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十塊錢

  江起雲是什麼來頭，廖時薇一點都不關心，她現在要關心的是，明明她媽答應過她，不借錢給二外婆的，怎麼才短短几天就變了卦。

  「你二外婆天天追著我，不是說借錢的事就是說……我實在被逼得沒有辦法，就騙她說你爸先給了二十，我也不能全借她，最多只能借塊十塊，她就……」徐秀娥話越說越低，可能她自己也覺得這樣是不對的吧。

  廖時薇深吸了口氣，看著頭都快垂到地上的徐秀娥，咬牙道：「下個禮拜開始我不去上學了，等把我大舅的親事說妥了，我們就去城裡。」

  「那怎麼行？」徐秀娥當即便反對，「你考得上考不上是一回事，可中考總要參加的啊，萬一運氣好呢？」

  廖時薇被她媽給氣笑了，「媽，我跟你說，這世上什麼都可以講運氣，就讀書這事講不得，肚子裡沒貨，腦袋裡空空，不會寫不會看哪來的運氣？」

  「那你也得去考。」徐秀娥猶自堅持道。

  廖時薇一臉無奈地看著她媽，「我不是怕考試，我是怕等我考完，錢被借光了，你人也被賣了。」

  母女倆正說著話，二外婆從外面走了進來。

  見到廖時薇老遠便笑眯眯地說道：「時薇回來了啊？你谷舅舅昨天抓了不少泥鰍養在桶里，等會兒晚上煎了給你吃啊。」

  

  廖時薇對泥鰍過敏，吃了身上就起一片片的紅疙瘩，癢得恨不能把皮扒了。

  「二外婆，你知道的我不能吃泥鰍，你要真有心，就把你曬的小蝦干炒了給我吃，好不好？」

  小蝦干可不像泥鱗黃鱔那麼好抓，幾畝水田抓到的蝦曬乾了都湊不上一斤，一般都是家裡來客人才會上桌的菜。

  二外婆臉上的笑僵住，撇了嘴角說道：「哪裡還有蝦，早就吃完了，你要吃回頭再讓你年舅舅抓。」

  廖時薇回以一笑，「二外婆，我知道那蝦很貴的，一斤能賣兩塊錢呢，你給我吃我也不好意思吃的。」

  「你這孩子，什麼錢不錢的，我雖不是你親外婆，但好歹你也喊我一聲二外婆，有的話別說一斤就是十斤也給你吃。」二外婆說道。

  「嗯，我就知道二外婆最疼我了。」廖時薇笑眯眯繼續說道：「二外婆，我媽說你把我讀書的錢借走了，二外婆你那麼疼我，不會讓我沒書讀的是不是？」

  二外婆臉上的神色用吃了屎來形容都不為過，一雙三角眼耷拉的能夾死人，說出來的話更是像刀子一樣，「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你讀不讀書跟我有什麼關係？」

  說著話甩了手便往堂屋走去，一邊走一邊嘴裡還夾槍帶棒地罵著，罵廖時薇不懂事，罵徐秀娥不會教孩子怪不得廖國興會和別的女人好上。

  廖時薇眉眼一沉當即便要跟上前爭個黑白，卻被她媽從身後給扯住了。

  「時薇，別去。」

  「為什麼不去？」廖時薇看著徐秀娥，怒聲道：「她借了我們家的錢，我讓她給個還錢的日子，錯了嗎？還是說這錢不是借是給？」

  徐秀娥紅了臉，抓著廖時薇的手把人往廚房扯，「一個屋檐下住著，她又是長輩……」

  「那又怎麼樣？」廖時薇打斷徐秀娥的話，「這房子是她家的嗎？她是長輩就可以借錢不還嗎？」

  「你這孩子，我怎麼和你就說不明白呢？」徐秀娥氣急，抬手便往廖時薇身上拍了一巴掌，「行了，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別管。」

  廖時薇一顆心頓時沉到了谷底，聽她媽話里的意思，這錢她是不打算要回來了。

  十塊錢啊，放在幾十年後這十塊錢就是杯奶茶錢，可現在是八四年啊，十塊錢……廖時薇氣得已經不想說話了，如果再小上幾歲，她怕是得當場就哭出來。

  她知道徐秀娥的打算，是想著用這十塊錢買個太平，可人心不足，二外婆是那麼容易滿足的人嗎？不把你榨得骨頭渣子都不剩，她才不會放手呢！

  不行，這十塊錢說什麼她都得要回來，就算是要不回來也得讓二外婆再不敢輕易伸手。

  只是還沒等她想出讓二外婆還錢的辦法，便到了她要回學校的時間了。

  「我不去。」徐秀娥躺在床上臉朝里，對催著她起床準備去學校的徐秀娥說道：「你不把錢要回來，這書我不讀了。」

  徐秀娥苦口婆心勸了一個早上，眼瞅著這就要到吃中飯的時候了，可廖時薇就是不起床，一副吃了稱砣鐵了心的模樣。

  「你這孩子，你到底想幹什麼？」徐秀娥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她左右看了看沒找到稱手的東西，拔腳走了出去，不多時折了回來，手裡多了根細細長長的竹條，指著床上的廖時薇問道：「我再問一遍，你起不起來。」

  「不……」

  廖時薇那個「起」字還沒出口，便聽到一陣風聲，下一刻屁股上一陣火辣辣的痛，她「嗷」的一聲跳了起來，不敢相信她都十四歲了竟然還會挨打。

  徐秀娥舉著手裡的細竹條，色厲內荏地吼道：「去不去上學。」

  廖時薇揉著火辣辣的屁股，眼淚天眼眶裡打著轉，同樣怒聲吼道：「不去，讀書的錢都沒了，還讀什麼書？」

  「你……」徐秀娥手裡的竹條照著廖時薇劈頭蓋臉的抽了下來，「不讀是吧？行，你別讀了，我打死你，回頭我再跟你一起死……」

  「哇……」廖時薇沒忍住，哭了。

  痛，是真的痛啊！

  十幾歲的人被打本就挺丟人的，被打哭了就更丟人，廖時薇沒好意思往外跑。徐秀娥心裡一股邪火來急去得也快，才打了幾下就心疼的不行，偏廖時薇嘴硬就是不討饒，她騎虎難下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心裡難受得不行眼淚便也跟著直往下流。

  看見徐秀娥哭，廖時薇心裡也很難過，她搶過徐秀娥手裡的細竹條扔在地上，「我到底做錯什麼了，這麼大了還要被你打？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些錢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你不知道，我再告訴你一遍，你沒老公了，我也沒爸爸了，以後哪怕我們窮得沒飯吃成了街上的乞丐，他也不會再給我們一分錢！」

  徐秀娥呆呆地看著廖時薇，「他是你爸爸……」

  「他不是，他和你離婚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我爸爸了！」廖時薇嘶聲吼道。

  徐秀娥搖頭，眼淚跟決堤的水一樣往外流。

  真的是這樣的嗎？

  她以為，只是她沒了老公而已，廖國興再怎麼樣也不能不認自己的親生女兒吧？難道是她錯了？

  「秀娥，時薇，你們娘倆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