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人贓並獲
2024-06-11 00:45:39
作者: 戎衣公子
秦深衝進灶房,從熄滅的灶膛里,抽出一支帶火星的木棍。
她往豆油罐子裡一杵,簡易的做成火把後,幾個人立刻向慘聲傳來的方向尋去。
很快,他們就找到了人,就在竹林邊兒的土壑下頭。
只見錢氏形容狼狽,懷中死死抱著筍罈子,正揮著搗衣棍與一隻黃狗纏鬥著——她捂著手臂,滿臉都是吃痛之色,見那畜生還不住齜牙,她舉起搗衣棍就往狗頭上打!
「連你這畜生也敢欺我!」
黃狗被打得嗷嗚直叫,隨後被錢氏一腳踹到了肚皮上,它悽厲一叫,只在地上掙扎,抽動了幾下便疼得不會動彈了。
秦深上輩子家裡養過狗,只因狗狗得了腎衰竭,她親手給打了安樂死,那種心疼太過折磨,所以再也不肯養狗。
她一見錢氏這樣虐打黃狗,氣更是不打一處來,舉著火把奔上前,扭住了她的胳膊,疾聲厲色道:
「你住手!現下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錢氏沒料到秦深這麼快追了過來。
漆黑夜裡,因土壑遮擋著,她只見著秦深一人追來,故而心中並不懼什麼。
甩開秦深的手,錢氏揮著搗衣棍,尖聲道:
「滾開,什麼人贓並獲?啊!這筍罐子本就是我家的,你說是你的,你倒是叫它一聲,看它會不會應你?現在在我懷裡,那就是我的!」
秦深往後一避,堪堪躲過了錢氏揮來的木棍,聽這無恥讕言,再一次刷新了錢氏的臉皮的厚度。
「好,這是你說的。」
秦深彎下腰,從地上撿起塊石頭,衝著錢氏身上的筍罐子使勁兒砸去!
「嘩啦——」
罈子應聲而碎!
濺起的碎末渣子刺得錢氏臉上都是血痕,她顧不上臉疼,只是心疼自己好不容易偷出來的酸筍子,氣得哇哇大叫:
「賤蹄子,你、你敢毀了我的筍子?」
「呵,你說是你的,你叫它一聲試試,看它會不會應你?」
秦深滿目寒霜,心中道:今兒不徹底跟錢氏做個了斷,日後不知還能生出什麼么蛾子來。再多的親戚顏面,也抵不過她自己三番兩次的作死,怨不得誰了!
荊禾就在邊上,看著錢氏氣得失了心智,撲上去要扭打秦深,他忙上前幫忙錮住了人,一拖一拽拉出了土壑,直往鄉道上拖,隨後冷冷道:
「送去老秦家吧,我去把里正請來,天一亮咱們就扭送官府,叫她吃吃苦頭!」
錢氏一聽還要送官府,這才知道怕了:
「我沒拿金沒拿銀,你還要送官?衙門大老爺,豈會斷你這破案?大不了……大不了我把筍子賠給你就是了!」
秦深一聽便氣得笑了,她撣了撣身上的泥灰,把火把直往錢氏臉上湊,冷聲笑問:
「誰說,你偷我家筍子了?我家丟的,可是五十兩紋銀呀!」
錢氏嘴角抽動,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大聲嚷道:
「你……你敢訛詐我!我明明偷的是筍子!我偷的是筍子!」
錢氏就這麼一路大叫著,從西林院子一直叫到了秦家,路上挨家挨戶被她嚷嚷著吵醒,紛紛叫罵著從被窩裡爬了起來。
黑漆漆的堂屋,一盞盞油燈亮起,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老秦家的二媳婦,偷了自家侄女兒醃的酸筍子。
在村里人看來,偷什麼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偷」字。
嘖嘖,同樣是偷,偷個金銀玉器也就罷了,居然連筍子都偷,錢氏這下丟人丟大發了。
天際浮白,秦家院子又一次熱鬧了起來。
里正和兩個秦家長輩已經到了,三個老頭披著外衫,坐在院子裡的條凳上,大口大口抽著旱菸。
這還是分家之後,秦深第二次見著他們。
顯然他們一把老骨頭,也被秦家鬧得心力憔悴,人還未說話,先對著跪在地上的錢氏,狠狠剜了幾眼過去。
奶奶林氏被氣得臉色鐵青,狠罵了邊上小兒子秦水一頓,她從茶房燒了熱水出來,挨個給長輩們添茶倒水。
本來心裡就對秦深恨得牙痒痒的,分家那次的仇,她還記在心裡呢!好嘛,這會兒子又來折騰了!
送錢氏見官她是無所謂的,別人肚子裡爬出的女兒,死了也不過出個棺材錢,只是大殷朝律法太森嚴,特別是對漢人的,幾乎算得上嚴苛——
錢氏若因偷盜罪收監流放,秦水也得蹲三年大牢呢,還不算子孫三代不得考科舉、全村這年賦稅不可減免等等連帶罪罰。
為了秦水,林氏也只能忍氣吞聲,只盼秦深手下留情,不要送官鬧得那麼難看。
里正見人都到齊了,呷了口茶,清嗓子道:
「文家娘子哇,事兒呢,咱們幾個老傢伙都曉得了,確實是秦水媳婦的過錯,叫秦水帶回去好好管教——你若還氣不過,叫她把這次損失的錢雙倍賠了,可行?」
秦深見里正有意偏幫,偷換了概念,半句不提偷竊的事兒,只當一樁過錯糾紛來處置,不由冷笑一聲,字字道來:
「過錯?如果偷竊只算過錯,賠個雙倍錢就能平事兒,那殺人算不算過錯?她又能拿誰的命一起賠給我?」
里正被秦深噎得無法反駁,臉上青白一陣,重重嘆了口氣:
「都是鄉里鄉親的,不要鬧的太難看,你可知鬧到官府去是什麼後果?」
「該是什麼後果,就是什麼後果。」
「你——」
里正老頭花白鬍子一抖一抖的,翕動著唇,良久才說:
「好,就算你不為秦家想,不為村里想,你也得為自己想想吧!文庚雖是你繼子,到底也是入了咱們村祠堂的,若以後讀書去了,因著這件事無人敢具保,豈不是耽誤了自家孩子?」
這點秦深倒是沒想到,竟還會影響到庚哥兒讀書麼?
里正一看有門兒,有開始苦口婆心的相勸,突破口就是捏著文庚說事兒。
什麼文琅已經是一代人了,家裡賣田賣地才娶上媳婦,為得就是文庚,小娃娃又生得聰慧,也懂事早熟,該送去學堂讀書認字,不負文琅這般盡心撫養。
庚子一直站在邊上聽著,見秦深為了自己猶疑,立即站出來嚷道:
「我不去讀書,不需要!」
「……庚哥兒,讓娘來處理吧。」
秦深把手按在庚子瘦弱的肩膀上,輕輕拍了兩下,示意安撫。
她心中也有自己的計較:庚子就像一隻刺蝟,渾身是刺只是自我保護,其實他有著一顆柔軟的心腸,但性格中時不時流露出的暴力剌戾,還是讓她很擔心。
尋求自我價值認同,是庚子現在急需的,或許讀書識禮真的是一條路子——不必為了功名舉業十年寒窗,但可以為了禮義廉恥,詩書禮教聞一聞書墨香。
這麼想著,心中轉圜後,秦深輕言開口:
「各位叔伯長輩,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不送去見官也不是不行……」她頓了頓,見大家臉上都露出了輕鬆的表情後,繼而沉聲道:
「但是,我還有三個條件!」
里正捋了捋鬍子,心裡閒適了很多,只要不報官那就是村里私了的事兒,就是他來做主裁定,只要這丫頭開口不太過分,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畢竟是錢氏有錯在先。
「恩……你說來聽聽。」
秦深掃了一圈兒圍著的人,然後伸出手指,拔高了音量:
「首先,我要秦家出休書一封,將錢氏休離下堂!」
此言一出,眾人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