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2024-06-11 10:46:57
作者: 果子
第468章
唐光遠看著太子,從這些話里,他聽出了一個完整的意思。那便是太子早就知道了這些謠言是從哪裡傳出來的,但為了可以剷除掉陸家,給他們更大更不能推卸掉的過錯,犧牲了自家夫人的名聲,甚至是她的性命。畢竟太子並不知道錦蓉的病是裝的。
就算他要除了陸家,那就一定要以自己珍愛之人的名聲和性命做籌碼嗎?唐光遠不但沒有因為太子的坦言而放鬆,反而更加心寒失望。「殿下覺得,這個方法最為妥帖安全?」
太子沉默了一下,而後嘆了口氣:「君平,我知道你在怨我。」
沒有用「孤」也沒有用「王」,而是用了「我」。但唐光遠已經感覺不到親近和榮寵了。「殿下,您知道錦蓉現在什麼樣了嗎?」
看著唐光遠滿是哀傷的眼神,太子微微垂下了眼睛:「雖然沒有看到。但母后已經告訴我了。我……知道對不起你們夫妻。但一開始我也沒有想到,她會因為這些病成這樣。我本來還想著,以她的能力,很快就可以查到陸家。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會想辦法將陸家的事情掀開來攤在陽光之下。屆時孤……我出面,既可以全了我的臉面,也可以看讓父皇看到我的決心。可我卻忽略了,她不光是一位能力出眾的人才,也是一名女子,一個母親。」說到這裡,太子站起來,給唐光遠深鞠了一躬。「我知道多說無用,這一躬也不是要你們原諒。但陸家真的留不得,為了夏國的將來,事已至此,希望你們夫妻可以再助我一臂之力。」
唐光遠站起來側過身子,看著太子這個樣子,心裡五味雜陳。「殿下,我們夫妻並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仙。我們也有生老病死,也會悲傷埋怨。雖然對主上,我不該說出這樣的話。我您既當臣是友人,臣亦不願意違心欺瞞。這一次,錦蓉兇險萬分,何況還要孕育子嗣。相信這是什麼樣的責任,您也明白。」
關於商錦蓉是假孕的事情,太子自然是知道的。這個事情,世界上就只有皇上皇后,唐光遠商錦蓉以及太子這五個人知曉。商錦蓉這一「胎」,要養育的是自己的皇弟。將來他做了皇帝之後,要保護八叔的這個遺腹子不被傷害,那麼就一定要保住唐家夫妻的絕對安全。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這些流言蜚語會擊垮一個那樣強悍的人。或者說,對他而言,解決掉好沒有羽翼豐滿的岳家,要比一個得力的臣子更重要。畢竟臣子可以再有,可除掉毒瘤的機會卻沒有那麼多。
無論如何,太子都知道自己愧對了唐君平和商錦蓉。這對夫妻對自己的確是沒得挑剔。可也是因為這樣的無可挑剔,他才下意識的認為,自己的所有決定他們都會支持。但其實他又何嘗不明白,人都是有底限的。自己的做法,儼然已經讓兩個人失去了最初的那份兒熱血和動力。
「日後,我絕對不會再負你們夫妻。君平,你也知道,歷朝歷代,外戚專權會是什麼樣的下場。要想靠著一點點小事就將陸家連根拔起,那是不可能的。而一旦太子妃成了皇后,那更替國母,也是極難的。所以我才不得不選擇再他們還沒能羽翼豐滿之時就將其剷除。換掉一個太子妃,要比換掉一個皇后更容易,也影響更小。」
當日,唐光遠並沒有給太子一個答覆。而是說,這件事既然需要自家夫人的配合,那他就不能代替她做主。一定要回家詢問一番才行。
回到家,唐光遠直接回了自己的院落。夫妻二人栓好了門,這些話還是得在空間裡說更妥當。
商錦蓉聽唐光遠說完太子的話,笑得有些扭曲。「這怕不是要說對我的信任?我是不是應當去叩謝一下他的恩德?真是有趣。自己要剷除岳家,要休掉自己的髮妻。難道僅僅只有這麼一個理由嗎?拿我做什麼籌碼呢?我是臣,就得任由他們如此羞辱了嗎?」
唐光遠眉頭緊鎖,也是愁雲不散。「我沒有答應。」
商錦蓉苦笑:「今日不應,明日呢?後日呢?結果都是一樣的。陸家行事的確低調,我跟他們接觸的時間也不少,卻沒有發現又什麼問題。估計淮來織造的案子,後來又調查出其他的東西出。他的話,有一半我是認同的。既然陸家野心勃勃,甚至將手伸向了太子的那位嫡子。那陸家這種外戚的確留不得。但除掉太子妃,難道不是很容易嗎?原本太子妃為太子生下嫡子,就不可能休,只有重病不治這一種結局。如今還要讓她興風作浪,難不成她還能公開休妻不成?」
「太子的意思,是這些都是陸家所為,對外,不會說是太子妃同謀。即便將來太子妃『重病不治』,也是為其父兄家族坐下不忠不義之事而愧疚難安,這才得了心病,不治而亡。其實都是些說辭,如今事情滿朝文武都在等待一個結果。皇上又親自下了旨意讓太子來查辦這件事。他有了大義滅親的機會,自然之前就已經有了證據和謀劃,這次怕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所以咱們再委屈,也只能按照他畫的道來走。阿遠,你可否跟他提起,要講錦香居賣給他的事?」
唐光遠搖頭:「他坦白了這些事,打亂了我的心緒,一時心裡憋悶,就忘了。不過這件事也不用著急。咱們就是再想趕緊走,恐怕也不是一兩年可以解決的。」
商錦蓉長嘆了一聲,乾脆就坐到了地上,而後席地而臥。空間裡的天空雲彩極少,而且也沒有星月太陽。今日有幾絲雲彩在天上飄著,淡淡的,邊緣處還能看出一些光暈,就好像太陽也照進了這裡一般。「不甘心,但其實也無可奈何。之前那些日子,我是真的氣大了。可是冷靜了幾日一想,在這樣的皇權社會,若不是天頂上的那個人,怕是也沒辦法真的自主。阿遠,你說,我可不可以任性一次,豁出去得罪什麼皇帝太子的?」
「若是以前,我肯定會帶著你遠走高飛。可如今卻是不行了。買賣不算什麼,那些辦到一般的公事也可以不管不顧。但是我們有親人有孩子。咱家的,李家的,張家的,親朋故舊這麼多人,咱們沒有辦法帶走。總是皇帝是明君,可畢竟是皇上。天威不可犯,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咱們沒有放肆的資格。」
商錦蓉抬起手捂住了臉。「活著真累。我之前忙裡忙外的,奔波在州城府縣的時候也沒覺得這麼累過。你說,是不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金貴?或許換做旁人,能為太子排憂解難,應當覺得榮幸?」
唐光遠也跟著躺在妻子身邊,伸手將人摟在懷中。「不要胡說。這根本就不是你的問題。一個自尊自貴之人,都受不了這種侮辱。不過至少這次有一個收穫。」
商錦蓉將臉埋在丈夫的頸間,嘆道:「至少讓我知道了,哪家人還願意信我,願意為我出頭為我說話。又有哪家人平素里看著不遠,但實際上卻冷眼旁觀。不過親朋好友也就這麼些人,除了太子,還真沒走樣幾個。皇上看起來都比太子著急得多。」
「那太子的事……」
商錦蓉長嘆了一聲:「罷了。左右也是要答應,乾脆就順水人情吧。讓他覺得愧疚,總比覺得我給臉不要臉強。」
唐光遠眉頭緊鎖:「只怕這次之後,他說是不會再負咱們夫妻。但卻也不會再全無阻礙的信任咱們了。其實也算是一件好事。如此一來,皇上禪位之後,咱們就可以離開京城了。」
「你的意思是要先去湖河?」
唐光遠回答:「只有這一步才是最穩妥的。你的天將福澤之命,六王爺的開海事宜,這些都不能讓咱們徹底脫離官場。那麼跟著太上皇去湖河,鄰近第一個海港,就是最好的選擇。」
「也是。皇上要比太子強得多。雖然他們父子都有一個毛病,總是要為了名聲顧慮很多,做得過分周全詳細。但一旦到了湖河,皇上變成了太上皇,他不再管理國家大事。那咱們也就沒有什么正經事可做了。到時候就是跟太上皇辭官了。應該容易得多。」
唐光遠第二天就攙扶著商錦蓉去了太子府。
太子已聽唐光遠和商錦蓉都來了。這讓他十分驚喜。心裡的愧疚在看到商錦蓉如今的模樣時達到了頂峰。她本來以為,母后是過於心疼商瑛侯才會說得那般嚴重。可如今看來,人雖然甦醒了,也可以走動,卻是比以前憔悴了太多,人也瘦了不是一點兒半點兒。而且兩頰深陷,眼神都沒有了之前的光彩。原本那明媚聰慧的仙家女子模樣。如今已經讓人不忍多看了。
商錦蓉今日在之前的妝容上又往慘畫了些許,加上用藥水洗過澡,渾身都是蠟黃色的。嘴唇血色幾不可見,眼球都有些發灰。更不用說頭髮的乾枯發白,哪裡還是曾經那看起來只有雙十年華的美貌模樣呢。「太子殿下,恕臣重病在身,不能給您磕頭了。」
太子趕緊擺手:「不必。是孤對不住趙卿。日後你們夫妻私下見孤,都不用行大禮。」
唐光遠攙扶著商錦蓉坐下。他直接說:「殿下。我和錦蓉商量了一下。這件事既然陸家是罪魁禍首。那麼我們就幫您完成這件事。只是我們有個條件。」
太子問:「只要是孤能辦到的,你們只管說。」
商錦蓉慢悠悠的開了口:「我這樣子,不知道要調養多久。說不準也堅持不了幾個月的時間了。太子殿下,若我死了,您覺得,有沒有人會為我抵償對命?」
太子的表情瞬間就凝固了。商錦蓉這句話沒用尊稱,而且也帶了明顯的怒意。這對他而言,已經是絕對的僭越了。但他又清楚,她還肯對自己發怒,就表示她要一個平衡,她願意講這件事用另外一種辦法扯平。其實,也算是一件好事。「罪魁禍首,必當依法論處。趙卿所受的痛苦,她必當依樣嘗過。」
商錦蓉看著太子,露出了一個微笑:「那我夫君所受的苦處呢?一個男人,被滿城的百姓,滿朝文武都在議論妻子不忠。這是什麼樣的侮辱?太子有如何為他補償?」
「……」太子這下直接皺了眉頭。「趙卿,這件事……孤不能找出另外一個人再重新製造一個謠言。但孤可以為君平正名。也可以加封他的官職甚至是爵位。」
商錦蓉笑出了聲:「那由頭是什麼?難不成要昭告天下。安南侯因為妻子沒有不忠於他,所以加封他一個公爺的爵位?那還不成了天下笑柄?太子殿下,您太想當然了。恕臣不恭,但這件事臣受了幾個月的奇恥大辱,如今身子又是這個模樣。或許這也是臨終前的最後一求了。您今日答應了,陸家甚至是太子妃的事情都可以快一些解決。若是您不答應,那我就只好自己去解決了。但過程可能不會是您或者是皇上想看到的。」
太子的表情變得十分精彩。但其內心也被商錦蓉激出了火氣。「雖然這件事孤的確是對你們不住。但孤是君,你們是臣。這也不是孤的內宅瑣事,而是關乎到朝廷的大事。如何就一絲不讓?」
商錦蓉看著太子,眼神沒有半分閃躲:「我為何要讓?於君主。我們夫妻忠心不二,沒有做過半分對不起朝廷社稷的事情。對百姓,我們甚至每年都拿出自家的銀兩添補進國庫不能及時補貼的帳目。即便是對太子殿下您,難道我們夫妻不是將所有最好的都奉給了您?您這話說的,似乎不用命來添,就是不夠忠不夠義。可人先為人,再為臣。連人我們都做不成了,還說什麼臣呢?」
「趙錦蓉,你就不怕孤降罪於你,連累你滿門親朋?」
商錦蓉笑了:「有什麼所謂呢?若是我們忠心輔佐了十幾年的主上只是這樣的人。那將來的日子,怕是我們忍氣吞聲也不會好過。太子殿下。您肯定沒有體會過靈魂出竅是什麼樣子。我之前昏迷不醒的時候,魂魄離開了身體,飛在這京城上空。我能聽見每一個人對我的惡意揣測。他們不一定是真的認為我不貞不潔。也不是認定我一定做過那樣的事。他們只是覺得,說一個侯爺的私隱是一件非常過癮的事情。他們可以發泄生活的不滿,或是僅僅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可我卻被逼得不想在這世上活著。您知道嗎?其實人死了之後,是有魂魄的。那種自由自在的感覺,遠比每日操心勞碌要好了太多。所以我如今不但不怕自己死,也不怕全家老少親朋好友一起死。畢竟死了之後。我們就再也不用受流言蜚語的重傷,也不用再去憂心下一次是不是還要為他人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