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軍事> 一寸山河一寸血>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孟德末路(五)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孟德末路(五)

2024-06-10 23:12:03 作者: 嘆伶仃

  這一夜,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格外的漫長。

  張揚在命麾下將士包圍那無名山丘之後,並沒有下令進攻,而是讓全軍紮營,就這麼靜靜地等待著。

  沒人知曉他在等待什麼,秦瓊、高寵,包括典韋都曾向張揚前來請令攻打這無名山丘,但張揚都毫無例外的拒絕了。

  他就這麼靜靜地肅立在山丘之下,望著山丘,仿佛一尊亘古存在於這裡的石像一般。

  待天色將亮的時候,山丘上突然衝下一人,大聲喊道:「晉王殿下可在?魏王請殿下上山一敘!」

  這一刻,張揚動了,沒有多餘的一句話,他一勒馬韁便想上山。

  

  典韋卻急了,他一把拉住張揚的馬韁,大聲道:「大王,那曹賊狡詐,萬一在山上設計埋伏又該如何?大王若是想去,末將願率數百兵馬護衛大王前往!」

  張揚微微一笑,順手將盤龍方天戟遞給了典韋,開口道:「老典,從孤當年北上的時候你便跟著孤,孟德是何人,你豈能不知?」

  「孤等了一夜,就是在等孟德找孤,如今豈能不去,況且和老友見面,要甚護衛隨行。」

  說罷,張揚打馬揚鞭,單人獨騎就衝上了山丘,留下一地滿臉愕然的人馬。

  不管是曹軍降卒,還是晉軍將士,縱然是典韋、秦瓊這等大將,所有人的臉上都布滿著不敢置信。

  老友?

  看著這滿地還不曾收斂的屍體,那被鮮血染得通紅的便水,這分明是身死仇敵的戰場,怎得就變成了老友碰面?況且除了當年北邙山那一次之外,張揚可從來沒和曹操好好談過什麼,怎麼就成了好友?

  張揚卻根本沒管其他人怎麼想,他只是按照他心中的想法,不斷催促著胯下的獅鬃獸。

  土丘不算高,更談不上險峻,曹操此時就靠在一棵大樹之下,臉色蠟黃,格外的難看。他的身下一灘黯淡的血跡緩緩向著四處流淌,翠綠的青草被染得暗紅。

  見張揚孤身前來,曹操忍不住笑了,開口道:「你這黃巾賊,還是一如既往的膽大,難不成是看不起老夫,覺得老夫不值得你慎重相對嗎?」

  說著話,他奮力挺動身軀,努力將上半身靠在樹幹之上。

  張揚看得清清楚楚,在曹操的身上至少插著五根長箭,其中一支穿胸而過,仍舊有鮮血緩緩滴落,左肋下的傷口看起來更是駭人,甚至連白森森的骨茬都清晰可見。

  曹操揮了揮手,身邊的親衛全部退下。

  不大的眸子死死盯著張揚,緩緩開口道:「我和他們已經交代過了,我死之後,他們會投降於你,我相信你能給他們一個妥善的安排。」

  張揚輕輕點頭,問道:「孟德,你這又是何苦,寧死也不願投降於我嗎?」

  說罷,張揚伸手將英布的人頭丟在了一旁,開口道:「那狗賊的人頭,我給你取來了。」

  曹操看著英布那怒目圓睜,滿是不敢置信的人頭,搖頭道:「我放你離開,也讓你投降,你卻想拿我的人頭換取富貴,這卻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沒去多關注英布的人頭,曹操也沒有回答張揚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換作是你,你會向我投降嗎?」

  張揚楞了一下,沉吟片刻之後,搖頭道:「不會。」

  「那不就是了。」曹操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張子昂,你我是一類人,要麼勝,要麼死,沒有第二種選擇,又何需多言?」

  「我命不久矣,只有一件事相求...」

  「能讓你曹孟德說一個求字,可真不容易。」不等曹操說完,張揚便接口道:「放心,曹氏和夏侯氏,我會幫你看顧,無需擔心。」

  說到這裡,張揚突然想起前世著名的一句話來,脫口而出道:「汝妻子吾養之,汝勿慮也。」

  曹操楞了一下,突然大笑道:「張子昂,真想將這句話送給你,可惜...」

  「不論如何,多謝了。」

  「何必言謝。」張揚搖頭道:「若是真換一下,想來我也會將妻兒託付於你,似孫權那等小兒,終究薄情寡義了一些。」

  曹操不清楚張揚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同樣也沒有追問的打算,只是向肅立在一旁,雙目通紅曹彰喊道:「子文,你來。」

  「父親。」

  曹彰瞪了張揚一眼,跪在曹操面前,眼中滿是熱淚。

  「子文,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不准復仇。」

  「為什麼?」曹彰不解地看著曹操,通紅的雙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沒什麼為什麼,你還年輕,何必將時間浪費在此事上面?」曹操輕輕拍著曹彰的手,緩緩道:「這是為父的選擇,與任何人都無關,還不見過你叔父!」

  曹彰猶豫半晌,不情不願地向著張揚抱拳一禮,開口道:「小侄見過叔父。」

  「你去吧。」曹操搖了搖頭,他知道,想讓曹彰在這麼多的時間內放下仇恨,不去怪張揚,那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曹彰退去,大樹下又只剩下張揚和曹操兩人,一個背靠大樹躺著,一個盤腿坐著,旁若無人的說著話,就如同他們不是身處鮮血淋漓的戰場,而是在家中閒談一般。

  天色已經大亮,曹操握住張揚的手,氣息奄奄道:「子昂,你知道嗎,你創的那科舉,一直是我心中所想,但卻一直沒能辦到的,沒想到,你這黃巾賊卻辦到了。真想看一眼在你治下的太平盛世,肯定比大漢還要強盛...」

  「孟德,孟德!」

  張揚感覺到那雙大手逐漸變得無力,頓時大驚失色,但是曹操已經閉上了雙眼,臉上掛著一抹笑容,再沒有了一絲生息。

  「父親!」

  曹彰仿佛一頭蠻牛一般沖了過來,一把推開張揚,抱著曹操的屍體哭嚎起來。

  張揚靜靜的看著這一幕,心中滿是悵然。

  曾幾何時,他十分想殺了曹操,解決掉自己這個一統天下最大的障礙,可這一幕真的發生在眼前之時,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暢快,只有無盡的落寞,仿佛人生中缺少了什麼東西。

  也是,一生之敵已經離去,這世界變得越來越無聊了。

  他站起身,望著曹彰開口道:「子文,我知你想報仇,我隨時恭候,只是別忘了你父親的話,莫要活在仇恨之中,那不是你父親希望看到的。曹家,還有夏侯家,我自會看顧,不會因為你如何便牽連這兩家。」

  說完之後,張揚沒在多說一句,伸手牽著獅鬃獸的韁繩,頭也不會地下了山丘。

  身後,撲通撲通的聲音不斷傳入耳中,曹操殘存的親衛們紛紛自刎身亡,沒有一人偷生,對於這個結果,張揚一點都不意外,也沒有去阻止。

  片刻之後,曹彰狂衝下山,來到張揚面前,將兩封信遞給張揚,開口道:「這是父親生前留下的,一封給郴縣的妙才叔父,另一封給母親。」

  張揚伸手接過書信,也不去看,遞給身旁的典韋,開口道:「立刻命人送往郴縣和襄陽,不准怠慢。」

  說完之後,張揚才看向曹彰,問道:「你呢?是隨我回去,還是...」

  曹彰搖搖頭道:「我自會去襄陽見母親,放心,我不會找你報仇,就如父親所說,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張揚點了點頭,道:「去晉陽吧,帶著家眷,好好看顧曹家和夏侯家。」

  「郝昭何在?」

  「末將在!」

  「你親自前往襄陽,命子龍將曹氏和夏侯氏諸人送回晉陽,一應待遇按孤的標準,誰敢短缺,無需稟報,直接斬首!」

  「之後便命子龍率軍在晉陽城外紮營,防備并州安危。」

  岳飛領軍前往幽州之後,孟拱雖然接替了并州都督的職位,但他麾下的兵力卻不多,張揚這個安排也算不得出人意料。

  「多謝...叔父。」

  別彆扭扭的喊了一聲叔父,曹彰縱馬隨郝昭離去,再也沒有回頭。

  而張揚也率領著人馬返回了耒陽,至於曹操的屍首,則被他下令送回了譙郡曹氏祖墳安葬。

  數日之後,得到曹操的遺信的夏侯淵命夏侯衡、黃忠率軍投降,自己卻自刎於郴縣縣衙大堂之中。

  而杜畿和滿寵在得知曹操身死的消息之後,同樣沒有猶豫,直接開城投降。

  而此時此刻,孫權的援軍不過剛剛抵達江夏邊境而已,沒占到任何便宜不說,還被陸遜伏擊一場,折損數十艘戰船,數百將士,狼狽逃回了江東。

  至此,整個荊州各縣全部平定,而張揚也率軍返回了襄陽,任命高熲為荊州刺史,蒯越、蒯良兄弟為荊州別駕,蔡瑁為水軍副都督,張頜為荊州都督。

  做完這一切之後,張揚依舊沒有返回晉陽,荊州的局勢雖然趨於平穩,但豫州的災情卻沒有完全結束,不管是瘟疫的防治,還是對於官員們的不信任,都讓他仍舊需要親自坐鎮於此。

  不過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晉陽城中卻正在醞釀著一場陰謀,一場針對於他的陰謀,一場準備顛覆整個大漢的陰謀。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沒能逃過一個人的眼睛。


關閉