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刮骨療毒

2024-06-11 02:03:39 作者: 隨便老哥

  西園,望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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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是八角亭,曾經沒名字,就是個普普通通,鍍了金的八角亭。

  劉辯覺得在這片屬於自己的私密地盤裡,他應該留一點曾經的東西。

  於是乎,就先從望鄉開始了。

  他讓人颳了柱子上鍍的金,上了紅漆,掛上了「望鄉」的牌匾。

  雖然是妄想,但起碼也是一點點的念想。

  此時,在他的面前跪坐著兩個人,何進與陳琳。

  剛剛經歷了一場艱苦勞作的兩人,看起來都有些疲憊。

  何進是苦力,陳琳是監工。

  「兩位卿家辛苦了。」劉辯手中端著一杯茶,笑呵呵說道。

  茶是他搜索了數名醫工,從他們手裡摳出來的。

  在人人不知飲茶為何物的時代,也就那些醫者們的手裡有這稀罕物件。

  上一世的劉辯不好酒,但好茶和煙。

  尋摸茶都差點讓他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至於煙,那就別想了。

  劉辯這話,聽在何進和陳琳的耳中,那簡直是要多諷刺就有多諷刺。

  尤其是何進。

  他身為皇親國舅,竟然落到了天天搬磚的地步。

  而且還被皇帝說辛苦了……

  這話聽在他的耳中,簡直跟拿刀子在他的臉上劃拉差不多。

  「母舅,我阿母給你的衣帶詔,不妨拿出來讓朕看看!」劉辯說道,「朕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就是單純的想看看衣帶詔,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何進滿臉愕然,豁然扭頭看向了陳琳。

  他深知衣帶詔之事非同小可。

  從宮裡拿出來之後就非常的謹慎,看過的人寥寥無幾。

  其他的幾個人,都是深得他信任的真正心腹,不可能將這事捅出去。

  唯有陳琳!

  這個背主逆賊,已經在董卓面前賣過他一次了。

  把他再在皇帝面前買一次,可一點也不意外。

  陳琳頭稍微偏了偏,避開了何進的目光,一言未發。

  「陛下,都是一家人,何必鬧成這個樣子呢!」何進強顏歡笑說道。

  劉辯很贊同的點了點頭,「是啊,都是一家人,又何必鬧成這個模樣呢!」

  「若是母舅早點聽從了朕的命令,大概也不至於走到這樣一個結局上是吧!」

  何進支支吾吾的,似乎還想打一打感情牌。

  可劉辯的臉色卻忽然間陰沉了下來,「拿出來,讓朕瞧瞧。朕真的還沒見過衣帶詔長什麼樣子呢,母舅,朕不想再說一遍,免得你渾身難受!」

  一聲歷喝,讓何進不敢再有絲毫的忤逆,立馬就從懷中將那衣帶詔拿了出來。

  只不過那手抖得有些離譜,嘩啦啦,跟得了帕金森一樣。

  劉辯抖開絲帛,看著看著就笑了。

  「原來在我阿母的心中,朕竟然是這樣的皇帝,倒也不賴。」劉辯笑說道,「年少無知,心性殘暴,這兩句話是朕最為中意的。」

  「倒是不類父這話說的,阿母好像連自己都罵了。」

  「不過是為了指使人將朕趕下帝位嘛,何必這麼拼呢!」

  「其他的,中規中矩吧。」

  但何進聽著頭皮都已經麻了。

  這份衣帶詔中最嚴厲,最過分的就是這幾句話。

  尤其是「不類父」這句。

  這句話從何太后的口中親口說出來,殺傷力不亞於地震。

  這簡直就是明著暗示,皇帝不是她親生的,他原本是不配這個帝位的。

  但我這個母親可憐孩子,也為了自己,強行將皇帝扶上去了。

  可沒想到皇帝竟然是一個心性殘暴的帝王,他不配當這個皇帝。

  為了天下蒼生考慮,何太后決定將這個秘密抖出來,另立皇帝。

  「母舅,你看看,我阿母這話說的,她難道就沒有想過自己的後果嗎?」劉辯對何太后的瘋狂,又增加了一層認識。

  他的這位母親瘋起來,這是連自己都殺啊!

  何進神色艱難的盯著地面,吞吞吐吐的說道:「陛下,太后的原話是,與其被陛下您幽禁深宮,孤獨老死,還不如為這天下做一件正確的事。」

  劉辯頓時一臉震驚之色,「啊,原來是這個樣子啊!」

  「你還真別說,這樣一看,朕還真的像是六親不認,殘暴不仁呢。」

  「那母舅是怎麼想的呢?」

  何進面帶嘲諷的苦笑了一聲,「陛下,太后自少時便比臣強勢。我就算是有其他的看法,也拗不過太后的。」

  「嗯,你還真說了個實話,在誅殺十常侍之事上,朕也算是看出來了,母舅你是真廢物!」

  何進:……

  說著說著,怎麼就還直接罵人了呢。

  不管怎麼說,我也是陛下您的母舅啊。

  不論君臣,這份血緣關係是沒錯的。

  劉辯意興闌珊的收起了衣帶詔,「這份衣帶詔幾個人看過?」

  「罪臣算一個,還有陳琳,袁術,以及丁原和呂布。」

  「丁原和呂布?」劉辯的目光陡然陰沉了幾分。

  這份濃烈之極的殺氣,讓何進瞬間如坐針氈。

  他無比忐忑的說道:「回……回陛下,是的,就這麼幾個人。」

  「那你們又是怎麼商量的?」劉辯喝問道。

  說起這事,何進的腦袋瞬間就大了。

  甚至生出了一死了之的想法。

  他面色惶恐,支支吾吾的說道:「陳琳是陛下您的人,他說什麼臣就不必說了吧?」

  陳琳扭頭掃了一眼何進,嘴角譏誚的彎了彎。

  「說其他人!」劉辯喝道。

  何進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無比艱難的說道:「袁術是想兵諫,強行讓陛下您從旁聽政,不插手朝堂政事。」

  「倒是丁原與呂布尚有疑慮,有些懷疑,但也沒有反對袁術的提議。」

  袁術本就心思不純,這個人的毛病劉辯是清楚的。

  漢末諸侯中當土皇帝的人多的是,但真正有稱帝之意的人卻不多。

  劉辯知道的最清楚的,就一個劉焉,一個袁術。

  而丁原和呂布……

  劉辯想起了他那日與丁原的對話。

  那老小子好像曾試圖以京畿缺少兵馬拱衛為由,拒絕讓呂布率軍出征。

  「你們可有商定怎麼去做?」劉辯接著問道。

  雖然陳琳這個二五仔當的很成功。

  但顯然有些事情他還是不知道的。

  何進斜睨了陳琳一眼,悶聲說道:「罪臣聽信了陳琳的建議……」

  一聽這話,劉辯忍不住就想笑。

  還真挺聽話的。

  「母舅的意思是,袁術、丁原等人都在母舅您的號令是吧?到時候率軍一擁而入,兵諫勤王,是不是這個意思呢?」劉辯問道。

  何進僵著脖子點了點頭,「就……就是如此。」

  「袁紹這個狗東西不當人啊。」劉辯忽然罵了一句,「他給你們這個機會,讓你們成功了多好。」

  何進:???

  這時,跪坐一旁的陳琳小心翼翼說道:「陛下,此事……怪我。」

  劉辯知道陳琳的意思,還是考慮不周嘛。

  「是,你確實也有責任,但還是袁紹這個狗東西。」劉辯氣憤的罵道,「明明朕有一個一網打盡的機會,現在卻還要想法設法給你們再安個罪名。」

  何進:!!!

  他剛剛竟然會錯了皇帝的意思,還以為皇帝想不開了。

  可不就是嘛,皇帝哪有那麼單純!

  「就這麼點事,那就有勞母舅繼續去夯磚吧,辛苦了!」劉辯面帶笑意說道。

  手一揮,立刻就有衛士上前,將何進拽了下去。

  「陛下,陛下,我是你的母舅啊,您……要不然給我安排點其他的事吧?」何進在被拖下去的時候,急忙喊道。

  在見識了這位少年皇帝凌厲至極的手段之後,何進的心中如今只剩下了委曲求全。

  能活著就不錯了。

  將就先活著吧。

  他曾經的陽奉陰違,不把皇帝當一回事,他自己心中也極為清楚。

  再加上衣帶詔之事。

  在活著的前提下,別的事他是真不敢想了。

  他現在唯一的念想,就是換個稍微輕鬆一點的活乾乾。

  夯磚真的太累了,尤其現在已經入夏了。

  這個活下去,他感覺自己的命可能也不會太長。

  「也是。」劉辯想了想,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你是朕的母舅啊,朕要是太絕情了,好像真顯得朕六親不認似的,那就有勞母舅去燒爐子吧。」

  何進表情瞬間呆滯……

  這也不是他想要的!

  但,他不敢再要求換了。

  這個苦果,他不吞也得吞。

  在何進被拉下去後,劉辯看向了陳琳,「陳主簿這段時間受苦了,朕讓你蟄伏這一段時間,並非是責怪你,而是對你另有重用!」

  皇帝這番話,讓陳琳喜出望外。

  謀劃失敗,出了這麼大的紕漏,最後害的皇帝親自出手平定。

  他原本以為自己一定死定了。

  可沒想到,皇帝不但對他什麼也沒有說,反而還讓他西園監工。

  現在竟然還如此安撫。

  瞬間,陳琳感動的想給皇帝來個叩首三連,以謝知遇之恩。

  「臣……不敢言苦,辦事不力,這是臣罪有應得。」陳琳叩首喊道。

  劉辯定睛看著陳琳,「這件事就別提了,算錯的也不是你一人。」

  「朕另有一件差事交予你,做好了,朕給你高官厚祿。」

  「但若這一次做砸了,你和你的子孫後代就不要再妄想步入朝堂了。」

  陳琳頓時面露喜色,激動的恍如剛剛拿到糖果的孩子。

  他真的沒有想到陛下竟然還會重用他。

  「陛下,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卑職也闖定了。臣請陛下示下!」陳琳情緒亢奮,高聲喊道。

  誅董之事,陳琳原本以為自己真的已經算無遺策了。

  可結果與他想的,卻差了十萬八千里之遠。

  這讓他的心裡也憋著一肚子的火。

  自尊心嚴重受辱的陳琳,根本不關心皇帝將會給他安排什麼樣的差事。

  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給自己正名!

  向皇帝證明自己的本事!

  劉辯單手抓著茶碗,略作思量說道:「你是大將軍府主簿,想要獲取太后的信任,應該並不難。從此地出去之後,遮掩行蹤,帶著這份衣帶詔去見太后。」

  「告訴太后,大將軍被朕暗中囚禁。然後向太后獻計,另立皇帝。」

  陳琳的眼睛瞬間瞪的跟見了鬼似的。

  「陛下,這……這……您這似有些玩火自焚之意,卑職以為陛下大可不必如此激進,當另尋良策,徐徐圖之。」陳琳被嚇得口齒都有些不太清晰了。

  劉辯卻像個沒事人一樣擺了擺手,說道:「朕的母親和母舅都已經給朕安排到這一步了,朕要是不幫他們一把,推波助瀾一下,豈不是很可惜?」

  「而且,這朝中有些人自恃位高權重,以先皇本就不願意立朕為帝為由,不止一次的籌謀過另立皇帝,朕也應該主動幫他們一個忙。」

  「兩件事情合在一起去辦,這是不是省事多了?」

  陳琳連連搖頭,堅定的勸道,「可是,陛下,此事若這真叫他們得逞,您的處境就真的堪憂了!」

  陳琳想到了皇帝交代給他的事,可能會是一件比較艱難的事。

  但他完全沒有想到,此事竟然刁鑽到了如此程度。

  皇帝這一步棋,簡直就是在懸崖上玩鯉魚打挺。

  稍有不慎,屍骨無存!

  這時,一直悶頭坐在劉辯身邊,看起來跟小黃門一般無二,幾乎全無存在感的荀攸,忽然說道:「公卿大夫手中握著名,握著所謂的天下大義,可陛下手中握著真正的權,握著刀兵。」

  「陳主簿何以見得陛下的處境會堪憂呢?」

  「只要他們暗中謀劃另立新君,這名和權,難道不是全都握在陛下手中了嗎?陛下犯了何錯,又做了何等喪盡天良之事,會使得他們另立新君呢?」

  這點道理陳琳自然能夠想的明白。

  他只是擔憂,這麼做萬一干崩了,可就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了。

  這樣的錯誤,他可是剛剛才犯過一次。

  若無皇帝直接出手,如今朝堂可能已經在董卓的手中了。

  「陳主簿是在擔憂萬一失敗,當該如何是嗎?」荀攸問道。

  陳琳神色木然的點了點頭。

  可不就是嘛。

  這跟玩火自焚有什麼區別?

  「難道這不應該是陳主簿該考慮的事情嗎?」荀攸說道,「陳主簿想法設法,讓此事不失敗,不就可以了嗎?」

  陳琳一怔:……

  這竟然是真的刀山火海。

  他看著荀攸,瞬間就想罵娘。

  你這個老不死的東西,你可真的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

  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失敗的後果?!

  但荀攸的這一句話,讓他再也無話可說了,只好咬牙說道,「陛下,此事若成,卑職須得一二臂膀相助。」

  「趙野!」劉辯喚了一聲。

  本應該伺候在劉辯身邊的趙野,悄悄出現在了陳琳的側後方,「奴婢在!」

  「給陳主簿安排一下,助他行事。」劉辯吩咐道。

  「唯!」

  趙野站在他的身後,讓陳琳不由得有些緊張。

  「陛下,僅僅只是宮中的助力,恐力有未逮!」陳琳硬著頭皮繼續說道。

  他真正想要的,是宮外的助力。

  荀攸卻又開口說道:「陳主簿,宦者的身份,難道不是您辦此事最有利的臂膀嗎?若太后有意,公卿大夫不管怎麼說都應該會慎重考慮一下的。」

  陳琳的頭皮再度麻了。

  他忽然間意識到自己的那點手段,在皇帝和荀攸面前,簡直太溫和了。

  這兩位才是真的毒辣。

  在他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陳琳恍惚間已經看到了屍橫遍野。

  皇帝這是要用這個理由,在朝中施展一次大清洗啊!

  將那些懷有異心的,不管是心向太后,還是何進系、關東系,悉數一網打盡。

  都已經拱到這個地步了,哪怕是再難,陳琳感覺自己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臣……遵旨!」陳琳提了提精神,咬牙喊道。

  誠如他方才所說,那怕是刀山火海,這件事他現在也必須辦成!

  真的完全沒有後來!

  皇帝的步步為營……所圖甚大!

  ……

  將陳琳安排出去後。

  荀攸猶豫了一番說道:「陛下完全可以用更溫和一點的手段!」

  「天下紛亂至此,衣帶詔都擺到朕的面前了,你覺得朕還有那麼多的時間嗎?朕現在必須刮骨療毒!」劉辯說道。

  他真的完全沒想到,何太后給他用的這一手衣帶詔竟然這麼毒。

  那完全就是一副魚死網破,用歸於盡的架勢!

  好歹也是原身的親生母親。

  這事鬧的,其實劉辯真有些難以下手。

  「刮骨療毒……」荀攸咀嚼了一下這幾個字,看向皇帝的目光多了一些欽佩。

  這樣的皇帝,怎麼能是少不更事的兒皇帝呢!

  他的手段,比誰的都多,比誰都狠!

  刮骨療毒啊!

  這天下,當真是需要刮骨療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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