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嫁不出去的嫡長女
2024-06-11 15:58:25
作者: 安白
宣和十三年,春,都城燕京。
暖漪是被吵醒的,眼睛半眯,身體還有些發懶。床畔守著的丫鬟警醒,急忙端了溫熱的清茶過來,餵著暖漪喝了。清香微澀的滋味入喉,這才徹底的醒過神來,懶洋洋地坐起身子。
身邊的丫鬟放下手中茶碗,拿過平日裡常用的帛枕來墊在暖漪身下,她身體舒服地半倚靠在榻上,身上天蠶絲的寢衣領口微微鬆開,露出白皙玉質的肩頸皮膚,頭髮披散在其中,半遮住臉頰,頂出色的容貌配上慵懶的神態更顯風情,手指輕輕划過櫻花般嬌嫩的唇瓣,對外面的喧譁詢問道:「這又是怎麼了?」
丫鬟名喚忍冬,如實回稟道:「前院下聘的人一早就來了,爭春不守規矩跑去偷看,這會正說前院的盛景呢。」
暖漪細心觀察著忍冬的表情,見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表情一直都是冷淡的並沒有半分不甘惱怒,心下滿意地點點頭。
「叫人準備吧,也該起了。」
「是,姑娘。」
不一會兒,門外丫鬟端著梳洗工具,魚貫而入,侍候暖漪淨面、梳妝。為她梳頭的,正是先前嘰嘰喳喳擾人清夢的爭春,這丫頭性子活潑,生的一雙笑眼,很是討喜。見暖漪面色平靜,思量著今日主子的心情,咬著下唇強忍住說話的衝動。
要說他們鎮北侯府,在京城不比根基深厚的百年世家。單單只說帝寵這一項,那可真是獨一份,鎮北侯霍鐸少年時跟著還未登基的瑞王南征北戰,後來又帶兵入京討逆,幫助瑞王順利登基為帝。宣和帝登基後,對此前跟著自己的一班人馬論功行賞,加官晉爵,給霍鐸封了個侯爺的位置。
爵位雖不及那些王爺、國公來的高貴,但與那些封了王爺、國公卻被奪/權留在京城成了空架子的家族不同,這些年鎮北侯依舊手握重兵,常年在外駐守。
加之,鎮北侯的夫人蕭氏乃是當今皇后的嫡親妹妹,宮中皇子見了鎮北侯夫人也都得恭恭敬敬的叫一聲『姨母』,外有侯爺功績,內有親戚關係,里外疊加將鎮北侯府的女眷在京城世家中襯的地位超然,風頭無量。
然而這些都與暖漪這位鎮北侯府的嫡長女無關,概因她並不是現任鎮北侯夫人親生的女兒。
她是鎮北侯霍鐸原配妻子景氏所生,景氏在她未滿周歲的時候,就撒手歸天。到暖漪將滿三歲時,霍鐸才續娶了現在的侯夫人蕭氏。
蕭氏雖是繼室,身份差一等,可人家有個做了皇后的姐姐,底氣自然是足的。
想到這些,爭春看著暖漪的眼神多少帶出些憐憫來,今日是鎮北侯府二姑娘定親的好日子,男方是皇三子楚騏,正經的皇后嫡出。府里的下人都暗地裡嘀咕過,恐怕二姑娘往後也是母儀天下的金貴人。
妹妹定親了,姐姐卻無人問津,這樣的事情放在誰家,都是件說不過去的事。
偏鎮北侯府就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爭春手下翻飛不敢怠慢,嘴裡到底忍不住透出一句話來:「姑娘若是與夫人親近些,該多好。」
暖漪透過銅鏡睨著爭春,不為所動的樣子。只有她自己清楚,剛重生回來的那幾年,她見到爭春就想用最嚴酷的法子弄死她,讓爭春生不如死,嘗嘗上輩子她受過的苦。
怎奈她重生來時,還是襁褓嬰兒,不能說話不會走路了好些日子,心中悲憤也只能咿咿呀呀喊出幾聲,沒辦法將心中邪惡的念頭變成現實。後來等她有能力處置人的時候,早已經想明白其中的癥結,不會在衝動行事,這才讓爭春活到今日。
「簡單些。」暖漪不想看爭春恨不能在腦門上寫上『我是為了主子您呀』的面孔,更不耐聽她掏心挖肺的規勸之語,只專注於頭飾,「不要那個鑲八寶的步搖,用前兒新置的藍寶簪便可。」
大喜的日子用藍寶未免冷清,爭春到嘴邊的話在觸及忍冬那張死人臉的時候吞了回來。
她是想成為暖漪身邊第一得力丫鬟的,斷不能為了這點小事惹了主子不高興。
到底還是不甘心屈居忍冬這樣的連笑都不會的人手下,爭春心裡盤算著怎麼才能讓暖漪遠著些忍冬,偏這忍冬身份特殊,不是誰都能拿捏的。
待暖漪一切收拾停當,外面便有人報老夫人身邊的郝嬤嬤過來了。
郝嬤嬤一路低眉順眼地進了內室,態度並沒有半分的倨傲,身為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嬤嬤,在外她自然是有些跋扈的,只是面對暖漪,她卻是極其收斂。
府里那些新人小輩只當侯夫人身份貴重,二小姐前途似錦。可她活了大半輩子,到底是能看出些旁人不明白的,這侯府說破大天去,還是侯爺霍鐸的,侯夫人就是再怎麼張揚,也越不過侯爺。再者,侯夫人如今只有一女,便是許配給了皇家又能如何,沒有兒子,到底立身不穩。何況侯府世子位早已經定下,世子霍祈乃是暖漪同母大哥,從小便被侯爺帶在身邊教養,如今已是御封的驃驥小將軍。
最要緊的是,無論是侯爺還是世子,都對大小姐有求必應,那真是當成心肝在疼寵的。
這府里誰惹了大小姐的厭棄,最後都會無聲無息的消失,尋常人根本看不出端倪,她老婆子在後宅蠅營狗苟了大半輩子,自然有這個敏銳度,這種事越是隱秘越是令人心驚。郝嬤嬤對這些事都心如明鏡,至於府里那些輕慢大小姐的人,只冷眼看著便是了,沒了這些人張狂,如何能顯出她的好處來。
不等暖漪出口詢問,郝嬤嬤已經躬身稟報:「今日是二姑娘的好日子,騏王殿下親自來了府里。老夫人想著這樣的好日子,總歸要闔家團聚熱鬧熱鬧才好,這才讓老奴過來請大姑娘,一同過去樂呵樂呵,吃個家宴。」
「闔家團聚這話怕是說的不妥。」暖漪連假意歡喜都未曾,直白的拒絕道:「騏王殿下到底是外男,該避嫌才是,咱們府里現如今我父親哥哥都在外練兵,連個像樣的男丁都沒有,留騏王殿下用飯,難道要老夫人作陪不成?便是他往後成了我妹夫,那也沒有同桌用膳的道理。郝嬤嬤,我還是不去湊熱鬧了。」
郝嬤嬤臉頰紅透,訕訕的說不出話來。
這些規矩,她這個宮裡出來的老嬤嬤自然都是明白的。只是.......鎮北侯這一房原是霍家族中旁支,並不受人看重,老夫人又年輕守寡,當年含辛茹苦拉扯大侯爺,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現如今侯爺有出息,又有皇子做了孫兒女婿,老夫人少不得想要顯擺下,這才將規矩拋置腦後。
「你回去就說我不爽利,不去了。」到底沒有為難人,暖漪找了藉口,放郝嬤嬤去了。
郝嬤嬤如有大赦,快速的退下。
屋裡伺候的人都下去,只留下忍冬磨墨,暖漪則靜坐在書桌前習字。雖距離前世已經過去了十六年,但面對舊人舊事,她還是會心緒波動。
習完一整篇米芾的《苕溪詩卷》,心情才算是徹底平靜了下來。活動下酸麻的手腕兒,轉動僵直的脖子,見一旁的忍冬垂著頭,睫毛一閃閃的,便知道這丫頭有話要說。
放緩了語氣問她:「外面可發生什麼事情了?沒關係的,你都說來我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