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送走

  煙染是被餓醒的，天才蒙蒙亮，肚子卻已經咕咕響了半天。

  「青嫿，青嫿。」煙染甚為急促，從來沒有這麼餓過，怎麼回事？

  青嫿趕忙從外頭守夜的榻上起身，伺候煙染洗漱，然後就稟了何氏，讓何氏以最快的速度去廚房取吃食，有什麼取什麼，先給姑娘墊墊肚子再說。

  這個早膳，煙染吃了三個饅頭，兩碗小米粥，兩根油條，還有幾塊南瓜餅，才覺得吃飽了。

  她見天色還早，打算遲一些再去看弟弟莫昭允，於是便在屋裡練了一會兒大字。

  待差不多了，她才走出屋子，領著青嫿前去莫昭允的院子。

  莫昭允今年六歲，長得白白胖胖的，眼睛總是滴溜溜的轉，嘴巴還特甜，又是老太太最小的孫子，老太太最是疼他，府里的人也都喜歡他。

  加上莫昭允喜歡看書，沒有調皮搗蛋的時候，總是抱著一本書在那安靜地看著，所以煙染的爹爹和阿娘都偏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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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爹爹也是疼自己的，若真的要有個區分，那么爹爹對自己的疼愛還是有底線的，不是一味的只寵不教。可爹娘對弟弟的寵愛卻沒有底線，也因為弟弟鬼靈精，實在討長輩喜愛，沒法讓人生出不喜。

  莫昭允與煙染相比，在府里的受寵程度是截然不同的。

  可煙染知道，莫昭允長大後是什麼樣子，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可他長大後，一點兒也沒有小時候的樣子。

  莫昭允長大後變得很胖很胖，沒有了那種惹人逗弄的討喜模樣，漸漸的，他的性子也變得特別孤僻，不愛說話，也不愛與人交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莫謹年的離世，給了莫昭允太大的打擊，或是因著府里的人態度的轉變，令他莫名的失落。總之，莫昭允成天關在屋子裡看書，且專門看那些遊俠傳記，一點用都沒有，性子也越來越偏執，在家學裡，有一點點不如意，就直接衝上去與夫子打架，那一年他才十歲。

  至此後，他再也不去家學，成日在家鬥雞遛狗，最後也不知是誰帶他去了勾欄院，小小年紀，竟變成了專騙家裡銀子的敗家子，然後花在那些青樓女子身上。

  若說五房有資本讓他揮霍也就罷了，偏生五房是個窮苦的，這樣一個弟弟，真真令人搖頭。

  煙染來到清蘭居，因著莫昭允目下還很受寵，小小年紀，還沒有搬到前院去住，而是在後院有了一處自己的院子。

  可她撲了個空，莫昭允竟然不在。

  煙染覺得奇怪，一大清早的，他就跑出去玩了？原想著陪莫昭允用完早膳，然後送他去家學的。

  因著煙染前幾日病過一場，是以告了假，她要再修養幾日，才去家學。

  煙染喚來清蘭居掃灑的小丫環紅衣，詢問道：「允哥兒呢？去哪兒了？」

  「回姑娘，昨晚七爺就歇在老太太那沒回來，老爺一大早讓我收拾幾件七爺平日用的衣裳，說他會在老太太那多住幾日。」莫昭允在兄弟里排行第七，是以，大家管他叫七爺。

  煙染一聽紅衣的話，面色立即沉了下來，心道不好，就匆匆的朝臨湘院的正房走去。

  她的腳步有些凌亂，怕自己來不及趕去見阿娘。

  昨夜她向爹爹請求送阿娘去庵堂，爹爹說要考慮考慮的，想不到，竟這麼快就決定了，正因為這樣，爹爹才會將弟弟送到老太太那兒。

  以前也有過這樣的事情，那時候阿娘鬧得過了，也差點被爹爹送走，是她與弟弟跪著求爹爹別送走阿娘的。小孩子就是這樣，阿娘再打罵她，與阿娘都是親的。目下，爹爹安置好了弟弟，為的就是怕弟弟知道這事兒，阿娘就送不走了，這也說明了爹爹的決心，煙染怎能不急呢？

  煙染跨進臨湘院的正房時，發現裡頭真的在收拾東西。

  主屋外頭放著一個個箱籠，是褚氏的，何氏正指揮著朝外頭搬。

  煙染上前，問道：「我娘還在裡面嗎？」

  何氏點點頭：「老爺說，晌午就將太太送走，現在太太在屋裡，老爺不允太太出屋子，不然就讓我將門鎖了。」

  煙染吁一口氣，趕上了就好，「我進去找阿娘說會兒話，何媽媽別急著收拾。」煙染吩咐完，就讓青嫿在外頭守著，轉身走入裡屋。

  何氏心驚，感覺姑娘真的與以前不一樣了，從昨晚說的那些話，到現在吩咐她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是一個十歲的小姑娘。

  姑娘說別急著收拾，那就是說，昨晚姑娘對老爺說的話，其實是不作數的，姑娘不是真的要送太太走，難道只是想嚇唬嚇唬太太？

  煙染走進屋子，褚氏正坐在靠窗的羅漢榻上發呆，她的髮髻很亂，看起來精疲力盡的，非常憔悴。

  煙染嘆氣，若不是阿娘昨晚整宿的鬧騰，估計爹爹也不會那麼快就做出決定。

  「阿娘。」煙染輕聲喚道。

  褚氏回神，扭頭看著煙染，眼睛布滿血絲，紅腫紅腫的，微啟的雙唇顫動了一下，終是沒有將話說出來。

  「阿娘，咱娘倆說會兒話吧。」

  褚氏的目光有些迷茫，昨晚閨女的那些話，像刀子一樣直插她的心坎，這會兒能說什麼好話？她輕哼道：「現在你爹爹要送我走，你得逞了，還來這神氣什麼？真的要逼死我你才甘願嗎？」

  煙染坐在她身畔，屁股往褚氏那兒挪了挪，將頭靠在她的肩上，軟軟地道：「阿娘，你別動不動就說死嘛，每回說這話，就讓人沒法跟你接話。」

  褚氏沒想到煙染會故作親昵，閨女打小就與她不對付，哪像別人的閨女那樣貼心？「走開，不用你假好心粘過來，惡不噁心？」

  煙染可不氣餒，前世爹爹去世後，幸虧有阿娘頂著，五房才沒有垮下去。煙染出嫁前後，她們母女倆的關係可親密了，不會像以前那樣，一句話不對付，就一拍兩散。

  「好吧，你要死就死，女兒陪你就是，不過別老是嘴巴說，要行動才行，你真尋了短見，就在奈何橋等我一下，女兒馬上就去找你。」

  「你……」褚氏說不出話來，抬起手要將她的腦袋推開，卻又生生的定在半空，心想著閨女是不是瘋了，昨晚才戳人心窩子，轉眼又把熱臉貼過來。

  褚氏深吸一口氣，道：「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說出這句話後，褚氏的狀態又萎靡了下來，眼睛裡的淚花開始往外淌，嗚嗚哭的樣子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也許是她的眼淚太不值錢，動不動就流，煙染都有些麻木了，實在沒法為之動容。

  褚氏越哭越傷心，自憐自哀，埋怨全天下的人都拋棄了她，沒有一個人理解她、懂她，只知道瞧不起她，嫌棄她！

  煙染沒有說話，靜靜坐在旁邊，也許阿娘哭夠了也鬧夠了，才會真的冷靜下來，才會變成上輩子爹爹死後，不會拎不清的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