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8 時機
2024-06-11 00:57:46
作者: 戎衣公子
秦深對這一條分流河十分熟悉。
這河只有在八月汛期的時候,才會水位高漲,逼近河岸邊的高度。
而現在她所在的地方,應該只能算是中段,雖然雨水不斷,河水猛漲,但流速還是屬於適中的範疇。
但她登高眺望,發現二十丈開外的水流速度,就十分不正常了。
顯然是有人壘高了河床,爛泥地上負重的馬蹄印和車轍印也能側面證實這一點。
或許——這就是衛槐君等待的時機!
與荊禾對峙,他試圖拖延到八月中,等汛期河水暴漲時,隔斷分流河,逼著汛河決堤倒灌。
那樣駐紮在河堤邊上的建州大營,衛槐君可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其盡數殲滅,以破京城圍困危局。
可顯然情勢有變,他等不到八月,又或許是老天爺幫了他一把,開春就讓大雨傾盆,水位急速上漲。
還差一口氣。
所以,他偷偷派人來這裡墊高河床,自己爭取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
只是,要封河引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不是幾個人,花個幾天工夫就能搞定的事兒。人一旦多了,動靜大,就會引起建州人的注意,所以她想:衛槐君只能趁著入夜,遣人從地下城偷偷繞過來,用板車運送土料,然後在空車回去。
像精衛填海一般,一點點在荊禾的眼皮子底下,謀劃自己的籌算。
秦深心下大鬆一口氣。
無論如何,知道他成竹在胸,謀劃千機,她便放心了。
「不是馬蹄印,只是拉貨騾馬的蹄印罷了。」
扭頭與毛嫂子相視而笑,繼續笑著道:
「放心,咱們繼續趕路吧,趁著天黑之前進城,走了這好幾月,大家都辛苦了。」
「好!」
天上的雨終於小了下來。
烏雲散去,青白的天光從鉛雲中灑下幾道清輝——
巍峨的城牆,被青光勾勒出了淺淡輪廓,卻已是近在咫尺。
毛氏抖了抖油布傘,把水珠甩干後規整了起來,她抹了一把臉上雨水,心裡也鬆快不少。
路上雖然多磨難艱險,至少也算平安到達京城,等入了城見到衛槐君,他一定會延請最好的太醫為秦深看病的。
毛氏念及此,久違的笑容攀上嘴角。
雨過天青,一行人繼續上路,沿著湍急的河道往前走。
可還未至灘頭村,卻見山林小道中,突然躥出幾個奔逃四竄的村民來!
秦深覺得有些臉熟兒,細想之下,發現竟是從前下沿村兒的。那時她送庚哥兒念書,或是陪蓉娘回娘家時,曾打過幾次照面兒!
「黎叔!王嬸子,你們這是上哪裡去?」
秦深抬步迎了上去,可對面跑來的兩個人,一人抱著娃,一人背小姑娘,行色匆匆,好像壓根沒有瞧見她似得。
迎面撞上了肩。
秦深現下這個身子,根本站不住腳,讓人一下子撞了個踉蹌。
霍光見了,立刻將人攔了下來,橫眉立目,兇狠道:
「你們作甚麼!」
兩口子慌不擇路,這才發現自己撞了人,也把秦深給認了出來。
黎叔一拍大腿,連忙道:
「你、你不是那個——哎喲!你還愣在這裡幹嘛,大家都去逃命了!快些走,再不走就沒命了!」
毛氏疑惑開口:
「這話怎麼說的,不是說建州兵圍而不攻麼?聽說一直和邊上的百姓秋毫無犯的,吃著自己的軍糧,連糧食也不搶,怎麼會殺人呢?」
黎叔急著要走,聽毛氏這般說,倒也留下來說個分明。
「哪裡是真的秋毫無犯,只是做個樣子罷了!早時候,他們說丞相終南,是從前的惡人衛槐君,又說他身上流著一半建州人的血,是個首鼠兩端的小人,要替漢家皇帝收拾禍害,也要替自己建州朝廷清理門戶。」
他還未說完,邊上的王嬸子聽不下去了,立刻辯白道:
「都是放屁,全天下人現在誰不知道真相?那話本子都寫明白了的!」
「話本子豈能當真的?」
男人總覺得自家娘們想得太簡單。
「就是真的!我聽著就不像編的!」
秦深沒辦法聽他們夫妻吵架,便緊著催了一嘴:
「後來呢?為何建州軍現下要殺人了?」
男人沉下了臉色,低聲道:
「聽說建州的小皇帝死了!江山無主,從前被廢黜的皇長子回去了,他一路收歸了南邊的建州軍,把金陵給拿了下來,一連給荊公公下了七八道旨意,命他退兵回程呢。」
秦深大約聽明白了。
知道靄宋順利得手,她心裡也是高興的。
金陵易主,荊禾的機會只有一次,衛槐君的聲名已經被一本似真似假的話本子扭轉了回來,如果他這次撤兵回程,就再也不可能有今時今日的好機會了!
決戰時機,已經到了!
「那你們抓緊走吧,一場大戰要起,遠離這個是非地。」
「你們也得跑哇——荊禾抗命不遵,非但沒有回去,還開始大肆抓捕附近村落的百姓,說給衛槐君三天時間,要是不打開城門,他就把百姓推到陣前全殺咯!」
秦深聞言杏眸圓睜。
他,竟能做出這種事兒來?
倆人已經說了太多,聽著懷中孩子哭鬧的聲音,他們顧不上秦深是不是要一起跑路,只能自己先溜了。
等人走後,秦深立刻道:
「走,我們馬上入城!」
……
天色暗了下來,等走到灘頭村後的竹林時,青光完全墜進西山後頭。
她尋著記憶中的方位,找著地下城的入口,一塊隱蔽在枯葉下的草苫子,只要抬起它,就是地道進口了。
分頭找了起來,直到霍光驚喜的高呼:
「找到了!」
毛氏噓了一聲:「小聲一些!這裡離建州大營這麼近,誰知道會不會有人聽見?」
秦深扶著疏密的竹竿子,快步跟到了霍光身邊,見確實是那一塊熟悉的草苫子,她立即蹲下身,抬手掀開了它——
意料中的入口並沒有出現在眼帘中,反而是黑乎乎的淤泥,還冒著濕氣。
怎麼回事?
入口處被封了?
還是剛剛封的,這淤泥明顯是雨天才從河堤邊挖過來。
看來衛槐君的打算,已經被荊禾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