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東宮敘話

  臨近小年邊，長安城中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大明宮裡也是白雪皚皚，外頭天寒地凍，傅皇后不讓姜妧四處亂走，別無他法，她只好隔三差五去東宮走走，和許朝玉說說話。

  這會兒雪停了，許朝玉領著姜妧正在空地中玩竹蜻蜓。

  握著竹竿旋轉，兩葉竹片也跟著快速飛動，然後再鬆手，竹蜻蜓就會飛上空中，又簡單又有趣。

  

  長孫翌來的時候，正巧見到這麼一副場景，少女全身被裹得嚴實，除了那張白皙的臉頰，其他地方幾乎瞧不見半點，看著竹蜻蜓起飛，她莞爾笑出聲來，露出瑩白的皓齒，那模樣有些天真，又有些美好，叫人忍不住想守護好這抹純真的笑容。

  許朝玉眼尖，正好瞧見站在迴廊處的男人，忙上前去迎，笑著道：「長孫丞相來了，太子正在書房中，本宮這就讓人領你過去。」

  姜妧自然也瞧見了，放下手中的竹蜻蜓，笑盈盈的跟在許朝玉身後，抬眼看去，他正從外邊進來，身上帶著冷冽的寒氣，怕冷意侵到她們，特意退了些距離。

  兩人互相對視了眼，然後彼此心照不宣的點頭。

  很快便有內侍領著長孫翌去找太子殿下。

  回到暖和的殿中，姜妧從身旁的小木箱中拿出個九連環撥弄著，面容苦惱，便好奇的問許朝玉：「皇嫂，我怎麼也解不開這九連環，聽說丞相大人學富五車，等他與太子皇兄商議完事後，我可不可以去尋他指點我一二。」

  因為寒冬臘月，傅皇后不讓姜妧出門，所以她便總來東宮，心愛的妻子與親愛的妹妹相處融洽，姜珏也樂見其成，害怕妹妹無趣，他特意搜羅了不少民間玩具給姜妧解乏。

  其實姜妧成日待在東宮中，就是為了能見著長孫翌，自上次之後，兩人已有好幾天沒有見面，現在時局有些動盪，邊關戰亂被人蓄意挑起，她這兒有些線索必須說與長孫翌聽。

  看著小姑娘水亮的大眼睛，許朝玉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髮絲，寵溺道：「自然是可以的，皇嫂讓人去說聲，叫長孫丞相留下來用膳可好？只不過你要答應我，不能打擾你皇兄議事。」

  自嫁入皇室來，與許朝玉關係最好的便是這姜妧，成天陪她說話解悶，兩人本在閨閣中就常玩耍，更何況成為姜妧的長嫂後，她也是全心全意將小姑娘當成自家親妹妹來疼愛，見不得她受半點委屈，這會兒哪裡會拒絕。

  「皇嫂放心，我有分寸，我這就去書房外等著他們出來。」

  聞言，姜妧笑的見牙不見眼，當即便拿著九連環往書房跑去。

  左右不過是個嬌軟可疼的小姑娘，大伙兒都願意縱著她，許朝玉也由著她去，自個起身去忙中午的宴請之事。

  在姜珏的書房外等了許久，冷風吹著，姜妧的臉頰凍得厲害，紅玉見著有些心疼，便勸慰道：「公主，不如咱們先回去吧，這兒風大，太子殿下與丞相大人也不知還要多久，倒是派人知會一聲便是。」

  姜妧搖頭，面上沒有先前那副欣喜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泛著些凝重，她低聲道：「不必，本宮與他有事相商，就在這兒等著便是。」

  前幾日那林妙柔誣陷丞相之事鬧得沸沸揚揚，最後是江老夫人直接報官，也不在乎臉面，將幾人扔給大理寺，林家不過是九品官家，更何況江老夫人都言那表姑娘腹中的孩子是野種，大理寺自然不畏懼他們撒潑打滾，當即將幾人收監，進了官牢用過刑後，幾人才說實話，原來他們只是惦記上衛國公府的錢財與權勢，這才藉機誣賴上丞相長孫翌。

  紅玉只以為自家公主對此事還是不能介懷，覺得兩人有事還是說清楚的好，免得產生什麼誤會，也就不再阻攔，而是陪著姜妧一同等在外邊。

  大約一盞茶時間，姜珏和長孫翌終於從書房出來，見著站在外邊的姜妧，皆是驚訝不已。

  沒等人反應過來，只見姜妧拉著長孫翌便朝迴廊中跑。

  徒留姜珏站在原地，怔楞的看著兩人的背景，生怕他誤會什麼，紅玉只好留下來解釋：「公主是想讓丞相大人教她如何破解九連環。」

  聞言，姜珏哭笑不得，只道自家這妹妹行為也太過痴狂，這是擱著長孫翌，要是換做別人，豈不是會誤會，至於為什麼長孫翌就不會誤會，姜珏也說不明白。

  這廂姜妧拉著男人的手一路奔跑，直到處無人的廂房才停下來，她的心中泛著股莫名的激動感，也不知怎麼回事，在這麼多人面前忽然做出這樣的舉動，就是覺得心奮不已。

  可是當兩人進了廂房，姜妧才發現他們的手還在緊緊交握著，她的氣息還沒穩，不由有些羞赧，剛準備鬆開手，就被男人擁進懷中，他的聲音低沉又沙啞：「怎麼？牽了我的手還想跑？」

  說話間熱氣噴灑在少女的脖頸間，有些發麻。

  姜妧窘迫的倚在長孫翌懷中，沒有吭聲。

  「說吧，找我有什麼事？」知道小姑娘容易害羞，兩人相處的時間沒有多長，畢竟這是在東宮中，免得叫人說閒話，長孫翌也不再逗她，直接切入正題。

  然後抱著人坐到桌前。

  姜妧也不再羞澀，轉頭便與長孫翌說：「我聽說邊關戰亂，如今父皇正在苦惱領兵之人，若我沒記錯的話，前世此時便是左驍衛大將軍領軍出征？」

  「沒錯，此回戰事也少不了那人在背後運籌帷幄，聖上的確屬意左驍衛的大將軍領軍，他是年輕人中少有的驍勇善戰之輩，也是大啟日後的棟樑之才，那人無非就是想摧毀出類拔萃的中流砥柱，好讓大啟後繼無人，左驍衛大將軍身世最為單薄，不是世家出身，也是他最好下手的第一個目標。」長孫翌的聲音有些沉鬱，顯然提及此事也是滿心沉重。

  姜妧神情凜然，面沉如水，聲音如銳利的刀鋒：「好心毒的算計，出手便是正三品大將軍，此回叫他功成身退，日後便是閣老重臣，甚至皇族宗室，最後便是龍椅高位，便是他害的父皇英年早逝，母后抑鬱成疾，整個皇族分崩離析，若非太子皇兄智勇雙全，只怕那皇位都得易主，果真是好狠毒的計策，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權勢或者地位？」

  為什麼前世居於勝者一方，那人竟還能不露馬腳不動聲色。

  他究竟想做什麼？

  長孫翌沉吟片刻，聲音有些冰冷：「亦或者他並不想要權勢地位，他是要來復仇。」

  「復仇？」姜妧震驚的看向長孫翌，雙目中滿是疑惑。

  「只有這個解釋能說明他的目的，只是不知他為何會改變想法。」長孫翌輕輕撫著少女的脊背，目光有些清冷，緩緩的給姜妧解釋。

  長孫翌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他有直覺，這個幕後之人甚至可能是他們熟悉的身邊人。

  姜妧點頭，喃喃道：「難怪……」

  他自始至終不是為了登上皇位，而是為了報復，也許是報復大啟，也許是報復父皇，扼殺才華橫溢的年輕人，以致於令大啟的朝堂中青黃不接，無人可用，挑動皇族奪嫡內亂，大啟盛世也會因此漸漸隕落，甚至覆滅。

  姜妧不敢置信，這人究竟是有多麼大的仇恨，想要憑一己之力覆滅整個王朝，還有，明明勝利就在眼前，為什麼他會突然放棄，然後銷聲匿跡。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姜妧抬眼望向面前的男人，目中有些驚慌失措，顯然此事將她嚇著了，此事非但關係著皇族，還事關大啟百姓的存亡，容不得半點差錯。

  再來現在迫在眉睫的就是左驍衛大將軍的生死，畢竟前世他就是在這個關頭與徐嬋娟定的親，然後再去領兵作戰，此戰雖然告捷，但在成親當日，邊關叛黨又作亂，左驍衛大將軍也因此戰而戰死沙場。

  長孫翌嘆息了聲，將人重新攬進懷中，溫聲道：「你不必擔心，萬事有我，方才我與太子，正是在討論此事，你放心，左驍衛大將軍不會有事，我保證他能安穩康健的和徐姑娘成親。」

  至於具體他沒有和小姑娘說，害怕她擔心，只好扯開話題，摟著人笑著問她：「馬上就到你生辰了，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姜妧的生辰在臘月的最後一天，也就是年三十，今天邊關戰亂，雖然不會大辦，但畢竟是生辰，還得送生辰禮的。

  提到這裡，姜妧才帶著些笑意，嗔怪的看他一眼，「哪有人當面這樣問的，說出來豈不是一點新意也沒有。」

  小姑娘心底總是和男人不同，她們喜歡的是心意和送心意的人，而不是什麼禮物。

  長孫翌彎著嘴角，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然後將她的披風系好，握著她綿軟無骨的雙手，蹲下身溫聲道：「是我的錯，我先備好，待到你生辰那日再贈與你，只是到時公主可別忘了給微臣送請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