一笑，道，「方嬸子誤會了，這是請人去幫忙的銀子，您也知道，那地方，一般人哪裡願意進去。」

  方芳娘心中贊同她的話，暗自盤算著去哪請幾個人，家裡的銀子夠不夠了，面上卻皺起了眉，「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哪裡懂這些，亂花銀子小心回家挨打，你就在這裡等著你爹娘來，嬸嬸保管給你把事情辦妥了！」

  李蔓之拉起她的手，將銀子放入她手心認真道，「如果我此時袖手旁觀，恐怕才要挨打，我們兩家相識十幾年，情誼非比尋常，即便是我爹娘都在，也只會贊同我的做法。要花銀子的地方還很多，方嬸子莫要在推脫，快去請人罷，程嬸嬸已經在那地方躺了三天了。」

  方芳娘猛然醒悟，看著床上的蕭子然嘆了口氣，收起銀子匆匆出去。

  與此同時，兩個侍衛模樣的男子出現在亂葬崗中，似乎在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