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糖甜呢,還是我甜呢
2024-06-11 15:18:39
作者: 蘇蘇
群山穿破雲層,島嶼簇擁,山浪峰濤,層層疊疊,一望山巒無邊際。
山林幽幽,枝葉茂盛,光無法滲透地面顯得陰森森,偶爾有鳥鳴破空而出,響徹山谷。
淅淅索索的聲音響動著,不知名的動物在草叢裡滑動。
巽玉又帶著餃餃去山裡抓兔子,這會兒正是兔肉肥美的季節,一隻只兔子在山裡養得皮毛油光水滑的。
野兔雖然笨重,卻也狡猾,輕易不被人抓住的,巽玉在這方面倒是很有一手。
他問:「聽過狡兔三窟的故事嗎?」
餃餃點頭,「還是小時候偶然聽山裡的獵戶講起的,說是兔子很狡猾,會準備好幾個藏身的窩。」
巽玉找到了好幾個兔子洞,他也不著急,在洞口熏了煙,沒多久就有兔子疾衝出來,被他一把逮住,提溜著兩隻兔耳朵。
紅紅的眼睛,胖胖的身軀,白毛髮炸,長長的耳朵被人拽在手裡,已經放棄了掙扎
餃餃看得眼熱,「哎,給我抱抱!」
巽玉將手臂舉的高高,笑眯眯的說:「狡兔有三窟,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臥也。」
餃餃一怔,絞盡腦汁的分析這句話:「就是說,兔子有三個洞才能免於一死,我如今只有一個窩,並不能安心。」
「差不多了。」
「我還要在建造一個窩麼?」
巽玉想起自己收到的那封若水的信件,低頭看著餃餃茫然的雙眼,伸出一隻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可以想想,不著急的。」
他似只是隨口一提,接下來便淺笑:「回去了是紅燒還是做湯喝呢?」嚇得它愈發不敢動彈。
餃餃想,兔兔那麼可愛,還是烤著吃吧。
下山的時候,隱約聽到了一陣哭聲。深山幽幽,一聲若有似無的哭聲傳過來陰森森的。
她看了巽玉一眼,巽玉一派尋常神色。於是腦海當中那些妖魔鬼怪的模樣,被記憶中巽玉淡淡說著「子不語怪力亂神」給壓了下去。
她扯住了巽玉的袖子,心裡安定了不少,往聲音的源頭走去,只見一個孩子摔在一片泥地里,又被荊棘勾破了衣服,在那哭得十分悽慘。
「小草,你怎麼在這?」餃餃急急地跑過去,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巽玉抽出一方繡帕,給小草擦了擦臉,耐心的說:「別怕。」
「嗚嗚……姑姑……姑父……」小草哭得打了個嗝,根本說不清楚,估計是嚇壞了,那麼點孩子怎麼跑到山裡來多危險。
餃餃連忙把他送回家,柳氏坐在門口有一搭沒一搭的搓著線,看見小草這樣子,不由有些惱怒了:「你這孩子,怎麼天天在外面野成這樣?」
皮猴子到底不如女兒貼心,當初才六歲大就幫著她做家事了,那麼乖巧的孩子,可惜去的早。
「小草還小不懂事,出去胡亂跑怕是迷路了,今天要不是我和巽玉路過那片荊棘地,只怕……」餃餃說了一下他們是在哪裡發現的孩子,細細想來背後一身冷汗。
柳氏的嘴唇微微哆嗦,抱過小草,讓他先進屋。
她著實是被餃餃的話嚇了一跳,她已經失去一個孩子了,不能再失去另一個。
餃餃看著那孩子抽抽搭搭的進去,瘦弱的肩膀一聳一聳,還在抹眼淚,心裡不禁一軟,委婉的道:「柳嫂子,回來時我聽小草嘀咕著是去那兒給你摘野果呢,那山頭上的果子又大又甜,就是生的陡,娃也是一片孝心,就別跟他置氣了。」
柳氏愣了愣,牙齒咬了咬唇瓣,顯出一抹薄紅來,襯得臉色越發蒼白,她嘆了口氣,柳眉頹然的舒展開,苦笑道,「其實我哪裡是生他的氣呢,我是氣我自己,拼了命也只能圖個溫飽,眼瞅著小草到了該上私塾的年紀,也拿不出多餘的錢來,只能讓他成天在外面野著……」
餃餃聽得難受,窮人的悲哀她是最了解不過的,瞧著柳氏因為日夜做繡工布滿粗繭的手,她心頭一熱,不知不覺就從兜里摸出幾串銅錢來:「我身上只有這麼多,你缺錢在跟我說,我賣豆油賺了挺多錢的。」
那些錢都是填補一開始研製豆油時的付出,但巽玉不計較一開始花的錢,如今豆油的錢就她自個收著呢。
柳氏抬頭,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著餃餃,仿佛可以擰出水來,眼眶有些發紅,卻是搖搖頭推開她的手,又笑了,「傻姑娘,這年頭誰又比誰好過呢,你沒有娘家人撐腰,更要為自己打算。」巽玉在旁邊看著呢,她一不是親戚,二沒走上絕路,收了餃餃的錢,讓巽玉怎麼看。
餃餃猶豫一下,還想再說什麼。
柳氏上前了一步,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語氣誠懇地開口:「這樣吧,餃餃我信你,我家裡那幾畝田就包給你了,那地肥,種大豆正合適。」
餃餃瞬間喜上眉梢,知道對方的擔憂,一字一句的保證:「我雖然不夠聰明,但是巽玉夠,你放心吧,就算有什麼意外也有他擔著呢。你家要是有糧食不夠吃的時候,儘管來找他。」
巽玉無奈淺笑,默認了這種說法。
手裡的銅錢還差很多,她在自己身上翻了翻,轉身又去巽玉身上翻找。
巽玉被她摸索的痒痒,笑出聲道:「別鬧別鬧,錢包在我腰帶上。」他將自己的荷包拽下來,餃餃從裡面拿出五兩銀子,遞了過去。
柳氏便進了屋裡,拿出紙筆寫了字據,又按了手印子,鄭重地交到餃餃手裡。
「謝謝柳嫂子了,等大豆有了收成,我還會在給你分些錢的。這隻兔子你給小草補補身體,他最近瘦了不少。」
柳氏這次沒有推辭,抿嘴一笑,秀氣的面龐上總算回復了幾分紅潤,略一點頭,「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餃餃跟她別過,回家的路上還是掩不住的興奮。
她捧著那張紙條看了又看,在那裡傻樂。
忽的她覺得衣領一緊,往前邁不動道了,明顯是後面的人揪住了她,便小臉一皺,不滿的抱怨:「巽玉!你又作弄我!」
哪知回頭一看,她認定的罪魁禍首離她遠著呢,正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餃餃愣了愣,目光又往上移了移,圍牆下正有一根樹枝垂下來,恰好勾在她的衣領上。
餃餃的臉騰一下紅透了,啞口無言。灰溜溜的伸手想把衣領拽出來,卻始終差了一點點,就是夠不著。她偷偷看了巽玉一眼,對方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一副袖手旁觀的架勢,不禁又惱又羞。
巽玉見她拼命踮起腳尖,小手在空中亂舞,活像他之前拎起的那隻兔子,忍不住輕笑出聲:「你看,這就是把夫君拋在腦後的下場。」
餃餃憋紅了臉不說話,只用一雙眼睛瞪著他,巽玉更覺得有趣了——這委屈的模樣也像極了那隻紅眼睛兔子。
他嘴上調侃,動作上卻是伸手過去,輕輕巧巧的將那欺負人的樹枝抽開,餃餃正好能望見他的側臉,長身玉立,眉眼在花枝下,比那半凋零的花更要令人心動。
明明看了那樣久,某個不經意的瞬間仍舊有初見的驚艷感。
巽玉摘了一簇花瓣在指尖把玩,心中忽然湧起些許惡作劇的念頭,抬起手將那嫩黃的,細細的,連花蕊都是那麼柔嫩的花點在了餃餃唇上。
朱唇不塗胭脂而艷麗,一向很美,勝過指尖鮮花。
餃餃錯愕的睜大眼睛,傻傻的伸手去接。
他輕快又帶著漫不經心的命令:「張嘴。」
她不明所以地張開嘴,便感覺到那微涼的手指碰過來,輕輕在她唇瓣上擦過,甚至差點碰到了舌尖。舌尖上甜甜的,餃餃試著嚼了嚼,竟然如蜜糖一般甜。
下一秒巽玉直起身子,拉開了距離。
「這是野槐花,是可以吃的。甜麼?」身邊人神色慵懶地開口。
餃餃的眼睛亮了亮,老老實實地將花朵咽下去:「甜。」
巽玉笑盈盈的問:「和糖比,哪個甜?」
她如實回答:「糖。」
她那個「糖」字剛說出口,下巴突然被捏住,緊接著陽光一暗,那人擋住了她的視線,同時一個柔軟的觸感貼了上來。
餃餃震驚的睜大眼睛,眼前的景色都瞬間模糊,殘存的花紅柳綠光暈浸染,難以對上焦距,模糊不清中反倒有些美麗。
她腦子暈乎乎的,手下意識的搭在巽玉的心口。這個人的心跳咚咚咚,震撼的她手指都在發麻。
溫柔的呼吸輕輕掃過唇齒,蜜一樣的味道充斥著口腔,分不清這到底是野槐花的味道,還是……巽玉的味道。
她身子發軟,無助的伸手想要抓他的衣袖,冒汗的掌心卻滑的抓不住。
下一秒,那溫度驟然分離,仿佛只是一隻蜻蜓路過水麵。
餃餃抿了抿嘴唇,臉上燙的厲害,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蝦子,被巽玉丟進鍋里,燙熟了。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吻,心裡亂糟糟的,除了悸動,竟然還有一絲無措。
巽玉已經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帶著得意之色:「餃餃,糖甜呢,還是我甜呢。」
她靈魂被抽了出去,漂浮在空中,以第三者的角度聽見自己那細弱蚊蠅的聲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