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五七和李好（四）

  直到隊伍出了村，進入田野。那些立在兩邊圍觀的村人才回過神來，有眼窩子淺，早被那一聲接一聲的高喊激出眼淚的婦人，就擦著紅紅的眼睛和人道，「怪不道人都說，只要是犟子叔主事的，就沒有辦得不排場不熱鬧的。你們瞧瞧，咱這裡五七的規矩是不興喊的，放在旁人家，上墳的都是大人，倒不顯多淒涼，就是李家就那一窩子娃子，不喊總覺得缺點啥。他這一喊娃子們一哭，熱鬧有了體面也有了，這五七辦得頗像個樣子了。」

  「可不是麼。」邊兒上一個婦人也紅著眼圈兒接話，「原我還想著就幾個娃子，這事兒必得辦不像個樣子，沒想到辦得比那家裡有大人的還熱鬧體面。」

  「說是這五七是恬姐兒張羅的，這丫頭想的也怪周到，她們姊妹三個連著小妞妞，一人兩棵搖錢樹，要沒有這些，單就好姐兒的那一份兒，那也太孤伶了。現下她們姊妹三個再加小妞妞的那一份兒，往上一添，搭眼瞧著，白花花的一片，倒也熱鬧。」

  從一開始，李恬對李家老二讓她們姐妹三個置辦這些明面上的東西，並沒有多大的意見。讓她有意見的是，李老二借著這些東西又多坑她銀子。

  邊兒上就有人接話道，「這回得虧沒讓李老二伸頭辦，要不然吶，指定又是個笑話兒。」

  「我前些日見李老二一直往他大哥那裡跑，還當他又要向侄女侄子伸手呢，原來沒有，這也不知道咋著轉性了……」

  

  「我瞧著老李叔還算支事，興許是他壓住了吧……」

  因深知世上沒有不透的牆的老李頭沒有深究，李恬也沒主動往外說，李老二這一回那一腔心思還真沒散出去。大家自然都好奇，於是很快話頭就從五七這事上轉到李家老二身上，又從李家老二身上轉到李恬姐弟幾個將來的日子上頭，七嘴八舌地議論了一陣子，也就散了。

  李恬那頭，隊伍到了墳頭，街坊們都退開，李恬姐弟六個並梁氏，把搖錢樹插好，在墳頭燒了紙，放了鞭炮，又痛哭了一場，最後一人往墳頭添了把土，五七就算正式結束了。

  回去的時候，倒不用走大路，男人們抬著供桌走田間的小道回了家。到了家已大半晌午，大牛媳婦和何明家的並老三媳婦王氏等人早在家裡張羅著，一見人回來，立時張羅著開飯。

  吃過了飯，李恬的三個舅舅舅母和兩個姨母表哥陸續告辭。客走主家安的，親戚們一走，何明家的大牛媳婦也都回了家，好讓她們親姊妹聚在一處說說話兒。

  李恬確實掛心李好的日子，送走各人，把她拉到堂屋東間裡，讓她先到炕上坐著，自己去張羅倒水，一邊倒一邊問，「大姐你這些日子在那頭咋樣，他們有沒有又逼著你吃藥？」

  這也是讓李恬格外氣憤的一件事。杜家老婆子先前一直死咬著什麼是女的都會生孩子，過後見李好的肚子一直沒動靜，大概也起了疑心，不知道從哪裡打聽一些偏方，弄些藥非讓李好吃。

  可明明劉氏帶著李好去鎮上瞧了多少回，人家郎中都說李好的身子沒毛病！

  這事兒還是去年臨近年根的時候，李好突然趁著過路的牛車回來了，一進院子就聞見藥味兒，就順嘴道，「娘你這裡咋也吃著藥呢。」

  一個「也」字，叫劉氏起了疑，緊著追問之後，才知道了這事兒。氣得當時就要去杜家問，放著好好的郎中不瞧，偏弄些歪門斜道的，是不是要毒死她閨女才甘心。是李好說，那藥她並沒有吃，都給偷偷地倒了，又說已到年邊了，不讓劉氏和他們去生這個氣。

  劉氏確實是顧忌著就要快過年了，不想閨女心裡揣著氣過這個年，原是想著等到出了正月再去杜家說道。

  結果還沒等她去，人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