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兒女們的長大（一）

  當歲月的轉輪，來到千禧年的春節。

  

  富華順利的讀完了大學，並且在校外的實習工作。而胡姍姍，則因為成績優異，被學校保送了研究生。至於美華則因為學業耽擱，留校復讀一年。雖然經歷了先前的懷孕事件，但是好在學校並沒有因此給予開除學籍之類的處分，只是讓她留校勘查一年。

  這個新年，對於一家人而言，是歷年來最為輕鬆祥和的春節。

  「美華，你把這漏斗拿去洗一洗，待會兒叫富華到樓上倒半壺菜籽油下來。」

  說話間，大嫂王思妙便將碗櫃裡取出的一個塑料漏斗遞給了她。美華應了一聲，便接過漏斗到了鍋里洗刷。

  而剛觸碰到鍋里熱水的美華，也順口向灶爐邊燒火的姍姍絮叨了一句。

  「姍姍，柴火少加一些，鍋里的水都快煮沸了。」

  「好，我知道了。」姍姍附和了一句。

  抱著孫子在廚屋門口玩鬧的卓蘭芝，也直起身看向了女兒。

  「美娃，你要是覺著燙，就舀點涼水倒鍋里。」

  在母親的吩咐下，美華也回過身到缸里舀了兩瓢水續到鍋里。

  沒過一會兒，美華便將漏斗交給了富華。富華也按著吩咐，出了廚屋就跑樓上的屋子去了。

  一家人的忙碌，卻也井然有序。

  相較於幾個孩子，卓蘭芝的心裡對這場景，很是歡喜。年歲愈大，卓蘭芝的心裡，更多的還是想著一家人能夠和睦的團圓，就像他們小時候那樣。

  只是，孩子們的長大成人。讓這種機會，只有一年中的寥寥幾個節慶日子。

  「美華，聽富華說，你明年就參加實習了。你是打算回來，還是留在外邊兒？」

  擦洗著碗櫃的王思妙，冷不丁的念叨了一句。

  而她的這一問，也讓卓蘭芝朝女兒看了一眼，隨即又迅速地將視線挪回了孫子的身上。

  美華先是沉默了片刻，很久才說出自己的答案。

  「我也還沒想好，不過應該是留在上海了吧。學校的同學老師也說過，留在大城市裡，機會更多一些。我想著自己能在外邊兒闖出一片天地來。」

  年輕人的朝氣熱血，或許是每一個人都會有的。更何況對於美華這種高學歷的人而言，機會是有更多的。

  在場的沒有人注意到，在聽了女兒的答案後，卓蘭芝眼裡那轉瞬而逝的失落。

  「說得也沒錯，大城市肯定比咱們這兒好。真要是回這小縣城來，那大學就白讀了。富華倒也還好，至少在金華那邊的中學實習了，往後，他也能做個老師，這也挺好的。」

  並沒有察覺到婆婆異樣的王思妙，隨口回應了美華。

  此時，坐在灶爐邊的胡姍姍，也開口問了王思妙關於她去尋找大哥馬景華下落的事情。

  「嫂子，你咋打算的？過了年還去找大哥麼？」

  「去啊，咋不去？」

  王思妙沒有半點考慮，便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只不過，在她說完這句話後，她卻有些精神恍惚的愣了一下。嘴裡不知道碎碎念著什麼。

  「不管咋樣，我肯定要去找景華哥哥的。只要一天沒打聽到他的消息，我就絕不放棄。我要給園園一個完整的家，要讓他有爹陪他一塊長大。」

  這個願景，聽著如此美好，卻也萬分無奈。

  自從馬景華消失的這一年半來，王思妙從來沒有隔斷尋找丈夫的下落。然而時間過去的越久，對於她以及這個家的每一個人而言，希望愈發變得渺茫。

  就在大家聊著關於未來的打算時，卓蘭芝也開口打斷了他們的聊天。

  「思妙，前兩天我叫你問你爹娘到家裡吃年夜飯，他們咋說的？」

  「娘，他們說不來，過年一大幫親戚都要來拜年，他們也得燒頓好的招待親戚們。」

  聽著兒媳的回答，卓蘭芝只是點頭應了一聲。

  就在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時，富華也已經倒好油，返回了廚屋裡來。

  美華接過了弟弟放在灶台上的油壺，而王思妙，也轉過身來打量著自己這個小叔子。

  不知道她是心血來潮，還是早有打算，她表現的極是認真的樣子，像婆婆提議道。

  「娘，富華都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了，你說我們是不是該給他張羅個媳婦兒了？」

  王思妙的這個提議，讓在場的人無不詫異。

  不過，這倒是讓卓蘭芝眼前一亮。還未等兒子先說話，她便連連點頭應和著兒媳的建議。

  「你說的沒錯，是得張羅張羅了。富娃，咱們村兒附近，有沒有相中的女娃？娘去幫你瞅瞅看。」

  母親和大嫂的言論，著實讓富華一頭黑線。

  「娘，我這剛參加工作，犯不著這麼急吧。你先讓我上兩年的班，等工作穩定下來了，再想結婚的事兒也不晚。」

  「凡事都得趁熱打鐵，你說你大學都畢業了，正好可以回來把婚結了。省得娘天天在心裡干著急。」

  不嫌事多的王思妙，忍不住嘻哈調侃著小叔子。

  「嫂子，你就別拿我尋開心啦。我今年才二十三周歲啊，我連自個兒都照顧不好，哪有精力再去照顧別人呀。再說了，大哥和你結婚的時候，他也都二十五了，我這比他那會兒還小兩歲呢。」

  馬富華的無助申辯，讓大家也哄然一笑。

  入夜時分，忙碌完一天的準備工作。

  在房間裡坐在床頭摺紙銀的卓蘭芝，碎碎念著亡夫的言語。

  在她不經意間，房門從外被推開，一陣寒風湧進，險些將她床頭柜上拜訪的油燈吹滅。

  「美娃，你咋還沒睡？」抬頭一看是女兒到來，卓蘭芝皺著眉頭問道。

  美華按了房門處的燈的開關處，明亮的燈光瞬間灑滿房間的各個角落。

  「娘，不是和你說了嘛，你要是晚上睡不著在屋裡做活，就把燈開起來。燒這燈油，對眼睛不好。」

  「哎呀，我這不是前兩天在樓上翻出來的這點兒燈油，要是不用那不就浪費了。再說了，這開著燈，不得要電費嘛。」

  嘟囔著回應女兒的話語，卓蘭芝又收回視線，繼續摺疊被褥上拜訪的紙銀。

  而美華，也無聲的來到床邊，在母親的身邊坐下。同時也拿了一疊銀紙，幫母親摺紙銀。

  「美娃，這麼晚到娘這兒來。是有啥話要和娘說的嗎？」

  美華的到來，自然是有事要說。只是，她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

  或許，卓蘭芝心裡有所猜到，不過，她也不太敢確定。

  「美娃，今兒你說要留在上海那邊兒工作。娘想了很久，娘還是贊同你的想法的。畢竟，外邊兒的機會多一些。就你今兒說的，要自個兒在外邊兒闖出一片天地來，娘就打心眼裡支持你。」

  母親的一番話，著實說到美華的心坎里去了。

  她這麼晚來這裡，也的確是因為這件事而來。

  十多年的苦讀寒窗，對於即將迎來人生新征程的她而言，是決定她未來生活的抉擇。

  因為經歷了懷孕的意外，美華的心裡也變得更為柔軟和敏感。

  她能夠感受到母親心裡的那種失落感，眼看兒女成人，自己也算是苦盡甘來。

  可是等待卓蘭芝迎接的，卻是和兒女更為長久的分隔，與更多的孤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