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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前世今生

2024-06-11 08:02:53 作者: 雲月皎皎

  回到鳳鳴宮。

  春風襲人,姜妧倚在軟塌上昏昏欲睡。

  紅玉取了條妃色錦被搭在姜妧的腰間,隨後悄然退了下去。

  她睡得並不安穩,朦朧間眼前總有模糊的畫面在閃爍。

  那是長安城外的護國寺,青燈大師的師門,護國寺依山伴水,鳥語花香。山上還有一處十里桃林,引得諸多世家公子小姐,紛紛來這兒喝茶賞花,吟詩作畫。

  「多謝公子出手相救。」金釵之年的少女向面前的男子行禮道謝。

  少女雖衣著樸素,但卻磨滅不了內里一身的貴氣。

  男子十六七歲的年紀,一身青色錦袍,眉目俊朗,卻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眼神僅是瞥過面前絕美的臉龐,沉著臉點頭。

  但在少女的心中,越發覺得他氣宇不凡、丰神俊貌。臉龐越發羞紅,腦袋垂地低低的。連小巧白皙的耳垂也染上了一絲緋色。

  少女低頭間錯過了男子臉上一閃而過的笑意。

  

  從那日開始,她便芳心暗許,心裡眼裡都是這個人。

  不過好景不長,至那次初見過後,他們就一直無緣再見。

  直到那一日。

  衛國公夫人領著世子爺,也就是當朝丞相,同傅皇后請旨賜婚。

  她恰好在母后宮中請安,親眼看著那個儀表堂堂的男子跪在殿下,啟唇道:「懇請皇后娘娘替微臣和崔三小姐賜婚。」

  男子的聲音沉穩有力,她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剎那間,她手中的茶盞失手掉落,發出清脆響亮的聲色。

  眾人下意識的看向發聲處,男子也不可避免的抬頭望去,看見那張驚慌失措的俏臉,臉色卻倏地一怔。

  很快便有宮女忙上前將碎片打掃,地面依舊乾淨如新,但她的心中就跟那茶盞一樣碎的四分五裂,眼眶不由自主的漫上氤氳霧氣,又酸又澀。

  原來,他就是少年成名的丞相大人,衛國公世子,父皇重用他,皇兄賞識他,他們也曾擦肩而過,只隔咫尺之遠。

  可是,現如今,他就要定親成婚了,明明不過數月,兩人就似相隔天涯海角般的距離。

  瞧見女兒煞白的臉色,傅皇后心裡擔憂,也沒有什麼賜婚的心情,將人打發走後,忙讓人去喚太醫過來診問。

  太醫也看不出個什麼名堂。

  少女就似瘋魔了般拉著傅皇后的手,眼眶通紅,哀聲喊道:「母后!別賜婚,別賜婚——」

  傅皇后這才明白了緣故,心中大慟,摟著女兒心疼道:「我的兒,你怎麼這麼傻,你是這世間最尊貴的女兒身,何苦要委屈了自己……」

  看著泣不成聲的女兒,傅皇后心中暗下決定,她的朝陽是天之驕女,容貌才學世間無人能及,朝陽應相稱這世間最好的男兒,配一個長孫翌綽綽有餘,讓長孫翌尚公主,衛國公府應感恩戴德才對,只不過朝陽怕是要委屈了,進了衛國公府那龍潭虎穴,好在女兒身後還有太子和其他哥哥們撐腰,想必衛國公府也沒那麼大能耐。

  翌日,聖上親賜聖旨到衛國公府。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

  朝陽公主為朕與皇后之愛女,自幼為朕所鍾愛,躬親撫養,承歡膝下,秉性貞靜,持躬淑慎,溫良恭厚,有徽柔之質,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靜正垂儀。動諧珩佩之和、克嫻於禮,敬凜夙宵之節、靡懈於勤。茲有丞相長孫翌,品性純良,系肱股之臣,為治國之才,太后躬聞之甚悅,且與朝陽公主情意相投,心意相通。現朕賜婚於長孫翌,待朝陽公主適齡後,責有司擇良辰吉日完婚,望爾二人同心同意,永結秦晉之好,夫妻和睦,方不負朕意。

  欽此。

  就這樣,雖明面上無人敢言,但在崔三小姐和嘉靜縣主的推波助瀾下,眾人私底下都說朝陽公主仗著皇權搶了人家的親事。

  她為他成了痴,成了魔。

  她終究是如願以償了,但是她明白,這門親事他其實不願意的,他心悅那位崔三小姐,他為了她親自求旨賜婚。大家說的都沒錯,是她用了權勢逼壓他娶了自己。

  他足足大了她六歲,她十一歲就同他定了親事,直到十五歲及笄,兩人才完婚,他已有二十一歲光景,長大至今,從無侍妾通房,為人潔身自好。

  那日的長安城,滿目皆紅,處處都是紅燈籠紅對聯,鳳冠霞帔,十里紅妝。足足伴著二百六十六台嫁妝,衛國公府一風光無二。

  有人咂舌道:「我的乖乖啊!我只當這世間最豐厚的嫁妝就是一百二十六抬了,前些年也是定國公府嫁女才有幸見到,沒想到今日這可是二百六十六抬嫁妝啊,說破了天去,也沒聽說過有這等規矩啊?」

  「你說也是啊,我聽我家那口子說過,這裡面有一百六十六抬是皇家給的嫁妝,另外的一百抬全是世家貴族給添的妝,你看看這,一抬一抬的金銀珠寶,沉甸甸的,在裡邊隨便拿一件兒就能讓你我這輩子吃穿不愁了,真是羨煞旁人。」那婆子看著抬妝的人路過,眼神欣羨。

  朝陽公主府就建在衛國公府旁。

  他騎著高頭大馬來迎親,她頂著紅蓋頭,看不實他的表情,究竟是喜悅還是冷漠。

  但是,他是笑著掀開她的紅蓋頭的。因為那一抹笑意,她放下了所有心思,不在乎他對她的芥蒂,一心一意將他當做自己的夫君,自己的天。

  深信不疑。

  他並不似她想的那般冷漠,她漸漸以為他是不喜歡那崔家小姐的,只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也願意同她成親。婚後,兩人生活相處的融洽,他也對她關懷備至,她分不清那是責任還是感情,她也不在乎,滿心只為成為一位好娘子。

  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她甚至幾乎會以為他是愛她的。

  成親五載,雖有公婆為難,表妹作梗,但他們仍舊琴瑟和鳴,感情甚篤。

  元德二十年,她有孕。

  皇帝皇后賞賜了諸多補品,他也表現的欣喜若狂,日夜陪伴在她的身旁,悉心照料她的飲食起居,所有的食物都經由他手。

  有孕已有七月,她的腹部比平常人家要大得多,太醫預計是個男胎,他們給他取名叫阿敘,長孫敘,他也對這個孩兒滿懷期待。

  就在那日,他下朝回來,是同往日固定的時辰,隨後吩咐人端來安胎藥,親自檢查親手餵她,和往常一般,她一口一口的咽下,明明那場景是多麼溫馨啊。

  可是,喝完藥不過一個時辰,她就感覺渾身難受噁心,起初並不覺得有什麼,孕期孕吐是常有的是,還有幾次反應更甚,可是沒想到隨之而來的是陣陣劇痛,腹中就像腸子絞到一團般揪痛,作為一個母親,她自然意識到不妥,「快、快去找太醫過來,我好痛啊!好痛——」

  「妧妧——」他大驚失色,忙上前去摟住她。

  然後吩咐身邊的近衛,嘶吼道:「快去將太醫帶過來,越快越好。」

  沒等太醫來,她的下身就開始溢出紅色的血液,印在白色羅裙上刺眼奪目,她忙扶著肚子,抵開男人的懷抱,手掌緊抓著牆壁,青筋突出,一步一步往外挪動,踉踉蹌蹌,嘴裡喃喃喊著:「來人吶,快來救救我的孩兒,阿敘,你不要離開娘,阿敘……」

  男人不可置信的望著她勉強的背影,眼眸暗沉,心間就似壓了坨稱,苦澀難掩:「你不信我?」

  她身子一頓,但腹中的疼痛和身下的熱流提醒著她,藥是他每日親自檢查的,親手餵的,她也疑惑,公主府中都是母后親自挑選的宮女奴僕,都是信得過的,可他擺明了就是不相信,她也隨他去,這也說明他在乎她。可是沒想到,她不相信這般嚴謹還會出現紕漏,日日接手的都是他,沒有旁人,如果不是他又會是誰呢?

  她滿腔情誼統統化作了萬念俱灰,她將一生託付給他,他就這般作踐她,這是他的親生骨肉啊,他怎麼忍心下這般狠手呢?

  姜妧睡得很沉,但卻並不踏實,在軟塌上輾轉反側,雙眼緊閉,她忽然面色蒼白,滿頭大汗,仿佛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神色十分驚恐,口中時不時道出幾句囈語。

  「阿敘……」

  那是寒冬臘月的長安城,因天寒地凍的緣故,百姓們足不出戶,白雪皚皚的街道上一覽無餘,可是她卻倒在鮮艷欲滴的血泊中。

  白雪地中的血跡格外刺眼。

  隨之,姜妧的視角變了,她就像個旁觀者一般,能看見別人,別人卻看不見她。

  「不好了,公主小產了!」公主府內響起嘈雜的喧囂聲,各色各樣。

  姜妧看著產房內宮女們端出的一盆盆血水,有個男人站在庭院中,彼時庭院早已被白雪覆蓋,天寒地凍,男人站在院中經受風吹雪打,黑髮上落了厚厚一層雪花,男人的臉色早已凍得沒有血色,身上的衣袍就跟從冰窖中撈出來一般,冰寒徹骨。

  男人身邊的小廝焦急道:「駙馬,您站在這兒也無濟於事啊,公主現正在鬼門關外走一遭,您若擔心,為何不進屋等候?這外邊天寒地凍的,您可不能病了啊!」

  可偏偏他就執著的望著緊閉的房門,神色竟是痛苦絕望,臉色蒼白,心口冰涼,他緩緩閉眼,嗓音沙啞:「你不懂,她不信我了,她已經不信我了,在她的眼中,我的死活已經不重要了。孩兒沒了,她不會原諒我的。」

  男人雙手成拳,青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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