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雪中送炭的表親
2024-06-11 02:16:24
作者: 沽玥
馬援朝所承受的壓力,卓蘭芝看在眼裡,亦是疼在心裡。
「孩子他爹,要不我回我爹那兒要一些?」
跟著馬援朝走出病房的卓蘭芝,走到坐在醫院草地上抽著旱菸的馬援朝提議。
馬援朝抬頭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思考,只是,很快搖頭表示了反對。「你們家的日子也不寬裕,你大哥二哥幾個娃要養,你爹身子也不好,哪還有閒錢借給咱的。」
「可是,美華還在病房裡等著救命。難不成要我眼睜睜看著閨女就這麼丟了命麼?」
說著,卓蘭芝忍不住捲袖抹淚。
其實娘家的情況她又何嘗不知道,不過,但凡有一絲希望,誰不願意去嘗試一下。
「援朝?」
一聲陌生卻讓馬援朝依舊熟悉的嗓音,在兩個人的身後傳來。
當卓蘭芝回過身望去時,一個戴著黑框眼鏡,身穿筆挺卻已顯皺紋的中山裝的一個男人朝他們走來。
「文修!」
眼前出現的人,讓卓蘭芝有些意外。
這個叫胡文修的人,是比馬援朝小几歲的遠房表親,從結婚到現在,卓蘭芝只和他見過兩三次。
「啊呀,真的是援朝表哥,蘭芝嫂子啊。」
胡文修亦是神情表現出意外,急忙朝兩人走了過來。
坐在地上的馬援朝匆匆站起,和表弟打了個招呼。
「哥,嫂子,你們咋在這?」
「唉,別提了。娃病了,我們也是前兩天到醫院來的。」
馬援朝簡單的回了句,胡文修也沒有多問,點點頭示意了一下。
「文修,你咋來這了?」卓蘭芝困惑地詢問道。
「哦,是這樣的。我們家婉亭不是懷孕了嘛,剛好上午沒課,我就陪她到醫院來產檢了。」
說明來意,胡文修也不禁難為情的撓頭嘿笑。
「婉亭懷啦,幾個月啦。」
「四個月了。」
「那好,到時候你們家老大也有個伴兒了。」
表兄弟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了幾句。
原本沉默無聲的卓蘭芝,似乎想到了什麼。
「文修,你手頭還有錢麼?可以借點給嫂子不,娃兒得了肺炎,現在急等著錢救命。要是再不交錢,醫院就停藥了。」
「什麼?孩子得了肺炎。」
對於卓蘭芝的一番話,胡文修聽了倍感震驚。
沒有一絲猶豫,當即伸手掏了掏口袋,從左胸口袋取出了一疊鈔票。二話不說,遞到了卓蘭芝的面前。
「嫂子,我這裡還剩幾十塊錢。你先拿去給孩子交費。」
卓蘭芝正準備伸手接過,馬援朝突然按住了她的手。
「文修,你把錢借給我們了。到時候婉亭生孩子咋辦,我們家一時半會也還不了你啊。」
「哎呀,哥。給你錢就拿著吧,先救孩子吧。再說了我和婉亭一個月工資也有二十多塊錢,等她生孩子沒問題的。」
說著,胡文修便將錢塞進了卓蘭芝的手裡。
卓蘭芝激動地說不出話來,本是想著說兩句感謝的話,胡文修倒是急的催促她趕緊去交費。
有了胡文修的幫助,卓蘭芝的心裡終是如釋重負。
那天夜裡,胡文修又將家裡的積蓄二百塊錢帶到醫院交給了馬援朝。
好在上天護佑,美華的病情終是漸漸好轉。住了一個月的醫院康復回到家裡。
對於胡文修夫婦的相助,卓蘭芝和馬援朝心裡感激不盡。胡文修囑咐他們不需要急於還錢,一來卓蘭芝一家的狀況他也知道,二來夫妻倆作為縣城中學教師的他們,日子雖不富裕,卻也衣食無憂。
卓蘭芝一家省吃儉用慢慢償還的外債,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過。
東邊的天際還未完全放亮,卓蘭芝便已經起臥來到廚間為一家老小熬煮番薯麥粥。
草草喝了一碗,便扛起竹箕拎著鋤頭出了門。
還沒走上村頭的溪橋,便被溪岸邊撈洗白菜葉的秋芬嫂叫住了。
秋芬嫂是村主任林建國的媳婦兒,也算得上是卓蘭芝的叔嫂長輩。見著卓蘭芝停住腳步,秋芬嫂撩起圍裙擦乾了手,走到橋上將卓蘭芝拉到了一側。
「蘭芝,今兒村公所開會。你叔讓我告訴你,到時候喊上你們家援朝一塊兒。」
秋芬嫂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卓蘭芝狐疑的看著她。
「姨,出了啥事兒嗎?」
「唉,誰曉得咋回事兒。昨個鄉里來了個電話,讓你叔去鄉上開會。我聽著你叔走的時候,嘴裡好像念叨著要抓整頓包幹的事兒。」
秋芬嫂的一番話,讓卓蘭芝的心裡咯噔一下。
不過她可沒那心思考慮其他的,當場就情緒激動了。抓著秋芬嫂的手腕追問道。
「姨,去年大會的時候。林叔不是說了縣裡支持包幹到戶,自家承產嘛。我們家那幾畝的稻子才栽下去不到三個月呀。我還指望著明年有個好收成,餘糧換了錢給我家老太太和幾個娃買幾件衣裳呢。」
卓蘭芝越說越激動,聽到縣裡又抓包幹的事,急的她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秋芬嫂的心裡也是無可奈何,卓蘭芝的心情她也是理解的。因為秋芬嫂一家,去年分的那兩畝地,也早已經栽滿了稻子。
「你也別急,具體啥情況還得等你叔回來才知道。你啊,先下地忙活吧。等到晌午你叔回來了就曉得了。」
兩個人談論了幾句,秋芬嫂甩甩圍裙,回身又走到溪岸邊洗菜。
心情複雜的卓蘭芝,說不上什麼滋味。有些魂不守舍的過了橋往村外的田地走去。
吃了飯,景娃便帶著兩個弟妹出門瘋鬧去了。
收拾飯桌時,卓蘭芝才將秋芬嫂那裡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了馬援朝和老太太。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馬援朝。
『啪。』將碗筷重重放在桌上,馬援朝就忍不住開口埋怨道。
「這還叫不叫人活了,一天天的,不是集體,就是包幹,折騰來折騰去的是要幹啥?那地里還有咱家的幾畝糧食剛種下去,難不成還要收繳上去。」
馬援朝氣急敗壞的質詢,不過,等來的結果是老太太抓起堂前的掃帚對著他的大腿一頓抽打。
「你個挨千刀的,啥子話都敢說了。」
卓蘭芝匆忙放下碗筷,當即上前擋在了馬援朝和老太太中間。「娘,你這是生啥氣呀,援朝不就是嘮叨兩句。孩子他爹,你也別虎,黨和國家這樣安排肯定是有原因的。不管咋樣,咱都得支持服從。」
「服從,我有說不跟著黨和國家了嘛,可不管咋樣總要念著些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啊。今個大會你去吧,不用喊我了。」
說著,馬援朝便踢開長凳,自個兒回了房間。
卓蘭芝看著自己丈夫的背影,心裡說不出的心疼。馬援朝的性子本就有些直,說出那些話也是正常。但她也明白,自己男人心裡比誰都不好受。
秋芬嫂那裡聽到的消息,猶如一道寒風,在這個冬天裡,給這個家,帶來了愈多的寒意。
即將到來的村公所大會,也成了一柄懸在每個人心口的冰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