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心之所動

2024-06-11 00:46:05 作者: 戎衣公子

  文琅措不及防,即使勉力護著自己的腰帶,可還是不及秦深下手迅速。

  下一刻,他便衣襟大敞,裸出了胸口。

  荊禾躺在床上,還等著看文琅出糗的好戲,卻半天等不到響動。

  他吃力的揚起頭向邊上看去,堪堪只能瞧見秦深的背影——她的背脊僵在那裡,竟有種慌張的無措感。

  「師傅?」

  「你躺好!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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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深喝住了要起身的荊禾,把目光重新投在了文琅身上。

  手裡還攥著他的的襟口,她方才一時愣怔住了,可這會兒,她卻只想給自己兩耳光。

  文琅的身體不像看起來那麼瘦,弧度流暢的鎖骨下,是他精壯的胸膛。

  他皮膚潤白如玉,但卻是那種經常不曬太陽、養尊處優的白。

  倒不是說秦深沒見過好身材的男子,只是真正嚇得她發愣的,是文琅身上那些遍布的傷痕。

  單露出胸膛這塊,已是疤痕遍布,且許多都是陳年舊傷,有金戈刀兵留下的窟窿,有狼咬出的牙印,甚至還有蘸了鹽水的鞭子抽出來的傷痕!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

  匆忙替他掩好了衣襟,秦深低頭連聲說著抱歉。

  是自己太過混帳!拿他取樂玩笑,卻無意間把他隱蔽的傷口給剖露了出來。

  這些傷口,恐怕是給衛槐君做替身赴險時留下的吧……

  文琅臉上的黯然一瞬而過,他理好了衣襟,重新系上腰帶。

  他看向秦深,眉目清朗,唇角淺笑,如熏暖風一般,沒有同她半點慍惱的計較:

  「是我怕會嚇著你,都是陳年舊事,你不必在意。」

  秦深知道文琅這話的意思,說是不必在意,其實是不必再提。

  只是,說是陳年舊事,又能久到哪裡去?

  他不過二十出頭的年歲,單看那些老疤也有七八年了,正好是他從隴西進京前的事了。

  秦深點頭悶聲應了,把話兒岔到了別處:

  「哦,對了,我托你尋的東西,你可有消息了?」

  「是那海腸?」

  「對,就是它,南面海邊或許還能得見,在京城我從未見過。」

  秦深答應玉娘給她供一味特製的調料。

  她打算用海腸搗成海腸粉,汆過一遍靈泉水後再賣給樊樓,先不論靈泉水的作用,光海腸粉已有提鮮增味的效果了。

  「那東西有是有,只是你尋錯了地方,我聽說建州紈絝子弟,常有搜羅它用來釣魚耍玩的,從未想過這東西還能做菜吃。」

  秦深一聽有門,眸光熠熠:

  「我既不知它能釣魚,那別人也不知它能做菜,打個平手,我也不虧不是?」

  文琅險些叫這話逗樂了,笑意溫潤淺淡:

  「我託了人的,想來明個兒就會有了,到時候我拿來與你。」

  「好!」

  秦深心頭擱下一樁事。

  回首看荊禾到了該起罐的時間了,她把微涼的手搓熱了,幫著卸下了罐子。

  「今兒不要圖涼沖澡,灶房嵌罐里還坐著溫水,你打了端到屋子裡擦洗身子,好好記記這些罐印的位置。」

  荊禾一邊點頭,一邊穿起來自己的衣服:

  「師傅,那大黃膏呢?我什麼時候學?」

  秦深用餘光瞥了眼文琅,心中輕嘆一聲,面上卻不答,只催著荊禾回屋擦身去:

  「貪多嚼不爛,過兩日再說,快走快走——」

  荊禾二丈摸不著頭腦,本還想問些按摩手法的關竅,卻被她催促著,他只好撓著頭往自己屋走去。

  荊禾走後,秦深順帶手掩上了堂屋門,落了栓。

  她回身走到裡屋,卻見文琅正彎腰在臉盆架子邊洗臉,待他用毛巾貼臉擦拭後,便寬衣解帶,準備往炕上躺去。

  「你、你做甚麼?」

  從前睡覺,從未見他剝光過自己,再怎麼說,單薄的裡衣也會穿上一件的,怎麼今兒開始打赤膊了?

  難不成扒過他一次衣裳,他還上癮了不成?

  「你不是要打算練一練按摩的手法麼?」

  文琅枕著自己的胳膊,偏過首來看她——他雙眸似寂靜深潭,隱藏著涌動的情緒,即便如此,他的唇角還是一如既往掛著抹淺笑。

  「不、不必!這事也是我臨時起意,不急不急!你快穿起衣服,這麼躺著別凍了去——」

  「秦深!」

  文琅低聲淺嘆,喚著她的名字,良久後方道:

  「別怕我……」

  他的聲線微微抖動,尾音更是帶了一分哽咽,起伏的胸膛下,是他滿腔的壓抑。

  秦深還是第一次見他流露那樣的神色。

  表面越是風輕雲淡,內心便越是悲愴孤寂。仿佛那一身破損的皮肉,是他靈魂借宿的軀殼,太多世俗人只是因為懼怕它,而饋之與冷漠畏懼,拒他千里之外。

  而自己,恰恰也成了這世俗眾人中的一個人了。

  深吸一口氣,秦深再抬眸時,已換上了一副笑眸:

  「怕你做甚麼?你叫人傷成這樣,手腳功夫一定很差,說不定還打不過我呢,如此我又有什麼好怕的——只是大黃性涼又泄,我怕真沖你使了,叫你晚上起夜蹲茅坑,那不吵死我了!」

  挨著炕沿兒邊坐下,她伸手,從炕柜上翻出一件簇新的細棉布裡衣來。

  裡衣抖落開,隱隱傳來一陣松子的木香氣。

  「這是新給你裁作的裡衣,我挑得是細軟的棉布,因是才做的,怕貼身穿會有些刮肉刺癢,便先下水漿洗了……喏,用的松子去殼煮沸,還加了木香,混著熟面兒湯漿洗出來的,裡衣挺括又柔軟,你摸摸看!」

  文琅從炕上仰身起來,骨骼勻稱下,他就是坐著,小腹上也沒有一絲贅肉。

  「何苦費這心思,我進出地下城,污損是常有的事。」

  「明知會污損,那你還不仔細著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就不要去,明知會受傷,那就避著些……你就算不顧著身子,也得念著我給你做的衣裳吧?」

  秦深撇了撇嘴,裝作一副嫌棄的模樣,又添了句:

  「特別是血漬,最難漿洗了!」

  文琅垂著眸子,在她的督促下,把簇新的裡衣穿到了身上。

  大小正合適,料子也極為柔軟,素白遮掩上他身上的傷痕,墨色發梢鉤纏在衣襟處,成全了他一慣的郎朗風月。

  「好。」

  望著秦深的眸子粲然似星,他溫聲低語,卻只應了一個字。

  秦深不知他應了什麼,但這一個『好』字,在她聽來,似乎帶了一份決然的堅定態度,像是他終為自己的人生做了次主。

  回望他,她雙眸似星,笑意溫淺:

  「既應下了就要做到,下次回來若破了個洞,看我怎麼懲你!」

  文琅怔怔的凝望著眼前之人。

  秦深垂手如玉,他抑制不住心中不知所起的情愫,於是抬起手,握上了她紋路交錯的手掌——

  她的眼睛似寒星,眸光在月影清輝下緩緩浮動,滋潤了他本以為枯槁而悲戚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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