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5 療傷藥
2024-06-11 00:57:41
作者: 戎衣公子
靄宋臉色鐵青,他將人打橫抱起,側身鑽進了軍帳之中。
內帳逼仄,一盞昏暗的油燈立在四方小桌上,除了只楠木箱子擺在地上當凳子坐,唯有一張簡陋的竹板床,鋪著單薄的青色被褥。
秦深忍著翻江倒海的暈眩,醒了過來。
她見靄宋坐在床邊,一隻手緊緊攥著她的手掌,已將她簡易包紮的布條拆解了下來。
「你、你做什麼?」
掙扎著要仰頭坐起來。
他未執一言,卻依舊沒有放手。
「我是不是說過,沒有下一次了?」
他低聲開口,帶著沉重的怒氣和深深的無奈。
「我不是為了你,你不必管我。」
她的掌心破爛的不成樣子,她的血可以很快治癒別人的傷口,卻治不好自己的。
反覆的癒合、劃破,讓掌紋已漸漸模糊,只剩道道傷痕,交錯猙獰。
「你也只有在我面前這般說,如果衛槐君知道了,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咬牙切齒,靄宋鬆懈了手中的力道。
「所以,我不能讓他知道——」
「秦深!」
「你別勸我了,聽我說。」
秦深用另一隻手,扶上了他的胳膊,懇切言道:
「過了這麼些日子了,你我其實心中明白,此事無解。我左右都是要死的,人說上斷頭台前還有一頓飽飯,還問一句是否有未完成的心愿。你只當是了我心愿,讓我做完我想做的事情吧。」
靄宋雙唇翕動,沒能說出話來。
秦深的手順著他胳膊滑落,覆在他的手背上,牽引力道,讓他放開了她的手腕。
一道青白的掐痕入目,襯著掌心的傷疤更加刺眼。
她不著痕跡的握起了拳頭,將手心藏了起來。
「你有不戰之心,無非也是可憐人命,不忍百姓再遭戰火荼毒,我雖是女子,卻為醫者,也有仁心。你看,那神藥雖然要我性命,可我卻用它救人,也不枉浮屠樓里,有那麼多為了它被折磨致死的部落人。」
「可三軍將士有多少人,你怕是放幹了血變成枯屍,又能救下幾個人?」
靄宋從醫箱裡取來一卷乾淨的紗布,替她重新纏在了手心處。
之前她匆忙包紮,實在不成個樣子。
秦深見他已軟了口氣,自也不躲不藏,任他擺弄了。
嘴角邊掛著一抹淺笑,她淡然開口:
「你忘了在平谷村時,我多喝了幾杯酒?那時我便試驗了,喝了酒之後,血液流速更加快,我的血治傷的效用越好。這樣,我或許就不必成了枯屍了?」
靄宋垂眸,直到替她包紮好,才低聲開口:
「軍營中禁酒。」
「所以,才要靠你幫我!你馬上就要渡江南下,我也要北上去往京城,咱們剩下的時間不多——況且我的酒量太差,若沒有人看著我,我怕也要誤事。」
「三天。」
靄宋頹然垂下了手,良久後才開口道。
他再留下來三天時間,陪著她,完成她心念之事。
秦深對上了他若明若暗的眸光,心中顫然:
能被這樣一個人喜歡著,陪伴著,真的是她的福分。
「謝謝你,花間酒。」
沒有喚他的本名。
或許,她與他相識,他就該是那個瀟灑不羈、月下獨酌的俠士。
*
三天時間。
靄宋給她偷弄來不少酒,還有一隻偌大的木頭澡盆子。
白天,她去醫帳照顧傷患,傍晚邊,就在自己帳子裡搗鼓療傷藥。
從秘境空間裡,把已經長成的止血草,成堆成堆的搬了出來——未免別人懷疑,她只能研磨成粉,兌上自己酒後的血液,配上幾味草藥,不僅做成療傷藥,還有對體力、精力有很大提升的補藥。
她發現,一顆神藥太過剛猛,把一個人變成非常人能理解的怪物,卻也徹底透支了日後的精血和性命。
可若有個人願意犧牲自己,慢慢將藥效透析成幾百分、乃至幾千份來使用。
那樣既有一定的藥效,又不至於太過傷體!
看來當初鐵血將軍走火入魔,一心想要追求一支永不戰敗的陰兵軍隊,沒有考慮到過猶不及的代價和後果。
如果他沒有那樣劍走偏鋒,只是提取部落族人的鮮血試驗,一切悲劇就能改寫了。
可現在再說這些已然晚了。
靄宋守在帳子外頭,她一人留在帳內,拍開了酒罈子的封泥,酒香四溢,直往鼻子裡鑽。
喝下幾口,闔目感知自己身體的變化,她握住匕首一擰勁兒——
淋漓的鮮血,一滴滴落在了提前準備好的容器之中。
……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帳內傳來咣當一聲。
靄宋立刻掀了帳帘子進去,見秦深臉色慘白,撲倒在地上。
他慌忙去將人扶起來,抱著上了床榻。
「藥……藥……」
她呢喃著,滿心滿目,擔心著桌案上的藥罐子。
他見她神志尚清楚,身上酒味隱約傳來,這副虛弱的樣子除了失血無力,主要還是喝醉了酒,心中多少鬆了口氣。
「你休息一會兒,剩下了的我來給你弄,我會拿去醫帳交給殷誠,只說從外頭藥商地方收來的。」
秦深聞言,輕點了點頭。
疲倦像浪花一般襲來,她擰不過沉重的眼皮,在聽見靄宋說話後,頓時陷入了沉色的黑暗之中。
這一睡,她足足睡了兩天兩夜。
等她再次甦醒後,靄宋已經不在了。
他率領百個山賊收編的特殊隊伍,雇了小舟躍江南下,往金陵方向去了。
走的時候,他留了一封書信給秦深,就塞在了她的枕頭底下。
沒有留太多叮囑關照的話,只有一個「等」字。
等他事成,等他回來。
這或許,是他唯一希望她能答應的事了。
秦深將信紙折了起來,揣帶到了自己的懷中,方要從床板上翻身下來,卻覺得鼻管一熱,便下意識伸手去抹。
一道殷紅鼻血流了下來。
她吸了吸,卻越抹越多,把藏在帽子中的白髮也給染成了醬紅色。
死亡迫近的畏懼,比死亡本身更令她焦灼和難過。
望著帳外又一輪日出躍上雲端,晨曦光芒刺目而又耀眼。
當冉冉升起的太陽不再代表希望,而成了死神逼近的倒數步伐,她的心如墜深淵。
去京城,去見衛槐君。
她真的沒有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