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意外」

  消息傳來時，阮素卿剛剛下了學堂從裡面出來。

  聽見阮峋出事，她二話不說，趕緊和溫宛瑩道了別就匆匆上了馬車往家趕，沒有看見身後同樣聽見消息的林寒念走過來，似乎是想要安慰她的模樣。

  「林公子。」溫宛瑩側身行了個學生的禮，林寒念也笑著回應。

  自從上次在茶樓看見了他，溫宛瑩對林寒念整個人的感官都不復從前了。好在好友似乎並不為此而傷心，這也讓她稍稍放了心。

  「宛瑩先行告退。」這裡是學堂，林寒念又教著她們，哪怕溫宛瑩心裡不悅，面子上的禮數也得周到，她不願和這人多講，說完便也離開了。

  身後，林寒念站在原地目送著溫宛瑩離開。有其他家的千金也陸續和他打招呼，他溫柔的回應著，等所有人都離開，學堂門前又重歸寂靜後，才長吐了一口氣。

  

  「徐家......」他看向阮素卿坐馬車離開的方向，眼底滿是意味不明的情緒......

  ......

  「叔父！」阮素卿小跑著進了屋，差點兒和正要走出門的老大夫撞個正著。

  還好她及時穩住了身子，才沒有撞上去。眼看老大夫也沒事，她趕緊詢問道：「我叔父他怎麼樣了？」

  「阮大人並無性命之虞，小姐可以放心。」老大夫回答。「只是這傷，恐怕要養上一陣子了。」

  前陣子下了大雨，雨水衝垮了一部分的河堤，這本不是太大的事兒，可誰想到這被沖開的地方居然露出了十幾具屍骨！

  蘇州城裡就這麼大的地方，這種駭人聽聞的消息就算官府想掩蓋也掩蓋不了。前些日子在城郊發現的男屍案還沒有告破，現在又出了這齣，阮峋的壓力可想而知。

  今日，他就是去河堤那邊監工的，畢竟這人命案已經發生了，只能細細慢慢的查，可這修補河堤卻是等不得的，沒成想遇到了這種事兒。

  「我沒事，幸好周成推了我一把。」說起今天的那幕，阮峋依舊是心有餘悸。如果不是周成眼疾手快，只怕他早就去地下和兄長相見了。

  「只是......這衙門裡的事兒還多著呢！」阮峋嘆了口氣，監工河堤的事情，還有兩起人命案子，怎麼就這個當口斷了腿。

  周氏紅著眼睛，語氣滿是責備和後怕：「你還想著衙門？你哪兒也不許去，就給我好好養著！」

  阮峋還想說些什麼，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改了口：「唉，罷了罷了。」他靠在床頭，又趕緊囑咐周氏：「劉簡！還有劉簡！」

  「他應該也傷得不輕！」

  不只是周成，今日阮峋倖免於難還多虧了劉簡。若不是他看見有山石鬆動大喊了一句，周成也來不及去推阮峋。只是劉簡也被波及到了，受了些傷。

  阮峋躺在床上催著周氏派人去探望劉簡的情況，阮素卿想到之前在街上，陳蘭母子那一出鬧劇多虧了劉簡才能及時收場，便主動將這事兒攬了過來，準備親自代替阮峋夫婦去看望，順便就上次的事情道謝。

  劉簡的家在一條並不熱鬧但很乾淨的小巷子裡。阮素卿帶著下人們上門的時候，開門的是個粗布衣裳打扮的婦人。

  「你是......？」阮素卿一開始以為這是劉簡的妻子，但聽見這婦人稱呼劉簡為「劉先生」，便知道是自己誤會了。

  「回小姐的話，我是來照顧小正的，我家就在劉先生家隔壁。」阮素卿這才注意到，這婦人身後還拉著一個半蹲著的十幾歲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長相周正，和劉簡又幾分相似，但臉上卻掛著痴笑，像個不諳世事的孩童。

  阮素卿想起來時周氏的話，知道這是劉簡的獨子劉正，生下便是個痴兒。

  此時的劉正正好也抬起頭看了阮素卿一眼，阮素卿看見他另一隻手裡還抱著一隻小花球。見阮素卿望著他手裡的球，劉正趕緊轉過身子擋住她的視線，像是害怕阮素卿把小花球搶走了一樣。

  阮素卿對他和善的笑了笑，帶著小環他們進了屋。劉簡早就聽到了動靜，此刻已經穿好了外衣，靠坐在床上。

  「劉叔。」阮素卿知道阮峋和劉簡不僅是上下級，更是好友，便如此稱呼起來，劉簡推脫了兩句，便也溫和的笑著受了。

  比起阮峋，劉簡的傷還算輕，他渾身上下多是擦傷，最嚴重的就是被砸住了腰，需要躺著靜養些日子。

  「劉叔之前幫了我，如今又救了叔父，對我阮家恩重如山，素卿在此謝過劉叔了。」

  聽見阮素卿的話，劉簡笑著搖了搖頭：「小姐這麼說，可是折煞我了，是我劉簡欠阮家的良多，這些算什麼？」

  阮素卿這才知道，劉簡不是蘇州人，當年他家鄉鬧災荒，他帶著妻子孩子逃了出來，結果妻子病死在半路上，他自己也染了病。幸好遇到阮峋，不僅發善心救了他們父子，還發現劉簡是個讀書人，便安排他在衙門做個文職，算是給了他們父子安身立命之地。

  怪不得劉簡豁出命也要救阮峋。

  阮素卿覺得心頭一暖，對著劉簡的語氣也愈發真摯：「這是兩碼事，劉叔對我們家的恩情，素卿是銘記在心的，叔父嬸嬸也一樣。」

  又聊了幾句，阮素卿正打算告辭，可劉簡卻突然攔住了她，言語裡帶著幾分猶豫。

  「劉叔？」阮素卿有些不解。

  「小姐能不能讓旁人都先出去，我......我想向小姐稟報件事。」

  看劉簡的神色，阮素卿知道怕不是什么小事，便讓閒雜人等都出去，開著門，又讓小環在門口守著，不叫人靠近。

  「劉叔你說。」阮素卿看見劉簡似有躊躇，便有些著急的催促。

  而劉簡闔了闔眼，終於下定了決心，打算讓阮素卿知曉：

  「今天的事兒......絕不是意外！」

  ......

  屋外陽光明媚，天氣正好。

  阮素卿走到了院子裡，先前的婦人正在耐心的哄著劉正吃飯。見阮素卿出來，她趕緊放下飯碗，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向阮素卿行了個禮。

  「大嬸兒不必多禮。」阮素卿抬手示意，然後看了小環一眼。小環便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荷包塞給了這婦人。

  「大嬸，小正這一段就麻煩你多費心照顧了。」

  「不行不行，」那婦人也是個老實人，「劉先生之前已經給了我錢，還教著俺孩兒讀書，我咋能再要你們的？」

  「大嬸，您就當這是給小正的，麻煩您多給他買些好吃的，給他買些衣裳什麼的。」

  「不行……」婦人還要拒接，被阮素卿直接打斷了。

  她聲音真摯而誠懇：「大嬸，麻煩您了，也多給劉叔做些好吃的。」

  「劉叔是個好人，好人總得被好好對待。」

  「......」

  走出劉簡家，阮素卿還有些神情恍惚，她回頭看了看，院子裡婦人又端起了飯哄著餵著劉正，而劉正還是抱著那個小花球，張大了嘴巴一口一口吃著。

  見狀，阮素卿笑了笑，轉身上了馬車。

  這世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有人身居高位卻心狠手辣，也有人陷於困頓卻有情有義。

  這世上的事兒啊，誰又能說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